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的工作任务并不繁重,纪晟埋头写写算算,整理报表账目结束,最后拿出了一张草稿纸,眉头紧锁,面色发愁。
最近罐头厂举办黑板报展示活动,每个部门都要交一份思想积极向上的文章。
文章的具体要求,不拘写什么内容,至少八百字,中心思想就是工人精神永流传,一颗红心向太阳,全心全意为人民!
财务室也要交上去一份黑板报文章,抽签决定,纪晟倒霉地抽到了这个差事。
坐在办公桌前左思右想,死活写不出来一个字,纪晟只能翻出抽屉里的报纸,临时抱佛脚,看了几句当前流行的口号标语,花了半个小时,总算憋出了一份八百字的职工感悟。
大功告成。
纪晟抬头瞥了一圈,姚海燕和沈芳芳正低头忙着,马大姐一边翻看报纸一边织毛衣,看样子他也能趁机偷偷看话本了。
瓜子果脯备齐,翻开武侠话本,纪小少爷看得津津有味。
很快就到了中午十二点。
马大姐赶着回家做饭,“走了啊,你们也快点去吃饭!”
“好欸。”
马大姐前脚刚出办公室,沈芳芳也拿着饭盒,急忙和隔壁办公室的工友一块去楼下食堂吃饭。
纪晟收拾东西,“海燕姐,我也走了啊!”
姚海燕道:“哎纪晟同志!你给我站住!”
“……怎么了?”
“我们一块走啊!今天我还要去派出所那边吃饭呢!”
纪晟干笑:“你不是和我恼了吗?”
姚海燕斜睨他:“你也知道恼了啊?晾了你整整两天,也没见你过来和我解释解释?”
“我冤枉啊!”
纪晟百口莫辩。
这种事情能怎么解释?
难道要说贺鸣尧心血来潮想拉着他去看电影约会?碰巧看的电影就是那个《芦苇边》?
说实话,纪晟十几岁时,满心好奇,大半夜偷偷躲在被窝里看的小片子,绝对比这个电影劲-爆多了。
姚海燕冷哼:“你冤枉个屁?”
纪晟:“…………”
下一秒,姚海燕没忍住叽叽喳喳的天性,又凑过来好奇地问:“听说矿区那边昨晚搞了一个篝火晚会,挺有意思的,你去了没?”
纪晟说:“当然去了!”
听到这话,姚海燕后悔地直拍桌子。
“早知道你去了矿区,我一定跟着你一块去!我是昨晚才知道矿区举办篝火晚会的,那会天都黑了,我家里人没兴趣跑过去凑热闹,我一个人更不敢出门了!”
韶安市的治安还算不错,大半夜也有昏暗的路灯,但是街道空无一人,尤其是青色长巷黑咕隆咚的,女孩子孤身一人根本不敢出门晃悠。
纪晟故意说:“谁让你不提前找我问问?我顺路就能把你带过去了!”
姚海燕气道:“谁让你不主动找我解释的?!现在还是我主动过来找你说话呢!”
纪晟连忙给她抓了一把瓜子,“好啦好啦,别生气,我们和以前一样嗑瓜子吧!”
“也行!那什么……你跟我说说篝火晚会的事情?”
姚海燕止不住好奇心。
“……”纪晟拎起背包就跑,“姐啊!我赶着回家吃饭呢,下午回来和你说!”
“哎你等等我呀!一块走!”
出门没走两分钟,贺鸣尧又在街道拐角处出现。
姚海燕对着纪晟吐槽:“你又不是小孩子,早上中午下午,天天都让你表哥接送,一次不落——”
话音未落,贺鸣尧轻飘飘地瞥了她一眼。
“……”姚海燕莫名觉得后颈发凉。
纪晟干巴巴地解释:“那不是顺路吗?我们一块回家啊!”
“走。回家吃饭。”贺鸣尧声音淡然。
姚海燕更觉得奇怪了。
贺鸣尧天天冷着一张脸,见了她也不爱说话,唯独对着纪晟有说有笑,每天一次不落地亲自接送,就差把纪晟揣口袋里养着了……
真是有点奇怪。
于是接下来每天例行碰面时,姚海燕渐渐开始留心纪晟和贺鸣尧的互动,尤其是好几次远远看见了贺鸣尧伸手弹着纪晟脑门,鬼使神差地冒出了一个猜测。
纪晟浑然不知姚海燕的心事。
接连几天,纪晟天天跑去医院探望叶珊,碰到了来照顾女儿的叶妈妈。
叶爸爸和叶妈妈是退休的大学教授,性子爱静,退休以后便搬到了乡下种花养草。
叶爸爸闲着没事,承担了村里小学的教书任务,不领工资,但是生产队会给他们分粮,大队长也很照顾他们,吃喝方面完全不用发愁。
再加上二老都有退休金,在乡下的日子过得相当不错。
只是乡下距离城区远,山路不便,平时很少和叶珊联系,还是周泊川每隔两个月下乡去探望一次,这次大老远跑去报喜讯,二老高兴地立马跟了过来。
刚出生的小宝宝很爱哭,脸上皱巴巴的皮肤慢慢长开了,白白胖胖,脸颊肉嘟嘟的,及其可爱。
纪晟喜爱地摸摸他的小脚丫,又摸摸胖乎乎的小手,似乎怎么也摸不够。
叶妈妈看着他,笑着说道:“这么喜欢小宝宝,早点结婚抱个大胖小子多好啊!”
空气忽然安静。
周泊川尴尬地咳了一声。
叶珊忙岔开话题,“妈,你帮我倒杯水,我口渴!”
“哎,等等。”
叶妈妈没多想,连忙给叶珊倒热水,动作麻利,又给她把厚厚的棉被盖严实了,翻来覆去叮嘱着:“坐月子不能贪凉吹风,这几天都要注意点……”
纪晟趁机溜出了病房,脸色有些烧得慌。
贺鸣尧学着叶妈妈的话,在他耳边低着声音道:“这么喜欢小宝宝,给我生一个多好啊!”
“滚一边去。”纪晟没好气地抽他脑袋。
祁谦走出来,正巧听见了他们两人的低语,谨慎地看了看周围,道:“尧哥,别做梦了,你注定没有自己的崽了。”
和鸣尧瞥他:“谁说的?我已经有一个崽儿了!”
祁谦惊疑,上上下下打量着贺鸣尧,目光仿佛在看一个始乱终弃的王八蛋,“不是,你哪来的崽儿?”
纪晟眼神飘忽,默默地和贺鸣尧口袋里的小狼崽对视了一眼。
小狼崽支楞着尖尖的小耳朵,满脸茫然。
贺鸣尧拎着它的后颈,语气真诚,认真地说道:“看见了没?这个崽儿我养的,以后迟早要开口喊我一声爸!”
小狼崽懵懵地汪了一声。
祁谦:“…………”
祁谦怜爱地关爱智障,“尧哥,你别担心,以后我结婚有儿子了,我让他认你当干爹,以后好歹能帮你养养老——”
“滚!”贺鸣尧冷酷道。
纪晟笑得弯了腰,“哈哈哈哈……”
两人和周泊川道别,贺鸣尧拉着纪晟下楼,在医院的长廊里走着。
离开医院时,身后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
“哎贺鸣尧同志?”
纪晟转过身,惊喜道:“季姐姐?”
季雪穿着白大褂,双手插兜,笑着说道:“好久不见,上次说好了有时间来我家做客,结果等了这么久,愣是没等到你们两个!”
纪晟有些羞愧。
上次去孙卫国家拜访,他也惦记着去季雪家串门,只是手里空荡荡的,不好意思直接上门,半路就转道回家了。
拖到现在,纪晟都快忘了季雪的模样了。
季雪道:“你们怎么来医院了?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吗?”
纪晟笑了笑:“是我嫂子前几天刚生了小宝宝,正在医院里暂时住着呢。没事。”
季雪的心情似乎很好,又对着贺鸣尧道:“贺鸣尧同志,和你说个好消息!季东那个臭小子,前两天刚从农场回来!这几天他都和我念叨着你呢!”
贺鸣尧诧异:“他怎么回来的?”
“说是上头出了一个政策。”季雪高兴地说,“他平反了,自然就被放回来了!”
“平反?”
“对,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反正那小子彻底没事了,现在呆家里闲着没事干呢!听说河湾沟农场有不少人平反回家呢!”
这下连纪晟都觉得不对劲了。
河湾沟农场位置偏僻,位于西北的荒滩边上,条件艰苦,农场里面的人或多或少都犯了错误,被押送到农场接受劳动教育。
就算上头出了新的政策,也不至于在报纸上没看到一点风声啊?
贺鸣尧眼神微微闪烁。
“季东在哪?”贺鸣尧当即问。
“他在家呢!”
季雪说:“我这会还没下班,不方便离开医院。你直接去医院后面的家属楼找他,三楼,在楼道里喊一声就行!”
贺鸣尧拉着纪晟往医院家属楼走。
纪晟小声问:“怎么了?这里面有什么问题吗?”
“没事。我找他问一件事。”贺鸣尧薄唇紧抿。
来到家属楼三楼,墙壁斑驳,狭窄的过道里堆满了杂物,家家户户门口都放着一个铁皮炉子。
纪晟弯腰和楼道里的一个老太太打听:“请问季雪家在哪?”
老太太不留痕迹地打量他们,指着前面道:“楼道尽头的那家。”
来到季雪家门外,贺鸣尧敲着门。
“来了,谁啊?”开门的是一个年轻男人,狐狸眼,笑眯眯的,看起来颇具欺骗性。
贺鸣尧皮笑肉不笑,打招呼道:“好久不见,季医生。”
季东:“…………”
季东是个倒霉的,自小顺风顺水地长大,学习成绩优异,轻轻松松考上了京都的医科大学,奈何大学毕业的那一年——
在一次公开的批评大会上,多嘴地说了几句不该说的,猝不及防就被卷进了那场风波。
季东稀里糊涂写着检查,接受批评,最后又倒霉地赶上了送往农场的那批人,一块打包着被送去了遥远荒凉的西北。
幸好接下来的发展没有想象的那样糟糕。
季东年纪轻轻医术还算不错,农场的医务室正缺人,场长大手一挥,把他分配到了医务室发光发热。
季东前两年在医务室跑前跑后打下手,终于在第三年正式成为场部医务室的医生,平时开点消炎药退烧药什么的,又或者给病人挂吊瓶打点滴,生活相当滋润。
贺鸣尧在河湾沟农场呆了将近三年,前后跑了两次,次次抓回来都要被关三个月的禁闭,出了禁闭室半死不活,都是靠着在医务室挂吊瓶续命的。
季东和他再熟悉不过,笑着道:“确实好久不见!进来再说!”
季东的眼神不可避免地飘向纪晟,时隔几个月,当初趴在贺鸣尧怀里睡觉的小少年,如今也是完全没变,本事大着呢。
起码能拉着贺鸣尧逃出河湾沟农场。
“你好啊小同志,上次在医务室看见你,都没能和你说一句话。”
纪晟懵逼:“我和你见过面吗?”
“当然见过了。”
季东说:“那会你在睡觉,贺鸣尧背着你到医务室,非要说你天天嗜睡,怀疑发烧或者哪里不对,我看你这不是好好的吗?”
纪晟完全不知道这件事情,原来贺鸣尧当初对他还挺上心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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