噬魔散人听了他的话,没有半点波澜:“遵命。”
他没有问那是什么人,如何与他遇见。明月悬悄然松了口气,若是问起相别辞的事,他不知自己要如何轻描淡写地带过,像说起随便一个被他定罪的陌生人。
地业牢中暗无天日,是一座倒悬的塔,一层层都是魔化的修士,哀哭不休或发疯不歇,整座监牢就是十八层地狱。
相别辞会受得了这样的地方吗?从前在霜月天的时候,他就看出来这少年其实相当精贵,活得挑剔,“不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相别辞其实和他一样喜欢赏月观花醉游人间的日子。
可普天之下,只有地业牢能锁住兼具佛魔两道神通的怪物,他必须做出抉择。而万神阙的首座只能有一个选择。
“师伯,”明月悬忽然开了口,“若是那人身上的邪煞没有爆发,或是爆发之后,我又找到了巩固他神魂使他复原的办法,我都是要把他领回去的。”
噬魔散人罕见地冷笑一声。
“你是首座,我服从你的决定。但我必须警告你,心慈手软是大忌。从成魔那一刻起,那人就不再是从前的人了——不是人,只是魔!非我族类,绝无可能回到从前。”
恨意从他的嗓音里满溢出来,像千年不愈的伤口,不能停止地往外渗血、流脓!他的恨意是他割不去的烂疮。
明月悬微微一惊。
这位大前辈,他并不熟悉,只听说过二三秘闻。譬如他原本的道号并非噬魔,只是他从前的亲朋好友,师门上下,都在仙魔大战中牺牲得干干净净,再没有人知道他的名字。于是他为自己新起了道号,以彰复仇之志。
噬魔,是他的功法,也是他全新的道号。
依靠吞噬魔修,以血发愿,他获得了足以复仇的力量。但深入骨髓的魔气也将他变得不人不魔,最后只能入地业牢自我放逐。
可怜之人,执妄之人,为了诛魔而入魔之人。
噬魔散人的声音渐渐狂热:“您是剑神大人的传人,若有那等腌臜之物威胁到您,应尽早除去才是!您的剑就是他的剑,怎可有人污了您拿剑的手!”
得,原来还是他师父的迷弟。明月悬一叹,本来想将他的话毫不留情顶回去,现下却有些抹不开面了。
“我自有分寸,有必要时,我会通知您。”
他截断了封印之间的牵系。
补天之日,终于来了。
小神行洲满山彩幡,香烛燃遍千里灯岸,一似彩云轻烟笼罩湖上星罗棋布的汀洲。这是颂神与欢宴的时节,歌舞不休,觥筹交错。
明月悬顺着朝圣的人流奔赴天柱塔,脚下踩着白虹剑光。剑下但见无数密如蝼蚁的攒动人头,一步三叩首,磕长头过山路。
“织天教于凡间而言,不可或缺。若有人在织天教中搅风搅雨,断不能留。”明月悬冷冷自语,眼中寒意如芒,“不知会不会有人嫌命太长。”
万丈高塔劈白云,破长天。
直插高天的天柱塔是天下第一高塔,塔尖齐平万神阙的九重天。而塔基埋入蚀界海,直面汹涌狂嚣的混沌。
一枚素淡的白玉简摆在高塔中段的偏殿里,有人正拿了它看。
是万神阙首座的信函,告知织天教他将前来一会。
男人握简的手突然颤抖起来。
越来越战栗,最后再难忍受,狠狠将玉简往地上一掷,锵然四分五裂!
“可恶……可恶!为什么这样的大能也会找上门来,我该怎么办,我就要死了,我不甘心啊……”
空中传来一个飘渺的声音,寂寂皎皎,如无边荒海中的回响:“阿景,你有什么可怕的?我说过了,你唯一要做的只有相信我。”
辉景大口大口吸着气,脚下一软,瘫到了漆黑的地衣上。“是的,是的。”他喃喃重复,呻(和谐)吟如泣。
那个声音毫不动容地继续:“明月悬来找我们,是自投罗网——他早就败给我们一次了。那一次他侥幸保住了性命,这一回可没有那么幸运了。”
“他的道体中永远留下了我们的魔息,随时可能道心失守堕入魔道。万神阙怎会容忍这样一个家伙窃据首座之位?”
“我令你请来的那些客人,想必会十分重视这个石破天惊的消息。”
天柱塔顶,高窗大敞,一列列仙修御风而来,翩然入内。他们俱是应织天教之邀,前来共襄盛举、一道祭祀的贵客。
这一回能有如此之多的万神阙仙修下凡,多半还是因了天心不二道的领头。大宗门纡尊降贵下凡尘,总有旁人趋附。
塔顶宝光万丈,乐迎仙客,塔底却完全是另一幅景象。
白沙滩上荒石嶙峋,被混沌之气染得污黑的海潮时而冲上岸来。
少年踱过沙滩,一头银发束作长辫,在风中舞似银蛇。他手上不自觉捻着脖颈处挂着的同心结,拧紧秀逸的眉。
他背后是织天教的古庙,但已荒废了千余年,梁柱枯朽,壁槛堆尘,四下皆是灰土,颜色难辨。而他的母亲届时将在这里,将为她而来的那些信徒血祭。
“只要我诵完经咒,点燃神火,烈火就会将你我的仇人吞没!他们的血肉,他们的神魂,都只能在复仇都火中化为焦炭!”
南芷扑在她画好的阵法上,呜咽着,笑了起来,枯厉如枭鸣。灰尘在她的大笑中崩如覆雪。
疯疯癫癫的女人伸了手,比划着火焰的姿势,仿佛自己也要化身烈火焚烧她的仇敌。
相别辞默默地走进来,变出一方干净的结界,将昏睡的妹妹安置其间。她有一张饱经折磨的脸,他看着突然有些难过。
原本,她会在今天告别那个吸干她生命的毒咒,重获新生。但她的哥哥却要阻止这一切。
两害相权取其轻,一个人比不过千万人,他放弃了她。
庙中,南芷手上托着水镜,蹙眉深望。
那该死的明家后人,高高在上的仙门首座,他布下的剑阵当真厉害,将她的猎物尽数困于笼中。要想抢回祭品,只能先打破那剑阵。
十缨正游走小神行洲,到处破阵。她身边没了护卫,只有那个从小就不亲人的孩子。
想起相别辞,南芷心中更是一紧。她抿紧了唇,强令自己对水镜中的身影全神贯注。
一身黑衣勾勒出十缨的瘦长身形,艰难凝出的实体,一阵风就能吹了去似的。
游魂手秉双刀,对着满天剑雨纵身斜劈,去似飞鸿。
一刀劈断无边丝雨!
刀身纤长,是一道极细极丽的弧。血气贯通双刀,放出血月般妖邪的刀光。
如此神器,如此宝刀,才配去斩明月悬留下的剑雨。
十缨头痛如绞,他心知这妖刀自己现下还驾驭不了,可他只剩下这最后一招了。
“剑阵已被我开了几个破口,应该已经有人赶到你那儿了。事不宜迟,现在就开始动手吧,要快……”
他头也不回,冲着水镜那端留下断断续续的话语。
妖刀在手,噬魂饮血。
头上是剑雨潇潇。
南芷缓缓转动手上的铜盘指南。
通向天柱塔底的暗道被她打开,她能从水镜里看到熙熙攘攘的信徒向她奔来。
一个个仇人,一个个祭品!
她的眼睛瞪得血红。
相别辞侍立在她身后,眉目是一如既往的冰冷,无人能看穿他心底的紧张,只有戴满银戒的左手五指悄悄摩挲着右手臂。在那里,有明月悬留给他的剑心印。
无瑕剑心,无双心剑,斩一切恶法邪妄。
信众赶路的嘈杂声渐渐增大,与他们只隔一扇暗门。
——却突然被一记剑鸣截断。
门背后,南芷的笑容也断在脸上。
有八姓的族人不满大叫:“你是谁?干嘛拦在咱们祭神的路上?”
“这位公子,您莫非是走错路了,这下面不是外人能进来的……”
“哎你是不是跟了我们一路,混在我们里面做什么?”
挡路的人只是轻笑一声,浑不以为意。
“当然是为了救你们啊,不然跑过来欣赏你们搞民俗活动?我劝诸位还是赶紧的,打道回府,不要进这扇门,自己跳火坑。”
那人的语气吊儿郎当,信众的怒火一触即发。正在这时,他又悠悠补上一句:
“哦,忘记自我介绍了,不才万神阙,诛邪台,过天涯。”
明月悬果然还有后手,把诛邪台的大弟子都请过来阻止献祭了。相别辞心下一松。
他的安排总是不会有错的,有他在,天好像永远不会塌下来。
一切都会好好的。
相别辞望向母亲呆如泥塑木雕的背影,心想她此时一定近乎崩溃。
一百年的苦心经营,在只隔一扇门、只差一步的时候,灰飞烟灭、付诸东流。
他想最后再尝试一次,俯下身来低声问道:“母亲,门外来的那人很强,我们没法在他的眼下完成祭祀了,真的不就此收手吗?”
仿佛是天荒地老那么久,女人终于缓缓回头。
一滴泪滑过她一瞬苍老的腮边。
“我,我……”她哽咽着,挣扎着想要起身,又一下重重跌回地上,摔了一身灰尘。
她无力地冲她的儿子伸来半只手。
相别辞心下微恻,想要将她扶起。
——然而就在那一霎,南芷推手成掌,狠狠打在他的胸前,把一个什么小小的东西按进了他的前胸!
那一击对于相别辞而言,原本算不上什么。但那东西一刺进他的肌肤,瞬间与之同化,他浑身的血一下燃至顶峰!
南芷挂着泪水,冷笑站起:“我不会输,我不是还有你吗?”
剧痛。
燃烧的痛,刺骨的痛,有什么东西顶开肌肤生长的痛。
他的魂魄浑浑噩噩。
相别辞努力想抬起眼睛,看一看这突然面目全非的世界,为什么一瞬间天旋地转?
可他睁开眼时,只看见了自己的手——那已不是手了。
肌肤转红,指甲硬锐,是世间所有人都不会错认的鬼爪。
抬起头时,他从母亲陌生的眼睛里看见了陌生的自己。
双眼流血的银发少年,手上拖着两只鬼爪,而光洁的额头上,已然生出两只长长的鬼角。
少年脸上的神情仿佛已经死过一次。再开口时,却冷静得可怕。
“你将我变成了鬼?这么多年,你还保留着鬼族给你的宝贝?”
南芷笑了,近乎轻柔地道:“错。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们,对你做的这件事也和你想象的不一样。”
“你以为,你成鬼是刚刚被我用鬼种衍化的?错了,我只不过是物归原主。”
“你本来就是这种东西,只不过因了侥幸,自以为无辜地过了这么多年。”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 月罗 的地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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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名:《全修真界白月光[重生]》
文案:
降绯死了之后,整个修真界才发现原来大家的白月光都是这只千面妖狐的伪装。
仙门共主没了他视若掌珠的徒弟,魔皇没了他三千宠爱在一身的护法,第一杀手没了他世界中唯一光芒的挚友……
卧底的狐狸精骗走了他们的功法密谋,也骗走了他们的心。
“上穷碧落下黄泉也要把他找回来!还我们的情债!”
重生的降绯打了个寒颤。
我是一只没有心的狐狸,大家打打架斗斗心机就好,不要谈感情,谈感情伤感情。
不过这些被他卧过底的人就算了,为什么前世的宿敌也要来向他讨桃花债?他本来还当这家伙是万年不化的冰山一座……
什么时候你的白月光也成了我?
冰山冷酷拽攻×影帝妖孽诱受
万人迷受,炮灰多,CP只有攻受不拆,竹马转天降,有对立无相杀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