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等小人物, 处置只凭陈佩一时心意。彭澈连同彭氏母女被送出瀛洲别馆大门后, 蓬莱仙居继续歌舞升平。
宴后, 陈佩返回他暂居的承露阁, 随口问了一句, “晏庆呢?”
宿卫校尉青木禀:“晏庆渡过黄河逃离并州,身边仅千余残兵, 没走多远就在武关,伤病交困不省人事, 他身边一个叫葛宁的谋臣出主意, 占了一处山寨,作为休整养病之地。”
“葛宁?”
陈佩倒知道马旭已死,“想不到, 晏庆那群谋士居然还没散尽。”
晏庆兵败, 身边一大群智囊死的死散的散,不过坚持留下的也有两三个, 葛宁并不算突出。
“主公,要不要……”要不要安排人去把晏庆解决掉?
陈佩与晏庆合作过, 很深入的合作, 对方知道不少要紧秘辛。这些秘辛,与他在北地的某些重要部署有着紧密的联系。
晏庆现在如同丧家之犬,青木认为, 及时解决隐患比较合适。
陈佩沉吟半晌, 摇了摇头。
“他手里还有千余人, 又占寨据守, 先看看吧。”
解决晏庆有并不算轻易,武关属于司州地界,距离陈佩势力甚远。
而自从帝位空悬,大齐名存实亡以后,司州这天子脚下的世家勋贵匪患层出不穷,中小军阀遍地开花。晏庆领着一千残兵过去,虽算得上个小势力,但武关山寨地势险要,易守难攻,中小军阀想拿下他,也得付出不小的代价。
更何况这人未必久留,所以一时保持了微妙的平衡。
以陈佩财力之雄厚,倒不是不可以许重酬让人动手。只是他这人手段毒辣,每攻下一城必屠人满门,没有例外的,让人闻风色变,并拒以为伍。
肯合作的人必然不多。
费了心思未必成功,而且一个不留神还有可能暴露,让晏庆瞎嚷嚷的,得不偿失。
陈佩很干脆否定了。
先看看吧,晏庆如果病不死,很可能会来投奔他,届时把人捏在手心里,不是更恰当吗?
*
霍珩也没有理会晏庆。
葛宁悄悄设法传信出来过一次,说已取代死去彻底马旭,成为晏庆跟前的第一人的,假以时日,必然能挖出他的秘辛。
这个秘辛,说的就是当年洛水之战的疑团。
霍珩表示十分了肯定的态度。
当年洛水之战,给他感觉就是波涛汹涌的河面,底下还有激烈的暗涌,层层叠叠,千丝万缕,不但涉及过往,还很可能延续至今,他直觉必须揭开。
本来战前,他打算活捉马旭或者晏庆身边心腹的,而后再严刑拷问。可惜战火炽烈,细处难以控制。马旭死了,葛宁悄悄提供的亲卫名单里,要不死了,要不失踪,要不还或者继续留在晏庆身边。
这个路子行不通,葛宁便走出一条新路,霍珩觉得也很不错,晏庆已经构不成威胁了,暂时松一松没关系,他只传信葛宁注意自身安全。
这件事暂时就这么处理了。
霍珩目前最想的,就是尽快处理好并州事务,尽快回去接他怀孕的妻子。
晏蓉在信中抱怨,说不是很舒坦,吐得难受,还嗜睡,天黑上床,日上三竿才起,中午还午歇,偏偏还觉得困倦。
虽然晏蓉小抱怨过后,解释清楚是孕期正常反应,问过疾医的了,他还是十分紧张,大晚上的去拍醒刚睡着的陆礼,如此这般的仔细询问了半个时辰。
头发有些凌乱,一身寝衣的陆礼很无奈,只能揉揉眼睛一遍又一遍保证,安抚好他的君侯,才打着哈欠吹灯继续睡觉。
看看,娶妻生子什么的太麻烦了,好在他始终没有沾上的打算。
陆礼医术高超,霍珩放心是放心了,不过他更加心疼牵挂。
这直接导致他打了鸡血般的处理诸般事务,白天黑夜干劲十足,他精神抖擞,折腾得底下一干人苦不堪言。
好不容易苦日子终于熬过去了,并州事务进入尾声,霍珩安排了留驻将吏,大部队终于返程。
同行的还有太原军和晏氏父子,七郡百废待兴,晏珣晏辞先前也一并留下协助处理。
对于西河,这个晏氏另一支的祖地,晏珣还是有些感慨的,昔日被称为并州双雄的两支,亲密无间好几代,如今化作飞灰。
不过,现在也是很好的,霍珩是他女婿,也没什么好遗憾的。
霍珩归心似箭,按他的意思,他就该独自带着骑兵轻身上阵,日夜兼程,两天功夫肯定能赶到阳谷县了。可惜现在不行,岳翁同行,他总不能把人扔下自己走的。
晏珣乘车,且他身体羸弱不适合疾行,速度自然放缓,霍珩心里急得很,却只能强自按捺。
这般翘首盼着,终于远远望见阳谷县城的城头了。
城门大开,晏蓉和彭夫人在城头相迎,城下是自发簇拥过来的百姓,欢呼雀跃,载歌载舞。
在这种热烈的氛围之下,霍珩一骑当先,缓缓打马而来,身后是晏辞霍望等人,还有晏珣的车。
晏蓉母女喜笑颜开,早早就下了城头来迎。夫妻亲人相见自是兴高采烈的,晏蓉很高兴,她在意的人都好好。
霍珩眨也不眨看着她。
晏蓉冲他一笑。
嗯,这男人虽然黑了点,但更威势逼人,帅气了呀。
霍珩的感觉却没这么美好,他大吃一惊,“阿蓉,你怎地清减了这许多?!”
没错,晏蓉瘦了。
她的孕吐情况比信中写得要更严重些,食不下咽,勉强吃了就吐,吐空了就干呕,难受的厉害,人立即瘦下去了。
好在她如今怀孕已满三月,前些天开始,孕吐渐渐止了,能吃能喝,精神恢复了,可惜瘦下去的一时没能补回来。
她一身青色曲裾,婀娜窈窕,美则美矣,可惜落在疼惜她的人眼里,着实心疼地难受。
霍珩脸当即拉了下来,剑眉紧蹙冷冷看向申媪等人,喝道:“汝等是如何伺候主子的?!”
那么一大群人,就侍候一个主子,居然伺候成这样,干什么吃的?!
霍珩自然不好对岳母发表意见,但呵斥申媪等人,他毫不留情。
申媪与一众侍女连忙伏跪请罪。
晏珣父子也皱着眉,颇有不满。
“夫君,阿爹阿辞,可不是这样的,……”
晏蓉赶紧解围,乳母和侍女们照顾自己,可谓尽心尽力。尤其申媪,她呕吐难受,申媪急上火整夜整夜睡不着,几天功夫眼窝深陷,形容憔悴,偏还不肯休息,一定要自己盯着才放心。
晏蓉孕吐止了,申媪就病倒了,养了好些日子才好,昨天才回来她身边的。
因此,晏蓉觉得自己乳母很冤,得赶紧洗刷干净。
彭夫人也很帮忙解释清楚,几个男人面色才缓和下来,晏珣连忙说:“那我们先进去吧。”
这个提议得到所有人同意,一行人登车的登车,上马的上马,往县衙而去。他们会在阳谷县停留几日,而后晏家人往晋阳,霍珩携妻往冀州。
晏蓉就要和父母小弟就此暂别,这几日一是用来小聚,二是再次确定晏蓉身体适宜启程上路的。
男人们不亲自确认一下,不会放心。
晏蓉冲夫君一笑,接着挎着父亲胳膊一起登车了。
她骑不了马,自然是乘车的。她笑得一脸欢快,若是平时,霍珩少不得嘀咕这丫头两句,而后晚上把帐讨回来的,但现在看着本来就只有他巴掌大的脸又瘦了好些,只有心疼的。
一个箭步上前,小心扶她登车,直到石青色的车帘子完全放下,他才收回视线,翻身上马,护着马车进城。
晏蓉牵挂夫君,但也同样牵挂父亲,尤其闹了“病危”之后。她搂着父亲的胳膊,蹙眉道:“阿爹你不知道,上回可吓坏了我和阿娘了!”
晏珣先看一眼妻子,又慈爱抚了抚爱女的鬓发,一脸歉疚:“是阿爹不好。”
很庆幸,妻女都安好,若是她娘俩出了什么事,他不知该如何是好。
“才不是,我阿爹好的很!”
“好,好!阿爹好,我们都好!”
昔日那么一点点大的小女娃,扎着两个小揪揪,被他抱在怀里护着哄着,如今长大了,都要当小娃娃的阿娘了。
晏珣又骄傲,又爱怜,心潮起伏一番,最后只嘱咐道:“伯瑾很是不错,你要好生和他过日子。”
为人父亲的,也没太多期盼,只希望儿孙康健,顺心如意。
这次出征,晏珣近距离接触霍珩,更直观了解这男人的雄才大略,英勇善战。
最关键的是,他对他的女儿很上心。即使面临决战,也毫不犹豫亲自驰援。这并不是用布置妥当,时间上确实允许来一句带过的。
此战对霍珩有多重要,晏珣清楚,天下人都清楚。他遣心腹大将去驰援,不会有任何人说他的不是,就连晏珣也不能说些什么。
但偏偏,他亲自去了。
做比说有用。
将女儿交托到他的手里,晏珣彻底放心。
霍珩的好,晏蓉是知道的,她唇角翘了翘,靠着父亲肩膀,娇娇道:“嗯。”
“阿爹,你们怎么打败晏庆的,给我和阿娘说说呗?”
“好,是这样的,……”
……
当晚是洗尘宴,家宴,兼小型庆功宴。一家人欢欢喜喜团聚,到了晚上回屋的时候,霍珩才能和妻子独处。
一挥退了屋里的仆妇侍女,他立即将人抱住,也不敢用力,只把脸埋在她的肩窝,深深吸了一口气。熟悉的幽香,沁人心肺,他浑身舒畅,大战一场又马不停蹄处理繁杂事务的疲乏,尽然消褪。
晏蓉回抱他,和他交颈相拥。
“你瘦了许多。”
良久,霍珩的声音从她的肩窝传出,有些闷闷的,“可是孩儿不乖巧?”
他将人抱起来,小心放在床上坐着,自己蹲下,大掌轻轻覆盖着她的小腹。
这位置已经微微隆起了,很实在的感觉。
霍珩心潮激荡,他舍不得妻子吃苦,也舍不得责备孩儿,想了想,对着微隆的肚皮,用商量的口吻道:“你娘怀你不容易,你不许再折腾,可知晓了?”
晏蓉含笑看着一脸严肃的男人,很甜蜜,很温馨的感觉,她也不科普胎儿发育问题,只笑着轻声说:“你写的信,我都念给他听了。他长大了些,晓事了,这不,我舒坦多了。”
之前,晏蓉半撒娇半抱怨说不舒服,霍珩写信特地添上一大段给孩子的话,很是严肃。她明知胎儿听不懂,但对着念一遍,也是乐趣。
霍珩回想一下自己的措辞,觉得还是可以的,没有太严厉,于是放下心,“那你好好养的,好歹给养回来。”
看瘦得,她本就纤秾合度,一点不胖。
其实晏蓉觉得现在自己也未瘦太多,但夫君的心意她还是领了,浅笑应道:“好。”
她掩嘴打了个小小的呵欠,虽然孕期反应小了,但还是有些嗜睡,她困了。
“睡吧。”
霍珩忙安置她躺下,与她相拥而卧,手脚也不敢往她身上搁,唯恐睡梦中压到她腹部了。
熟悉的怀抱,熟悉的气息,晏蓉蹭了蹭找了个舒适的位置,仰脸亲了他的脸颊一下,欢快道:“我睡啦。”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