晏蓉瞌睡虫上来, 一闭上眼睛就陷入黑甜乡。
霍珩却整夜都几乎没怎么睡, 亢奋的, 时不时轻轻抚一下妻子微微隆起的小腹, 或者亲亲她的脸, 唇角一直翘着,笑意未曾收起来过。
对于晏蓉来说, 她知悉自己怀孕都有两个月了,小家伙还把她折腾得死去活来, 虽万分喜爱期待, 但到底新鲜期已过。
而于霍珩而言,他却是刚刚回到妻儿身边罢了,兴奋自然是有的。
人逢喜事精神爽, 他一夜没睡, 照样容光焕发。
反倒是晏蓉这个早睡的没能早起,朝食前才睡醒, 上下眼皮子难分难舍了一阵,才彻底睁开。
用罢朝食, 霍珩招了医匠, 又命人把陆礼请过来。
晏蓉信里说,疾医切过脉,说她胎气甚稳, 等三个月一过, 胎相彻底稳固, 车厢里垫得厚一些, 缓缓徐行,便无妨碍。
不到万不得已,这孩子还是回邺城生更合适的。
只是霍珩还是得亲自询问过,才放心。
鲁疾医刘疾医很快就来了,拱手给堂上诸位主子请安,他们是太守府供职的,于是由晏珣叫起。
霍珩接着道:“二位,且为我夫人诊脉。”他补充一句,“需仔细些。”
鲁刘二人恭敬应是,从药箱里取了个小枕,搁在几上,请晏蓉伸手。
“有劳二位。”
晏蓉略拉了拉宽袖,露出一小截子莹白的皓腕,轻轻搁在小枕上。
她和彭夫人心态都挺轻松的,没有男人们的紧张,毕竟都不是第一次诊脉了,她这二月,脉象都是二位医匠跟踪的。
谁曾想的是,二位疾医轮流认真诊过脉后,却并未像先前那样直接说一切皆好,而是对视一眼,面露迟疑。
“怎地一回事?!”
彭夫人一下子就紧张起来了,“前二日,你二人不是说一切皆好吗?!”
彭夫人大约昨日被夫君开解过,自彭澈事件后,她眉宇间总隐带的那一抹轻愁,今日是消褪了,精神状态很不错。
为母则强,这个性情温婉的妇人一下子疾言厉色,重重拍一下几案,怒道:“脉象如何了?还不快快说来!!”
所有人都紧紧盯着,压力极大,鲁刘二人惶恐,忙道:“夫人容禀,女公子胎相稳固,确实一切皆好。”
大家松了一口气,霍珩道:“那你二人方才为何吞吐?”
他气势极强,不怒自威,板着脸更摄人,鲁疾医战战兢兢:“只是,只是我二人看脉息,夫人怀的似是双胎。”
没错,就是双胎。
其实鲁刘二人早在一个月多前,就号出双胎脉息,只是当时月份尚浅,他俩不敢胡乱说话,一直等晏蓉坐胎满三个月了,要离开阳谷了,才公布出来。
“双胎?!”彭夫人惊呼。
堂上诸人亦如此,先是面露欣喜,随即立即转为担忧,霍珩回头于晏蓉对视一眼,眉心微蹙,问:“可能确定?那你二人先前为何一句不提?”
晏蓉忍不住捂住腹部,说实话她也非常震惊。
大家的反应也很正常,因为如今怀双胞胎,实在是一件喜忧掺半的事。
喜,自然是一胎得俩。
眼下并未有双生子不吉的说法。反之,“神熊双诞,瑞璋双曜”,诞育双胞胎,在如今是一件充满了吉祥和希望的大喜事。
可惜的是,高回报伴随高风险。
在如今医学水平不高的前提下,妇人生子,本已极危险,说是一脚迈进鬼门关也不为过。生双胞胎,个中危险可不是一加一等于二的。
极容易出意外不说,且就算平安诞下,双生子还有发育等等隐忧,在这个婴儿夭折率极高的年代,这本来就脆弱些的双胞胎,要养住的难度往往更大。
双胎,平安产下并养活了的话,是大喜;若反之,很容易酿造大悲。
这是人人都知的事儿,难怪霍珩和晏家人一听,先是大喜,紧接着就是忧虑满满。
霍珩厉声诘问,霍刘二人连连拱手请罪:“夫人康健,胎像也稳固,我二人无实半句虚言。只是先前脉息若有似无,我等不敢妄言,又恐夫人闻讯忧虑,反而不利养胎,这才按下未禀。”
这二位压力也很大,当时晏蓉孕吐厉害,人本来就不适,他们哪里敢乱说话给她增加压力,只得藏在肚子里,好不容易等晏蓉满三月坐稳了胎,男主子们也回来,才敢说。
这点不好怪他们,这二位在太守府供职很多年了,姐弟俩是他们看着长大的,忠心尽职,晏蓉心里明白,于是就说:“二位顾忌确实有理,无需惶恐,快快起罢。”
她又命人打赏了鲁疾医二人,以作安抚。
说实话,晏蓉乍闻此事确实免不了担忧了一下,但她好歹在现代见过不少双胞胎的,养得好顺产也是常见的事,照样母子平安。
物质丰富,不缺乏营养,即使两个胎儿,也不影响正常发育的。她再注意些,科学饮食,不把孩子养得过大,就可以了。
别人行,她也行,别是本来没事,自己反而想出事来。
晏蓉很快就将心态调整好了,她的情绪感染了父母小弟,彭夫人定了定神,道:“一胎双诞,大喜之兆。”
晏珣晏辞连连附和。
霍珩眉心未展,催促道:“来人,快快去看看陆先生来了没?”
到底还是有担忧的,陆礼极擅岐黄,医术比鲁刘二人还高明,他也更信任对方。
陆礼很快就到了,他听说晏蓉怀双胎也十分讶异,霍珩立即吩咐其为妻子诊脉。
“有劳先生了。”
陆礼也不废话,撩起衣摆在小几另一侧坐下,将三指请按在晏蓉脉门上,微阖双目。
说实话把个滑脉,哪怕双胎,其实也是个很显浅的脉象,但他认认真真把了足有小半盏茶功夫,才松开睁眼。
“夫人脉息洪健,身体康健,胎气稳固,怀的确实是双胎无疑。”
陆礼瞄了霍珩一眼,只见自家的主公危襟正坐,上半身微微前倾。即使不看他一脸凝神细听的模样,光凭这肢体语言,十分熟悉他的陆礼,就知道他有多么的在意。
忍不住暗地里啧啧两声,很早之前,陆礼就知道霍珩看重晏蓉。孝义决胜一战后,更刷新了他的认知。现在这么紧张,不是意料之中的事吗?
陆礼善解人意,连忙道:“常言道一胎双诞甚难,此话不无道理。只是某以为,只要妇人在怀胎十月好生将养,母子均安之可能,亦不比单胞小多少。”
霍珩连忙追问:“如何将养,还请先生仔细分说。”
“妇人十月怀胎,胎儿于母腹汲取……”
于是,陆礼就说了一席在晏蓉听来,已经是比较接近后世养胎理念的话。她啧啧称奇,果然高人隐士,并不是浪得虚名的。
大约他们传人少,因为种种原因,传承大部分都悄无声息地断绝了。
这么一席话,虽新颖,但有理有据,陆礼之能,就连晏珣父子也见识过的。一时心悦诚服,晏珣连忙道:“还请先生仔细写下,让小女和仆妇能多看几遍,记下来,时时留心。”
他又站起,拱手道:“小女就拜托先生了。”
陆礼连忙站起回礼,“晏公无须多礼,此乃某之责也。”
已有仆妇取来笔墨绢帛,陆礼提笔蘸墨,将方才说过的注意事项一一记录下来。
霍珩先接过,看了又看,总算安心了些,他又问:“依先生所见,内子是否留在阳谷养胎,更为合适?”
“夫人胎相稳固,缓行返回邺城无妨。”
对于这点,陆礼的观点和鲁刘二人一致,且他还补充一句:“阳谷县城小,诸事不如邺城方便。”
他这是含蓄地表示,不管是房舍舒适程度,还是安全防卫等等,位于邺城的霍家大宅都要比阳谷县好太多了。晏蓉孕期住得舒坦,将来孩子出世正值隆冬,大宅的取暖情况也不是这边能比的。
不管是产妇,还是初生婴儿,在这个寒风呼啸冰封万里的河北之地,保暖措施都是重中之重。
晏蓉又不是不能挪动,如今身子还不重,当然回去最好。
霍珩颔首:“那按原来所定,我们三日后启程。”
返回冀州的日子就这么定了,不舍立即涌上心头,晏蓉很很清楚,这一别,将来父母小弟相见都不算易,更甭提长时间团聚了。
晏珣彭夫人晏辞亦如是,最后还是晏珣笑道:“将来外孙们出生,我们肯定还要吃他的弥月宴,届时就能再见。”
说到双胎这一点,虽目前情况很不错,但担忧必然还是有的,只是不管霍珩还是晏家人,一律都这些情绪压在心底,面上一派轻松。
刚告退的陆礼说了,孕妇保持畅快的心情是最好的,不能多思多忧。
晏蓉笑意盈盈:“那到时,我们就等着你们啦。”
说实话,接受了双胞胎这个不可更改的设定以后,她喜悦非常。前世就各种羡慕可爱的双胞胎们,一模一样的男娃娃或者女娃娃,穿一样的小衣服,想想都开心。
或者一个男娃一个女娃也不错,一龙一凤,刚好凑了个“好”字。
晏蓉摸了摸微凸的腹部,忍不住期待起来。
她一点不害怕,反而非常有信心,自己是能把孩子们都平安生下来的!
她雀跃有信心,霍珩却恰好相反,他总忍不住联想以前听说的种种双胎不详传闻。
想得越多,心里越不安。
他表面一点没露,以免影响妻子心绪,等到了午歇时间,他送妻子回房睡下,自己在屋里无声踱步了很久,最后还是找了个借口去前院,火急火燎把陆礼找来。
叫的这么急,陆礼还以为有什么突发军情,马不停蹄赶到,谁知他家主公一见他,劈头盖脸就问:“先生,方才你所言,是否属实?”
霍珩罕见焦躁,眉心紧蹙,来回踱步,走得很急,见了陆礼,倏地停下:“一胎双生,你有几成把握母子均安?可与单胞双相比拟么?”
霍珩此人,绝大部分情况下,其实是极为理智的,遇事总先将好坏两方面都分析透彻,再谋定后动。
双胎的风险,历来有所耳闻,他发现自己无法往坏的那方面多想。
最坏的话……
他无法想象,妻子那双美丽的眼睛会失去光彩,永远闭上。这么一想心惊肉跳,这个率领数十万大军浴血厮杀却眉峰不动的男人,罕见出现焦怯的情绪。
只是孩子却不能不生的。他是大房唯一嫡子,不管是血脉传承,还是亲手打下的基业,都得后继有人。
那么,面对风险低的单胎和风险高的双胎,他忍不住想,能不能不冒这么高的风险呢?
他神色肃然,一瞬不瞬盯着陆礼,“先生,如今夫人不在前,你无须顾忌,且将实情告诉我。”
是的,霍珩并不完全相信陆礼方才之言,他认为必定有安慰晏蓉的成分在,单胎和双胎,真能一样吗?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