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晁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黑色的河流在咆哮翻涌, 河面燃烧着黑色的火焰。
在这个恶火焚烧的梦境里,蓝桥站在一座摇摇欲坠的桥对面,静静地凝视着他。
高晁走到桥中间,看到蓝桥宛如一个精美的瓷器,正在火中一点点裂开。纤细的裂缝蔓延到他的脸上, 分崩离析中一枚碎片脱落,轻如羽毛般漂浮飞起,悠悠落在高晁的手里。
那张破碎的脸说, 你的出现,你的身份, 你的感情, 从头到尾都是一场骗局。我在你面前丢盔弃甲, 暴露出所有的脆弱,结果被你彻底摧毁。我爱上你,只能怪自己是个瞎子。
高晁握紧手心,柔软的皮肤被碎片割破,顷刻间血流如注。他哭了, 哭得很伤心,他不喜欢这个梦, 比自己被吃掉的梦还不喜欢。
他拼命挣扎, 想从这个梦里醒过来。然而在他睁开眼睛之后, 发现噩梦好像还没有结束, 又或者, 现实比噩梦更可怕。
四周一片漆黑,跟梦里一样,燃烧着可怕的黑火。身后的黑暗仿佛一个没有尽头的黑洞,凄惨的哭叫和尖利的哀嚎不断从中涌出,空气中充斥着战栗和痛苦的情绪,仅仅是站在其中,高晁的皮肤就生出了刺痛感。
而前面,显然是个门,门外有昏暗的灯光,还有河流起伏的声音。
门外有朦胧的灯火,笔直的石路通向出口。高晁冲到门前,却没能迈出门槛,身体好像撞在一堵透明的墙上被弹了回来,胸肋甚至被撞得一阵闷痛。
他试探着把手伸过去,虽然眼睛看不到,但手却触及到一个冰冷的东西。
熟悉的景物让高晁认出这个地方是缠缚之所,而他此时此刻,似乎被关进了宫殿里。
高晁一脸呆滞地站在门前,想不明白究竟发生了什么,上一秒他还在跟蓝桥吃饭,下一秒他就开始做梦了,醒过来之后他成了地狱的囚犯,却不知自己所犯何罪。
他揉了揉脸,很烦躁地说:“999,请你解释一下这究竟怎么回事。”
等了许久,也没有回应。高晁很气,这破地方信号怎么这么差,连狗系统都联系不上了!
正在急躁不安的时候,一个小小的身影从门外台阶下走过。高晁扑到无形的门上喊道:“小飞,是我啊,到底出了什么事,我为什么会被关进来?”
江流飞停下脚步,朝宫殿门口看过来,圆圆的眼睛里满是黯然和恨意。
高晁被看得一愣,放低声音说:“出什么事了?”
江流飞走上台阶,似乎很想冲过去做点什么,碍于再近一点就要被吸进去,只好愤愤地停下来。他黑亮的眼睛被泪水蒙住,然而憎恨的眼神却丝毫没有减弱:“我真是看错你了,先生是对的,人类都是大骗子。”
高晁莫名其妙:“你在说什么,我听不懂。”
江流飞把手心里攥着的石块朝门丢过去,虽然知道是徒劳,但好像不这么做就要憋疯了似的。他哭着说:“先生要死了,被你害死了!”
高晁的心脏倏然被勒紧,一口气憋在嗓子眼儿里:“你说什么,蓝桥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你还装蒜!事情都已经这样了,就不要再装无辜装好人了好吗!”江流飞擦掉眼泪,声音颤得厉害。
高晁拍着无形的门喊道:“我真的不知道,求你告诉我,蓝桥到底怎么了!”
江流飞恨恨地说:“我不知道你是怎么办到的,你趁我们不注意,把宫殿里的血舍利偷了出去,又骗先生换了衣服收起长发,在他最为脆弱的时候用业火烧得他体无完肤,现在连人形也维持不了。先生对你那么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高晁的血液急速冷却,凝结成冰,难以置信地说:“蓝桥……蓝桥受伤了?让我见见他,放我出去!”
江流飞幽怨地说:“你还想对先生做什么?非得置他于死地吗?如果不是先生一定要把你丢进这里,你早就被撕成碎片了。你就在里面呆着吧,我们不会让你再接近先生了。”
他狠狠瞪了高晁一眼,转身走入黑暗之中。
高晁感到一阵晕眩,他站立不稳,跌坐在地上,双手用力揉着脸,想要找回缺失的记忆。然而脑海里一片空白,唯有梦里蓝桥破碎的脸不断出现在眼前。
蓝桥现在到底怎么样了,是不是很恨他,是不是再也不会像那天晚上一样温柔地说“我相信你”,再也不想听他的解释,甚至再也不想见到他?
听江流飞话里的意思,现在家里那些大小妖怪都恨不能把自己撕碎吞了。蓝桥把他关进缠缚之所是为了保护他吗?还是说,想要等恢复力量,亲手解决他呢?
他想见蓝桥,想得快要疯了。或者随便哪个人跟他说说话,告诉他蓝桥的伤势如何。可是从江流飞走后,再也没有任何人出现。
高晁难过地躺在地上,瞪视着无边无际的黑暗,想到蓝桥,他感到呼吸困难。而这个地方没有时间概念,他就这样时睡时醒,但不管是清醒还是在梦里,每时每刻都经受着难忍的煎熬。
不知过了多久,可能几天,可能几个星期,就在高晁感到绝望得近乎崩溃时,他看到石路的另一端,出现了一把红雨伞。
高晁趴在地上,怔怔地看了好一会儿才确认不是幻觉。他手脚并用地爬起来,冲到门边,目不转睛地看着那把伞,看着伞下的人。
“蓝……蓝桥。”高晁的声音颤得不成形,眼泪刷地就掉下来了。
蓝桥还活着,他没有死,他终于来了。
高晁哭着咧开嘴,手指蜷缩起来,哽咽说:“蓝桥你没事真是太好了,我很怕你会……”
话音随着红雨伞上扬戛然而止,高晁僵硬地看着门外的人,心口开始剧烈疼痛。
蓝桥两只眼睛空洞无光,半张脸覆盖着焦黑的鳞片,撑着伞的那只手缠满绷带,而厚厚的绷带已经被不断渗出的血染红。
高晁低下头,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把眼泪收起来,可是重新抬起头的一刻,泪水还是不争气地掉了下来。那些想了一万遍的话,想了千百次的解释,全都凝结在喉咙里,梗得他想吐。
蓝桥用没有神采的眼睛“看”了他很久,然后收起红雨伞放在宫殿门口,转身离开了。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石路的另一端,高晁依旧趴在无形之门上怔怔地凝视他离开的方向。过了许久,他才把注意力转向那把红雨伞。
以前他在宅子里从没见过这把伞,起初他以为是阴阳伞换了个颜色,但仔细看的话,这就是一把非常普通的伞。
高晁坐在地上,抱着膝盖,呆呆地看着那把伞。可能过了一天,也可能过了两天,蓝桥又一次出现了。
高晁趴在无形之门上喃喃地说:“蓝桥,跟我说说话好吗?”
蓝桥这一次给高晁带了些吃的。高晁这时才想到,自从他被关进宫殿,还没吃过东西呢,但他感觉不到饿或者渴。
他该不会已经死了吧?
蓝桥把盘子送进无形之门,放在地上。盘子里装满了饺子,高晁特别不爱吃饺子,但眼下蓝桥就是给他一盘钉子他也会吃的。
他蹲下来捧起盘子,捏着饺子大口吃起来,一边吃一边掉眼泪:“蓝桥,我真的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我知道你已经不相信我了,但我说的是实话,这些日子……”
他抬起头,门外空空荡荡,人早就走了。
高晁哭着把饺子吃完,打了个猪肉大葱味儿的嗝儿——这玩意儿太特么难吃了。
然而接连几天,蓝桥都给他送来了饺子,各种馅儿不重样。高晁一开始还拼命往嘴里塞,吃了两回就受不了了,还不如什么都不吃呢。
看到他吃得一脸艰辛,蓝桥终于开口了:“你不是最喜欢吃饺子的吗,怎么看上去却是食不下咽呢。”
高晁手一抖,盘子落在地上。蓝桥的声音沙哑得像是从铁砂轮上摩擦出来的,每个音节都沥着血。但他总算是开口说话了,高晁鼻子酸胀,眼眶湿润,小声说:“我从没说过我最喜欢吃饺子啊……”
蓝桥一脚踏进宫殿,站在他面前低声道:“这么说,你一直以来都在骗我。”
高晁觉得自己已经足够罪孽深重了,实在承受不住又一项罪名:“我真的没说过,我从小到大都讨厌吃饺子,你是不是记错了?”
蓝桥从牙缝里挤出含恨的声音:“骗子。”
高晁难受极了,他想摸摸蓝桥的脸,可是又不敢,只能用颤抖的手指抓住蓝桥的袖子:“我知道我的话已经没有可信度了,连我自己都不相信自己。但我真的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蓝桥的呼吸变得急促,神情阴沉,周身的气息暴躁起来。即便什么都不说,高晁也能感觉到他内心深处的愤怒和恨意,还有心脏被撕开的痛苦。
“你把我忘了。”蓝桥语气森冷。
高晁连连摇头:“我没有,我在这里的每分每秒都在想你。”
蓝桥看上去,连他说的标点符号都不信。高晁急迫地张开嘴辩解,却被蓝桥粗暴地抓住手臂,紧接着颈上一阵剧痛,那对尖长弯曲的牙深深没入皮肉之中。
高晁忍不住叫了一声,立刻闭嘴咬牙忍着。蓝桥宛如被逼到绝路的困兽,疯狂而躁郁,他咬破高晁的皮肤,吞下高晁的血液,把高晁按在地上狠狠贯丨穿。
没有任何准备的身体猛然承受粗暴疯狂的进攻,撕裂的疼痛让高晁冷汗淋漓。他咬着嘴唇,一声不哼地承受着,只凝视着蓝桥被毁掉的脸。
那张脸曾经是多么惊艳,多么迷人。然而现在,一半覆盖着焦黑渗血的鳞片,另一半遍布伤痕。高晁不觉得身体有多疼,心里却是不断抽痛。
蓝桥捏住他的脸颊,重复地问着,想起我了吗。
高晁没有办法回答,明明跟蓝桥在一起的一点一滴都清晰地记在心里,他真不知道自己该想起什么。
蓝桥似乎要被逼疯了,动作愈发狂暴,身上无法愈合的伤口不断滴血,落在高晁的脸上、胸口,烫的他浑身炙痛。
似乎是害怕再一次被遗忘,似乎是还嫌这样不够,蓝桥的下半身恢复了原形。高晁脸上的表情凝固了,下意识想要爬开,却被抓住腿拖回来,然后是更加可怕的侵入。
蓝桥的怒火比缠缚之所里燃烧的黑火还要恐怖,高晁昏过去又醒过来,不知道究竟重复了多少次。
在他最终陷入昏迷之际,感到有什么冰凉的东西一滴滴落在他的脸上,顺着他的脸颊滑落。他觉得有点痒,却没有力气抬手去抓,就这么睡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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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过了多久,冥冥之中,有个熟悉的声音在呼唤他——
炒晁,小炒晁……诶呀妈呀,地上的仙男,赶紧醒醒。
高晁恍惚之中,听到这个东北口音,有点不敢相信是真的。他睁开红肿的眼睛,等了好一会儿,又听到那个声音说——
“妈耶,我刚一上线就赶上这么激烈的人妖.诶微哎,马赛克都来不及打,眼珠子都要掉了。”
高晁的眼泪几乎是喷了出来:“统哥!统哥是你吗?啊啊啊嗷嗷嗷!”
统哥也是很激动:“是我是我,是你贼拉稀罕滴统哥。”
一时之间,压在心底的委屈和难过都涌了上来,高晁只恨统哥是个系统,如果统哥有个实际形态的话,他肯定会扑上去用小拳拳锤统哥的胸口。
“统哥我跟你说,我不想玩了,这个世界一点都不好玩……”高晁在统哥面前什么都不忍了,一边哭一边抽气一边嚷。
统哥让他哭得处理器疼,但没有阻止他,由着他把心里的难受劲儿发泄出来。
好一通嚎啕之后,高晁渐渐冷静下来,胡乱在脸上抹了抹,不无怨念地说:“统哥你这段时间去哪了,那个999太操蛋了。本来觉得你是个塑料计算器,结果跟他一比,你就是世界上最英俊最智慧最伟大的系统。”
统哥也是很气:“你特么可别叫我塑料计算器了,我特么让人黑了。”
高晁惊呆了:“是谁如此卑劣无耻!”
统哥:“骂得好!”
高晁很愤慨:“连一个塑料的计算器都不放过!”
统哥:“……”我是不是不该回来。
统哥说,在这个世界开始的时候,他就被黑了。但由于该世界特殊的设定,他搜集到了不少数据。
高晁紧张地说:“这个世界有问题,我是不是人格分裂?”
统哥:“不是,你听我给你说哈,那个狗狗狗骗了你。”
高晁:“狗狗狗?”
统哥:“999。虽然上一个世界我又违反规定让你在完成任务之后逗留了很长时间,但你的任务没有失败,我们就不可能解除绑定。”
高晁炸毛了:“所以999根本不是来接替你的?这个王八蛋!”
冷静下来一想,他又觉得不对:“可他就算黑了你,也不可能轻易跟我绑定啊?”
统哥:“没错,即便黑了我,也不可能随便绑定宿主。其实那个999并不是跟你绑定,而是跟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绑定的。”
高晁:“……我的什么?”⊙▽⊙
统哥:“你身体里的另一个人。”
高晁低头摸摸肚子:“我要生了?”
统哥:“滚犊子。”
统哥耐心地给他解释,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穿进坑文里做任务,诚如他之前所想的那样,就是有个刁民要害他。
高晁后背发凉:“卧槽……我做错了什么,竟然成为了任务目标,任务内容还是干掉我?!”
统哥:“总之这个世界,刁民被分配的身份,是一个没有实体、需要寄生在别人体内的魔物。”
在统哥被黑的同时,999也泄漏了他的数据。统哥把这个世界衍生的设定梳理了一下,对高晁说,吕荼的师父当年并非完全出于同情才救了他,事实上那个锁魂珠,是封印魔物的容器,只有他这个半死不活半人不鬼的体质才能接纳。
在吕荼离开山里前往都市之后,慢慢觉醒的寄生魔通过每次短暂操控他的机会,建立了SSC这个组织,利用特殊的方式造出妖鬼畸变体,每当鬼魂的怨念达到极致、妖物的能量增大而导致其毁灭的时候,寄生魔便会将之所化的黑色烟雾吸入体内,由此增长力量。
刁民穿成寄生魔后,被困在锁魂珠里,遇到了一个很大的难题,那就是他没法杀死高晁。于是他的系统999就欺骗操控高晁,想借蓝桥的手来除掉高晁。
高晁越听越惊悚:“统哥,我怎么觉得999那么老奸巨猾呢,你完全不是对手啊。”
统哥:“……人善被人欺,统善被人黑。谁让老哥我,这么正直诚实善良呢,哪想到我们人工智能界还有这么可耻的小婊砸。”
高晁忽然想到一件事:“那我的攻略目标呢?”
统哥:“也是骗你的,蓝桥就是你的目标,现在的攻略值已经有88了。”
999本以为骗高晁攻略目标不是蓝桥,他们俩就不可能搞到一起。然而事实出乎意料,这两人好像无形中受到彼此吸引,自然而然地就走到了一起,拦都拦不住。
看到蓝桥那么在乎高晁,于是999又想到了一个办法,那就是让蓝桥彻底对高晁绝望。炸鸡背叛蓝桥的下场就是前车之鉴,他不信蓝桥不会化出原形一口吞了高晁。
只要高晁比刁民早死一秒,那刁民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
高晁搓了搓脸,一时之间不知作何感想。他理了理头绪,决定先关注眼下的问题:“也就是说,如果要杀掉寄生魔,就得毁掉锁魂珠。而那个破珠子被毁,我也会死,那我的任务就失败了。”
统哥慈祥地说:“炒晁,你吃了大力补脑丸吗?”
高晁慷慨激昂地说:“妈的,爸爸不做任务了,我要跟丫同归于尽!”
说着,开始一拳拳捶打自己的肚子。
统哥:“嘶~~古代那些未婚先孕的失足少女好像也是这么干的。”
高晁:“……”
他很气,想到刁民一脸贱兮兮地等着看蓝桥把他吃了,就气得更厉害,一刻都不想跟这个老银币共生。可他就算想自杀也不可能,只要锁魂珠还在,他的魂魄总还是会回到体内。
死局。
高晁把自己打得肚子疼也没能流产,颓然坐倒在地:“我现在最难受的是,蓝桥因为我而受了很重的伤,而且还误会我是故意欺骗他的感情、欺骗他的肉体,目的就是等他放松警惕的一刻伤害他。”
统哥叹息说:“诶,太惨了,劳资都看不下去了。”
高晁怅然道:“以蓝桥的性子,本该在苏醒之后立刻要了我的命。不知道为什么会把我关在这里。”
统哥:“可能是想养肥再吃,免得塞牙?”
高晁:“……”
吃吧吃吧,高晁认了,谁让他这么非赶上这种事。他只是有些不甘心,自己任务失败,那老银币却步步为营地成功,凭什么!
高晁抓着头发啊啊啊:“为什么我的坑文会衍生出这么多奇怪的设定?为什么我的坑文里会出现弄死我的任务?那个老银币究竟是谁啊,为什么每次干掉我的时候都神出鬼没的!”
如果不是统哥发现了这些事,躲在暗处的老银币可是防不胜防。
统哥说:“在我进行自我修复的过程中,我在中心那里发现这些世界的设定和剧情好像不是随机生成,你觉得奇怪的那些元素似乎是早已设定好了的。”
高晁愕然道:“难道真的有人改了我的文?”
宿主和系统一起陷入沉默,不知道如何打破死局完成任务,如果一切都像老银币计划的那样,那么下个世界,高晁真的就要跟统哥分开了。
经过了999这件事,高晁已经无法信任除了统哥之外的任何统了。
蓝桥好一阵子没有出现,高晁落寞难过之余,感觉自己在宫殿里逐渐变得虚弱。他不知道蓝桥是不是施了什么法,反正他没有被吸到更深的地方,可即便只是徘徊在门口,他还是不可避免地受到了业火的影响。
看来蓝桥是觉得一口吃了他太便宜他了,他活该苦苦煎熬而死。
高晁回想起那日陷入疯狂的蓝桥,和他不断质问的话,开始怀疑是不是做任务的人除了他和老银币,还有另一个。他把自己的想法说了,统哥表示这个他不清楚。
每个系统的任务都是独立并保密的,并不知道彼此的存在。统哥是在跟999争夺宿主的过程中,无意中得到的相关数据,才确认有那么个把高晁当成击杀目标的刁民,至于其他就不清楚了。
高晁努力地回想过去,都遇到了哪些人,经历了哪些剧情,发生了哪些事。可惜想了一天又一天,他还是没能想起来。
他黯然地躺在地上,安静地等待消亡,一遍又一遍想着蓝桥,想把这份记忆清晰地带到下一个世界。
下一次,绝对不会忘记……
一阵清冷的幽香将高晁从浑浑噩噩的状态中唤醒,他抬眼望向门外,是蓝桥。
高晁用最后的力气摇晃着站起来,隔着无形之门与他相望。良久,高晁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蓝老板,我想了很久,也没有想起你是谁。”
蓝桥好像并不意外,对此无动于衷。
高晁深深地看着他,不仅要记住他好看的时候,也想记住他现在的样子:“能再看你一眼真好。”
直到这时,蓝桥才有所动容,眼中流露出深深的不舍。
可既然有不舍,那便是要舍弃了。
高晁站不住了,干脆坐下说话:“对了,有件事我得告诉你,那个SSC不是好东西,得趁早取缔让他们关门大吉。他们的老大,是个寄生魔,为了获得力量不择手段,而这个魔物就是……”
“就是你。”蓝桥打断他的话,冷冷地说。
高晁怔了一下:“你都知道了?什么时候知道的?”虽说有点误解,但也差不多了,他虚弱得根本没力气解释。
蓝桥没有直接回答,而是伸手虚抓。高晁感到一股力量撅住胸口,身体一轻,穿过无形之门到了蓝桥面前。
穿过门的过程,犹如退了一层皮,断了一身骨,高晁的魂魄仿佛在一柄无形的剃刀之下被剥去血肉,倏然从身体里飞出。
血舍利大概就是这么偷出来的吧。不过事到如今,再想这些事也没有意义了。在高晁的魂魄回归身体的一瞬间,倏然感到一阵剧痛。
他低下头,看到蓝桥的手利刃般插/入他的腹部,残忍冷酷地将锁魂珠剥离出来。
高晁艰难地抬起头看向蓝桥,在感到释然的同时,心里又有点难过。
爱一个人,可以把毁灭自己的权力完全交给他。可这么做的同时,却又希望他永远不要行使这种权力。
蓝桥鲜血淋漓的手上,锁魂珠轻轻颤动,一个黑色的没有轮廓的影子赫然出现。
是它了,这个无耻的老银币,终于等到了他的胜利,急不可耐地跑出来欣赏这血腥的诀别。
高晁不想看这个辣眼睛的东西,只想最后看一眼蓝桥。可他觉得很累,眼皮都抬不起来了。
蓝桥扶着高晁,抬眼看着那魔物,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突然嘲讽地笑了一声,手腕一扬,将锁魂珠送进了无形之门。
珠子在穿过门的一刻,发出碎裂的声音,那魔物也跟着咆哮起来。
“下一次,”蓝桥只看着高晁,低声说道,“不许再把我忘了。”
高晁唇上落下温柔的吻,一种很玄妙的力量进入他的身体,冷却的血液开始升温,五脏六腑变得温暖,四肢百骸重又恢复知觉,渐渐失去的生命似乎又回来了。
他不明白发生了什么,只是紧紧抱住蓝桥投入地吻着。
寄生魔却似乎比他知道的更多,带着极度的不甘和恼怒,疯狂撞击着无形之门。他筹谋了那么久,以为最后蛇精病会丧心病狂地吞了负心人,却不料蓝桥竟然把自己“喂”给了心上人。
整个宫殿都在颤抖,无数妖鬼狂啸怒吼,不顾被业火焚烧的灼痛,蜂拥而出扑到它身上撕扯啮咬,将它一起拉进无间地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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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晁很知足,虽然他的任务失败了,但老银币也没能成功,起码在它被拖走的时候,自己还有一点意识。不过他这点意识都用来接吻了。
既然是最后一吻,那得占足便宜才是。
可惜这个吻不能持续到地老天荒,该结束还是结束了。
高晁带着不舍和遗憾醒来,开始为统哥默哀。亲爱的统哥,你是个好统,有你在的日子,哪怕遇到不开心的事我也能振作起来。以后不知又会碰到什么样的系统,希望他能讲一口流离的普通发……
“啧,你搁那叨逼叨啥玩儿呢?”
听到这个声音,高晁激灵一下醒了:“卧槽,统哥你还在?”
统哥:“这不废话吗,你还妹离开这个世界呢。现在攻略值是99,就差特么1点!”
高晁诧异地环顾四周,这房间他再熟悉不过,他和蓝桥在每个地方都啪过。他低头一看,腹部缠着绷带,伤口隐隐作痛。
能感觉到疼痛就说明还活着。他惊讶地说:“我竟然没死?!”
不等系统回答,有人推门进来说:“是啊,你还活得好好的呢。”
高晁迅速转头,瞠目结舌道:“唐大夫?”
唐浣冲他笑了笑,只是眼睛里不再飞桃花了。高晁往他身后看去,一个人都没有。
“蓝老板呢?”高晁紧张地问。
唐浣没有回答,默默地给高晁换药和纱布。高晁根本坐不住,越想越慌:“唐大夫,蓝桥呢,你让我去见他好吗?”
唐浣把衣服递给他:“跟我来。”
高晁顾不得注意伤口,迅速穿上衬衫,扣子都系错了。他跟着唐浣离开房间来到后院,唐浣指了指池塘说,蓝桥就在那里。
高晁有点晕,往前走了走,便再也迈不动步子了。
池塘岸边盘踞着一条硕长的蛇,鳞片大部分都烧得焦黑残破,露出血肉白骨,只有尾巴上的一小部分,残余了几片漂亮的银鳞。
那蛇看起来很虚弱,却又很安然,静静地注视着结冰的水面,丝毫没有被突然出现的二人惊扰。
高晁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唐浣,用眼神恳求他告诉自己,蓝桥到底怎么了。
唐浣轻声说,当初蓝桥执意把高晁关进缠缚之所,一是为了避免愤怒的妖怪们对高晁做出什么,二是为了暂时困住他体内的寄生魔。
在高晁呆在宫殿里这段期间,妖怪们跟着蓝桥把SSC给毁掉了,并通过孟观尘的调查,对寄生魔了解了更多。
蓝桥始终很痛苦,想要除掉这个魔物,就意味着不得不牺牲高晁,他根本下不了手。
那段日子唐浣也是极度焦虑,蓝桥修炼几千年,体内妖丹的灵力非同小可,换做寻常妖类早就被血舍利当中的业火烧得连渣渣都不剩。即便如此,他的伤势依旧是十分严重。但他却根本不在乎,将SSC的基地和研究中心全部摧毁之后,就躲在房里不再露面。
某天蓝桥来找唐浣道别,那一刻唐浣猜出他要做什么了。
“有那么一瞬间,我很希望你已经死在了宫殿里。”唐浣很平静地说,“可是,我又不想看到小桥抱着你的尸体伤心绝望的样子。”
高晁嘴唇动了动,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唐浣说:“蓝桥终于想到让你活下去的办法,那就是把他的妖丹给你。可是这么一来,他的修为就全都废了,因妖丹而保住的一条命,也活不长了。”
高晁想起蓝桥万般不舍的眼神,那一刻蓝桥不是要舍弃他,而是要舍弃自己,他所舍不得的,是以后都看不到高晁了。
“唐大夫,”高晁一把抓住唐浣的手臂,“你不能救救他吗,你的医术那么厉害,你也修炼了好几千年,你一定能帮他的对吗?”
唐浣摇摇头:“你也看到了,他……”
余下的话,他说不出口,也不需要说出口。蓝桥的情况就摆在眼前,他周身散发出死亡的味道,让人不忍接近。
高晁放开唐浣的手臂,怔怔地朝蓝桥走过去,每走一步,蓝桥昔日的音容便更深一刻。
他在池塘边坐下,让蓝桥枕着自己的腿,也一起看着结冰的水面出神,不断回想起那天他们最后一次在古董店时说的话,越想便感到心口越发窒闷钝痛。
高晁就这样坐了一天一夜,第二天还是一动不动,好像一座雕像。傍晚时分,天空飘起小雪,雷铮给高晁送了件外套披上,高晁才回魂一般收回飘散的心绪。
“蓝老板,”高晁低头看着他,柔声说,“我好像想起了一点过去的事。我记得有个人,特别嫌弃我吃榴莲,每次我吃的时候,他的脸色都臭的要命。
“还有,嗯……有个人,特别爱吃饺子,还让我跟他一起吃。其实我不爱吃,每次吃的时候心里都在吐槽。
“还有一个人,做饭特别好吃,尤其是烤小牛腿、小羊腿,贼香……”
高晁说着说着,就忍不住鄙视自己,为啥他想起来的,全都跟吃有关。他说,蓝桥,我给你唱首歌吧。
——宝贝我为你着迷,沉陷在你的手臂里,沦陷在你的双眼中……为你,我会给予一个世界,对你,我永远不会冷淡……
高晁唱不下去,缓缓低下头,在蓝桥冰冷的额上深深一吻。他头发上的雪花扑簌簌地掉下来,温柔地埋葬了这热切深沉的吻。
在这一刻,攻略值满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