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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家地处偏僻, 离市集有半个时辰的脚程, 现在出发, 刚好能在太阳出来前赶到市集。
天色黑沉, 棠越孤身一人挑着沉重的扁担走在崎岖的泥路上,她没有提灯, 却仿佛生了天眼般,能将周遭看得一清二楚,哪里泥泞、哪里有坑, 她了然于胸——从陈家到市集的这一条路, 唐糖走了二十一年,棠越就算闭上眼睛, 身体的本能也会自动自发地避过所有障碍,走到目的地。
半个时辰后,当第一缕阳光照耀在地面上,棠越来到了念慈县市集。
天色尚早, 不宽长街上行人稀稀,勤劳的商贩们却早已经开始了一天的劳作:长街两侧店铺打开了门,伙计拿着扫帚簸箕打扫卫生;摆摊的小贩们纷纷支起了简陋的凉棚,将各自的商品一一摆放整齐;卖包子的卖力吆喝着, 腾腾热气从蒸笼缝隙中钻出,浓郁的食物香味渐渐蔓延长街……
因为行人稀少,商贩们整理好商品后, 闲着跟左右邻居同行打招呼聊天,说些近来发生的新鲜事情——糖大姐家发生的事显然就是很好的谈资——不论是外人眼中懦弱的陈书生爬寡妇墙被糖大姐抓奸吓得光屁股逃跑结果失足摔死;是以美貌闻名的香寡妇蛇蝎心肠倒打一耙害死人家相公不说还陷害原配谋杀亲夫;还是糖大姐儿子小小年纪却是个欠债不还还对恩人破口大骂的白眼狼;亦或者是一贫如洗的糖大姐不自量力扬言要送儿子去方圆五百里最顶尖的书院——白梨书院念书……
在小小的念慈县中,一点鸡毛蒜皮的小事都能被大家当做谈资聊好久,更何况是这些颇具冲击力的八卦呢?
正当大家八卦得兴起的时候,棠越挑着扁担沉默地走了过来。
棠越对自己下手狠,头上的伤口到现在还没愈合。涂着药膏,缠着白细布,一张毫无血色的脸从晨雾中走来,形单影只又凄惨落寞。
“那么大的血口子——”
“真可怜!没了丈夫……儿子还打她……”
“是个手段高的才是,香寡妇也斗不过她……”
“吃了多少都吐了出来,还沾上了人命官司……”
“听说她想让儿子去白梨书院读书……”
“哈哈哈……这不是个笑话吗?白梨书院!那可是当官大老爷才能去的地方,她?一个卖糖的?努力一辈子也搭不上书院一根手指!”
“说不定呢!瞧她长得也有几分姿色,若是肯像香寡妇那样……嘿嘿,要什么没有!”
“白梨书院里的都是高高在上的正人君子,哪像你葫芦三!□□那话长脑子里!”
“老娘的事跟你们有几把关系!”
这些人的话越来越往下三路发展,棠越蓦地停下脚步,放下担子,双手一叉腰,张口机关枪似的怼人出口。洪亮的嗓门、凶恶的表情、毫不做作的词句瞬间压下了所有人的闲言碎语,锐利的目光扫过,所有人都下意识地转头避开。棠越像个打了胜仗的公鸡,挑起扁担昂首挺胸地向着自己的摊位走去。
来到自己的摊位,棠越放下担子,快手快脚地准备起来。
系统099小心翼翼地瞄了棠越一眼,吞了吞唾沫,说:【宿主,我刚才好像听错了……】
【几把吗?】
系统099:【!!!】
【我是谁?】棠越问道。
099毫不犹豫:【棠越宿主!】
【我现在是谁?】棠越再问。
099想了想,回道:【唐糖?】
【没错,唐糖。二十九岁的唐糖。】棠越低头看着双手上丑陋的老茧,那是唐糖十一年苦难的见证。
二十九岁的唐糖,不是十六岁的唐糖,她不是养在深闺、活在父亲羽翼之下不谙世事的淑女,是在市井中摸爬滚打、被生活磨砺得面目全非的泼妇。
淑女有淑女的活法,泼妇有泼妇的活法。
而市井,只适合泼妇。
*
很快棠越的摊子便摆好了——
一张木板拼成的长方形桌子,桌子一头摆着一块近二尺长宽的花岗岩石板,这是用来画糖人的;
桌子的另一头放着一个圆木转盘,转盘上画着宽窄不等的八十一个格子,每个格子都画着不同的图案,有飞鸟虫鱼、十二生肖、鲜花蔬果等等,这转盘两个铜板转一次,转盘指针停在哪个格子,客人便能拿走格子相对应的糖画,小到糖豆子,大到飞龙凤凰,转到哪个拿哪个,全靠运气。
桌子的左右上角各挖了一个洞,左边的洞插着一根旗子,旗子上写着“两文一次,限次一十”;右边的洞插着一根草把子,棠越画好的糖人都插在上面。
石板那侧地上放了一个床头柜大小的木柜,里面放着原料、工具、竹签和木炭。木柜上摆着一个小小的炭火炉子,上面支着一口铜锅,用来熬制画糖的糖稀。
摊子摆好了,棠越托隔壁卖拨浪鼓的帮忙看一下,自己跑去街尾木匠那里买一张八仙桌扛回来。
“糖大姐,你买桌子干什么?”买拨浪鼓的好奇问道。
“这是赠品。”棠越说道。
“买糖画……送桌子?”买拨浪鼓的看棠越的眼神,就像在看一个败家的傻子。
买一张八仙桌的钱够买五十张糖画!
棠越笑笑,没再解释。
点燃炭火炉子,在铜锅中放入一块糖块,等糖块熬成糖稀之后,棠越拿铁勺勺一勺糖稀倒在石板上摊成一个正方形,边角线整齐利落,拿尺子量着画差不多也就这样了。
“你摊这么大的方块做什么?竹签支撑不住的。”卖拨浪鼓的好奇问道。
“这是地面。”棠越答道。
就在棠越认真地摊正方形的时候,一道刺耳的声音响起——
“呦!这不是糖大姐吗?今天怎么有空出来卖糖人了?家里丧事办好了吗?”
抬头一看,卖糖葫芦的葫芦三扛着插满糖葫芦的草把子,一脸贱样地站在八仙桌前。
“瞧瞧糖大姐在做什么?画方块儿?哈哈……你这叫糖画吗?随便一个三岁小孩都画得比你好看!不会是被儿子砸坏了脑袋吧?”葫芦三脸上的恶意几乎都快溢出来了。
*
都说同行是冤家,卖糖葫芦的自然看不惯卖糖人的。
葫芦三本姓胡,名字叫什么也没人在意,大家都叫他为葫芦三,因为他们祖孙三代都是卖糖葫芦的,他爷爷叫葫芦大,他爹叫葫芦二,他便叫葫芦三。
葫芦三一家在念慈县卖了几十年的糖葫芦,他们家的糖葫芦可以说是念慈县老老少少的童年回忆,每日来买糖葫芦的人络绎不绝,胡家隔三差五便能吃上一顿肉。
但自从葫芦二死后,葫芦三接手老爹的草把子,胡家糖葫芦生意便一落千丈,别说肉了,胡家都快揭不开锅了!
——原因很简单,葫芦一家在念慈县立足靠的是“诚信”二字:山楂绝对是十里挑一的上好货色,又大又红;裹山楂的糖浆火候也是恰到好处,吃在嘴里香香脆脆,酸酸甜甜,回味无穷;一串糖葫芦有十四五个山楂,沉甸甸的几乎把竹签子压弯;如此实在,回头客自然也就多。
但是葫芦三为人爱贪小便宜,他觉得糖葫芦不就那样吗?又不是废纸堆里的酸秀才——穷讲究,过得去就行。所以,他的糖浆掺水,他的山楂最次,他卖的一串糖葫芦只有七八个瘪瘪的山楂,还没手掌长!
客人都长着腿,这家不老实便去那家光顾。
葫芦三不反省反省自己,反而将所有的错都怪罪到卖糖人的糖大姐身上,认为是糖大姐抢走他的生意,对糖大姐是左看不顺眼右看不顺眼,寻到空隙就来找糖大姐麻烦。
当然,葫芦三从来没能在泼辣的糖大姐身上讨着便宜。
*
“听说你要送儿子去白梨书院?就凭你这花纹都没有的方块儿?说笑呢!卖糖人哪赚得到五十两银子?还不如去怡红院更快些。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虽然说老了点,但我还是会给你捧捧场的,玩一把两个铜板对吧?”葫芦三淫邪的目光放肆地落在棠越丰满的胸脯上。
“蝙蝠身上插鸡毛——你算什么鸟?有这瞎几把功夫管老娘闲事,还不如洗干净你腐臭发烂的脑袋,别成天想着偷工减料。”棠越骂道。
“你说谁偷工减料!”葫芦三怒道。
“还能有谁?整条街谁不知道你葫芦三?一颗山楂七个洞,一咬满嘴死虫子!你自己抬头看看,山楂都发黑发烂也不丢!信不信老娘大嗓门喊一声,让所有人都知道你拿烂果子骗人?”
葫芦三一窒,片刻后冷哼一声,“好男不敢女斗,我不理你这个克夫的泼妇!”
葫芦三悻悻然地扛着草把走开,没过一会儿,棠越忽然听到哎呀一声,回头一看,葫芦三五体投地地摔在地上,连门牙都被磕掉了,血流了一嘴,正气急败坏地骂娘呢!
【099。】棠越喊了一声。
【宿主不用客气。】系统099机械的声音中微微透出了一丝得意。
棠越轻笑一声,低下头继续手中的活。她又摊了三块正方形,拿到八仙桌上拼成一个更大的正方形,小正方形间的缝隙用糖浆粘合,大正方形刚好能将整张八仙桌盖住。
棠越从柜子里拿出一个布包打开,里面全是大大小小用纸包好的糖画。
“这是……竹竿?”卖拨浪鼓的好奇地凑过头一看,最上方的一块糖画是一根竹竿,做的挺特别的,还能在桌子上立起来,但是……这竹竿也太小了吧!看起来也就食指长。而且哪个卖糖画的会画一根竹竿?大家都是画动物花果、十二生肖这些吉祥东西。
“这是竹子。”
“竹叶呢?”
“在这。”棠越打开另一个纸包,里面是一片片指甲大小的竹叶子。
“???”竹竿跟竹叶是分开的?这怎么卖?
棠越点燃油灯,拿起小钳子夹起一片竹叶靠近灯火稍稍一烤,琥珀色的糖浆微微融化,把竹叶往竹竿上一按,竹竿瞬间长出一片叶子。
棠越夹起第二片竹叶重复上述动作,竹竿上叶子越来越多,越来越像一根竹子,立体的竹子。
太阳才刚刚升起,客人没几个,卖拨浪鼓的有闲暇站在桌前跟棠越聊了起来:“你打算一片片叶子黏上去?为什么?直接淋糖画不是更快吗?”粘好一根竹子的时间都够画三四幅糖画了。
“在石板上的是画,不真。”
“糖画哪有真的。”
卖拨浪鼓的是越来越看不懂糖大姐了,又是买八仙桌的,又是摊方块的,现在又粘什么竹子,这么浪费钱,糖大姐该不会真的疯了吧?
卖拨浪鼓的看不懂的还多着呢,糖大姐手脚飞快地粘好三四十根竹子后,将之沾上糖浆立在大方块一角,而后又拿起了一片稍厚的、镂空着漂亮花纹的长方形糖画在火上一遛,手指微微使劲,扁平的长方形立刻像张纸般被折叠成曲折形状,粘在大方块上就像……就像……
卖拨浪鼓的心中隐隐约约想到一件东西,但却像隔着水雾般怎么也看不清楚。
“喂,你还卖不卖拨浪鼓?”一个客人不耐烦地喊道。
“卖!卖!”卖拨浪鼓的连忙挂上营业性的微笑,快步走回自己的摊位招待客人。
*
日头渐升,长街逐渐喧闹起来,往来行人渐多,卖拨浪鼓的卖力地吆喝着,招揽着客人,再没闲暇与棠越闲聊。
“卖拨浪鼓喽!咚咚咚咚——客人,买一个给小孩玩玩吧?”卖拨浪鼓的吆喝着,不知为什么,他总觉得今天跟平时有一点点的不同,好半晌后,他终于想到是哪里不同了——
糖大姐今天好安静啊!平日她喊的是最大声的。
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卖拨浪鼓的担忧地转头看向棠越的摊位,发现好几个客人正围在八仙桌周围,将棠越挡了个严严实实。
“又来了,看不腻吗?”卖拨浪鼓的习以为常,糖大姐画糖画的时候,身边总有一群大人小孩围着看热闹,不稀奇。等过一会儿他们看腻了自会散去。
卖拨浪鼓的以为那些客人会像往常一样,看个有趣后各自散去。没想到他都等了快一炷香的时间了,那几个老客人不仅没走,还不断有新客人靠近八仙桌看热闹,源源不绝的,没有一个离开。
很快便将糖画摊子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压抑不住的惊呼和赞叹声起此彼伏不断传出。
“不就是画糖人吗?从前也没见这么土包子。”卖拨浪鼓的吐槽两句,但爱看热闹是人的天性,他的脚步不由自主地靠近包围圈,身子如鱼儿般灵活地钻动着,在围观群众不满的抱怨中,卖拨浪鼓的很快便挤到了最里层。
“嘶——”卖拨浪鼓的不由倒吸一口冷气,双眼圆瞪,僵在原地——
他他他他是眼花了吗?
“好。”女人剪下了柔软的长发,编织成厚实的棉袄。
“还有小靴子。”
“好。”女人脱下了自己的靴子,改成精致的小靴子。
小孩嘟囔,“不是新的啊!”
女人低下头,有些愧疚,阿娘穷,没办法给你新靴子,真对不起。
“我原谅你了。”小孩大度地说道,“我要读书。”
“……好。”女人想了想,扛起扁担赤脚走在雪地上,挨家挨户卖糖人儿,换来几个热乎乎的铜板当学费。
“笔墨纸砚呢?书籍呢?”
女人皱着眉头想了好久好久,终于想到办法了——
她截下粗壮的十指做笔,流淌腥臭的血液做墨,剥下老皱的皮肤做纸,不会说好听话的舌头跳下,干巴巴地吟诵着诗经典籍。
“真难听!”
许多年后。
年轻女人变成了头发花白的驼背老妪,三尺小儿也变成了风度翩翩的英俊少年。
“喂,我该娶媳妇了!”
“你已经长大了。”
“那又怎样?”少年反问。
“孩子,我已经没有什么东西能给你了。衣服、鞋子、头发、皮、血、肉……能给你的,我都给了。”女人疲惫地说道。
“你不是还有一颗心吗?”
“可是没了心我会死的。”
“呵!”少年冷笑,“连一颗心都舍不得给我,你真是一个虚伪又吝啬的坏母亲!你一点都不爱我!”
*
呛鼻的香烛味在空气中弥漫,棠越还没来得及睁开眼睛,腰腹一痛,旋即被撞倒在地,一个小孩骑在她身上,一双拳头像冰雹一般兜头砸下,边砸,小孩边带着哭腔大吼着——
“是你!是你杀死了我爹!”
“你是个杀人凶手!你不是我娘!”
“你把爹还给我!还给我!”
“小才你冷静点,这事情不关你娘的事,你别听人乱嚼舌根!”一个二十七八的妇人连忙上前将小孩扯开,扶起棠越护在身后。
“我亲眼看到的!就是她害死爹!”
……
被妇人护在身后的棠越漠然地打量着四周——
墙上披挂着白布,屋子中央架着四张长凳,凳上摆着一副杉木棺材,棺材之前放着火盆,火盆中烧着纸钱……
不大的灵堂中,有些拥挤地站了十几号人,个个穿着素净,一个哭成叫花猫的七八岁小孩抱着一块牌位,正一脸仇恨地盯着她,若不是他身边的老妇人死死抓住了他,他怕是要冲上来再打一通。
丧事?
寡妇?
杀夫?
母子相残?
刚到就来这么一出,真是个大阵仗呢!
棠越抬起双手,双手粗糙,指节粗大,长满老茧——就是这双手的主人,杀害了自己的丈夫?这双手的主人,心愿是什么?
如你所想,棠越不是这双手的主人。
她是一个外来者,你也可以叫她——
“任务者”。
完成你的心愿,收取你的功德,这便是“任务者”的职责。
棠越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当上“任务者”的,因为她失忆了。
听她的系统099说,是她自行消除了自己所有的记忆。
或许是有什么不愿记起吧。
既然从前的自己选择忘记,如今的自己何必去追寻?
棠越很是干脆地选择放弃过往。
反正也没什么事情做,棠越听从了系统的安排,成为了一名“任务者”。
——这是她的第一个任务。
棠越还在观察着原身的身体状况,猜测着,又听得小孩尖锐的哭喊声——
“阿爹平时很小心的,怎么可能摔死!一定是她!阿爹死的时候她就站在旁边,不是她推的还能是谁?!杀人凶手!”
棠越心中忽地一痛,像是被一只手狠狠攥住心脏般,痛得她几乎喘不过气来——这不是她的情感,是原身的。
“小才乖,你爹不是你娘杀死的,他是听到你娘的喊声受惊,意外摔死的。你娘也不是故意的,你就别怪你娘了。”
“陈书生是出了名的怕老婆,见着婆娘就跟老鼠见了猫似的,一声也不敢吭,但没想到竟然会被自家婆娘生生吓得摔死!”
“这糖大姐可厉害着呢,换你你不怕?”
……
听着众人的说话声,结合观察所得,棠越很快便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
原身叫“糖大姐”,死的那个叫“陈书生”,是她丈夫,刚才扑上来对她又打又骂的小孩是她和陈书生的孩子,叫陈才。
糖大姐是个厉害泼妇,性格粗俗霸道,轻易不饶人,对着陈书生这个文弱丈夫整天不是打就是骂,左邻右里都听得清清楚楚,不少人都在感叹,陈书生好好一个温文读书人,真是倒了八辈子霉才娶了这么一个泼妇!
作者有话要说: 说好了本月单更呢?怎么又六千了……唉,心累 .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