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柱儿, 立刻去找姚总督,林老大夫发现鼠疫病例了,着令姚总督立刻总筹城中防疫之事, 即刻关闭城门!”
何柱儿听了这话,被吓得脸色惨白:
“是是是,奴才这就去!等等, 主子,您要去哪儿?!”
何柱儿看着直接冲出去的胤礽吓得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
“孤去看看林老大夫!”
胤礽的声音遥遥传来,何柱儿还没回过神:
“去看林老大夫啊, 去看……林老大夫!!!快!快来人!跟上太子爷, 跟上去啊!”
胤礽到医馆外的时候, 医馆已经被林老大夫自发的封锁起来,胤礽站在门口扬声道:
“林老大夫!”
“是太子爷吗?”
隔着门, 林老大夫的声音有些听不大清,但胤礽耳力颇好,连忙道:
“对,是孤。林老大夫所说的鼠疫病人是何症状?”
“此人股间生核, 今晨开始口吐淡血,方才前来求医。他家住……”
林老大夫飞快的说着, 那年迈的声音中带着一种坚定的力量:
“还请太子爷让人封城,此人住处也需封闭!”
“孤明白的!”
胤礽看着那门缝中, 隐约可见的白花花的须发,忍不住想要上前一步:
“那, 那林老大夫,您怎么办?”
胤礽在这里站了这么久,要是往日,这小老头拉都要把他拉进去的。
林老大夫爽朗一笑:
“老朽?老朽当然要留在这里看护病人, 倘若这病人为源头,那只要城中控制得当,那便妥了。”
“可是您年迈,身子骨如何比得过年轻人?若是有个万一……”
“正是因为老朽年迈,便是立时咽气也无妨!太子爷,你是个好人,莫要再往前了。”
随后,里面突然传来一阵惊呼:
“师傅,病人又吐血了!”
“太子爷,您颇通医道,这满城的百姓就靠您了!那封信乃是老朽隔门请人代写,您要好好的!”
随后,便是一阵远去的脚步声。
胤礽这会儿也没有担心的时间了,城封了,路上的行人已经开始乱了。
人影憧憧,车马四散,哭声,喊声,婴啼声,不绝于耳。
“封城了!出事了!”
“救命,救命啊!”
“快出去!快出去!”
只胤礽本是骑马而行,最后也不得不弃马步行,这一路走过,他亲眼看到好几个孩子被人群挤着和自己的父母分开,随后,就被人海淹没。
胤礽连忙把挤到自己身边的孩子拉住,把自己的衣裳撕成长条,绑着他们一只手:
“你们跟在我身后,我们先去官府,不要乱跑,猫着腰,等城中安静了,我会让你们的父母来认领你们!可记下了?”
“呜呜呜……”
“记,记下了。”
胤礽听着身后孩童呜咽的哭声也觉得有些头疼,索性他当机立断,加上他们这些孩子身量小,在人流之中,还真被他们顺着犄角旮旯找出了一条还算安全,猫着腰就能走的路。
等胤礽将这一串糖葫芦似的孩子带到府衙的时候,姚启圣正急得背着手在门口转圈圈,看到胤礽后又惊又喜:
“太子爷!您可算回来了!快,去让他们不用找了!太子爷回来了!”
胤礽将手里穿着的“糖葫芦”交给姚启圣,叮嘱道:
“这些都是和父母走散的孩子,先由官府管着。这次如此情急,姚总督应该调用差役,组织做好人员疏通才是!也是今日未逢大集,否则怕是不知有多少人会被踩死!”
姚启圣连忙低下头:
“您说的是!”
胤礽微微颔首,走进府衙,里头何柱儿看到胤礽的那一刹那哭声震天,胤礽好容易才给安抚住了。
姚启圣这时也已经做好了一系列安排,来让胤礽过目,胤礽一目十行的看过去,补充道:
“除此以外,让百姓自发做好自身清洁,家中喷洒防虫防蚤之药;封城期间,禁止接触,剥皮,烹煮来源不明的死伤动物;所有有鼠疫之兆的百姓以家庭为单位,不得外出,与门口挂上蓝布。此类种种,姚总督立刻让人在各处宣传,务必做到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是!臣谨遵太子爷之意!”
这是胤礽第一次在姚启圣面前用这种命令的语气,可是姚启圣听完后,只觉得心里的石头放下了一半。
诸如此种大疫,若是层层上报,不知要有多少亡魂因此产生!
但这一刻,太子爷亲自坐镇,没有什么比这一点更能让人安心了!
再者,太子爷并非无知小儿,他所言所行,桩桩件件,都是令人一听就知道是值得信任的。
“去做吧!孤不相信,只有这里如此,即可让人前去打听其他各地如何。”
姚启圣听了胤礽的话后,神情沉凝下来:
“太子爷是说……”
“这次的鼠疫,并非天灾,而是人祸!”
胤礽这时终于将一切串了起来,那些被集体投毒的猫,不过是为了防止它们扼杀这次鼠疫的源头!
姚启圣听完了胤礽所说的前情后果,顿时倒吸一口凉气,花白的胡子狠狠一颤:
“究竟是何人,何人这般放肆!这般狠心?这是数万万条性命啊!!!”
胤礽眼神冰冷的看向窗外:
“是郑军,或者说,是冯锡范。”
除了冯锡范,胤礽不做他想。
根据姚启圣在琉球的内应所传回来的消息,冯锡范虽然伤重,但是并没有死!
他没有被生取铅丸疼死!
他活了下来!
所以,他在报复!
姚启圣也是知道冯锡范其人,这会儿不由紧皱了眉头:
“他?他不是中弹了?就算是活下来,应该也不过是苟延残喘!”
“正因为如此,所以他才想要把更多的人拖下水。姚总督以为,一个肆意妄为到敢挟幼主坐镇军中的疯子,能顾忌那么多吗?当初那三十炮,还是轰的轻了!”
胤礽眼中冷漠无比,语气如深冬的风霜那般,刺骨的冷,便是姚启圣都不由觉得一股子寒气袭来,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即便如此,冯锡范应该所图不止眼下吧。”
“当然不止!他所图可大了去了,他图这片土地,图功成名就,更图孤!”
“您?!”
姚启圣惊了,他看着胤礽,语气惊疑不定:
“太子爷何出此言?”
胤礽恹恹的靠在椅子上,面无表情,唯有眼中噙着寒光:
“打从见他第一眼起,孤就知道,延平王身边盘了一条毒蛇,是以孤当初便想留下他的小命!”
所以,当初第一次直面双方之战的时候,胤礽率先冲着冯锡范发难。
但没想到,当时的水师那么不给力,竟然让郑克塽带着负伤的冯锡范跑路了!
“那日,冯锡范看着孤的眼神是那样的贪婪与势在必得,那一箭若是射中,孤必然会重伤,到时候……”
而胤礽甚至不用去猜,也知道自己重伤会发生什么。
俘虏。
就像,他想要射毙或是俘虏冯锡范一样。
姚启圣想起当日发生的一切,脸色也是有些难看,众目睽睽之下,他与万正色两位大员,竟然差点眼睁睁看着太子爷负伤。
胤礽垂下眼帘,语气淡漠:
“鼠疫,恐怕也只是他计划中的一环,接下来……他将剑指福建!”
胤礽的话已经应验,此时,水师驻扎的厦门岛迎来了一波悍不畏死,勇猛无比的进攻!
“杀啊!”
“杀!”
“敌袭!敌袭!”
“迎战!迎战!”
号角声,战鼓声响起,红绿两军很快就厮杀在了一起,就像是一碗红豆和绿豆混在了一起一样,不分你我,激烈的打斗着。
“报,提督大人,我军左翼水师被围!”
“报!大人,中路水师求援!”
“报……”
“调用辞云,从左翼进攻,解救我方围困水师,随后,靠拢中路水师,合围敌军!另,即刻率一支辞云船队攻其右翼!”
神兵天降,围魏救赵,施琅有条不紊的下达着命令,等人离去,他才看着那一片蔚蓝,喃喃自语:
“好端端的,郑军何故如此?”
突然,施琅像是想到了什么:
“来人!即刻去打探城中发生了什么?!”
不出意外的是,城中出了意外。
姚启圣在胤礽的一番话后,得知郑军与施琅所率水师开始交战后,姚启圣的心情很是平静,他甚至还有闲心想:
他要是郑军,一定不会崽急着攻打。
胤礽与姚启圣一同得知了这个消息,二人坐在一处,姚启圣面露苦涩:
“太子爷,臣已经让人安排好了,今夜子时,城门会开一刻钟,您即刻到福州,再转道回京吧!
臣已经修书一封,告知吾皇,此番您来福建之功绩无人可以抹杀,但为以后计,臣跪请太子爷归京!”
城内军中,腹背受敌,姚启圣如何敢让胤礽继续留下来?
留下来,会死的。
不是鼠疫,就是战乱。
胤礽听了这话,顿时声色俱厉的呵斥道:
“姚总督,姚启圣!你说的是什么话?!你是,把孤当成那等贪生怕死的鼠辈了!”
“太子爷,兹事体大,臣不能让您在这里出一丁点问题!否则,臣不光是福建百姓的罪人,更是……大清的罪人!
郑军不过是佯攻罢了,他们不会再打,他们,只会等着我们生生耗死!臣不能让太子爷您留在这里,还请太子爷以大局为重!”
“大局为重?”
胤礽冷笑一声,伸手指着自己:
“姚总督,你若真是大局为重,就不该让孤走!”
“除了孤,无人可破眼前困局!”
……
京中,康熙扶额静坐在皇位之上,听着下头明珠舌战群儒,和众大臣吵的不可开交。
“太子爷私自让百姓下海,置法令与不顾,这是不争的事实,诸位如此袒护太子爷,莫不是忘了如今坐在上头的万岁爷!”
“明珠大人,福建当地百姓有五分之一患了瘿病,试问……若是明珠大人在场,难不成要坐视不理吗?”
“届时民情激愤,若是被有心之人算计,届时发生了什么事儿,明珠大人可曾担待的起?
“哼!若是太子爷有个差池,明珠大人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明珠被人一句一句的怼了回去,这会儿气的跳脚:
“今日我们议的是太子爷违背国法之事,诸位莫要拿那些莫须有的话来赌本官的嘴!
国法森严,太子爷今日敢置国法于不顾,他日,他日又会如何?!”
明珠图穷匕见,挑唆之意无比明显。
索额图淡淡的看了一眼明珠,又看了一眼看戏一样的康熙,老神在在的揣着手。
没看皇上都在看戏,出不了什么岔子。
徐元珙上前道:
“海禁之事,本就为防外敌,而今却祸及百姓,臣以为,太子爷乃事出从权之举,不应有罪!”
“臣附议!”
“臣附议!”
……
明珠看着自己身后空无一人,气的脸红脖子粗,呵斥道:
“冥顽不灵!皇上,您看看他们……”
“看看什么?朕觉得他们说的对!太子何错之有?”
明珠愣了,他以为今日皇上沉默不语,是觉得太子在福建风头过了,没想到……
皇上他不按常理出牌啊!
“太子爷,太子爷……”
“明珠,朕可没有给你言官之职,而你却敢参当朝太子,莫不是你很喜欢言官这个职位?”
明珠听了这话,直接懵住,随后连哭带嚎的说着:
“皇上!皇上!臣绝无此心啊皇上!”
然金口玉言,岂是明珠一番哭嚎可以改变的?
随后,康熙直接开口道:
“太子处置福建瘿病之事,乃朕亲笔手书,准其便宜行事,有先斩后奏之权,从今往后,若再有人以此攻讦太子,莫怪朕不顾多年君臣情谊!”
“吾皇圣明——”
人群之中,明珠只觉得方才的自己就像是一只胡乱扑腾的傻鸟。
他低估的皇上对太子爷的信任和宠溺!
问题是,这不合常理啊!
太子这么牛逼,皇上他就一点也不急吗?
康熙不但不急,还很欣慰。
下了朝,康熙看到福建那边送来的折子,脸上笑开了花。
梁九功看了不由摇了摇头,福建那边的折子这两日一直是皇上的桌上爱物。
哪怕是一个小小知县写的折子,皇上也爱不释手。
无他,这里头有不知多少对于太子爷的溢美之词!
这个说太子爷火眼金睛,一下子发现了当地暗藏其中的瘿病之危。
那个说,太子爷仁善好生,抚民有方。
反正从头到尾,没一个一个重样的,几乎把胤礽从头夸到了脚。
“今个下头的大人们又如何夸太子爷了,瞧皇上您笑的牙花子都出来了!”
梁九功乐呵呵的说着,他现在算是发现了,只要他吹太子爷,夸太子爷,皇上再怎么样都能给他一个好脸。
康熙听了梁九功的话,喜滋滋的念了两句,还故作矜持道:
“朕就知道,朕的保成不管到哪儿,都是一块会发光的金子!这些人也太没眼界了,要是他们知道保成在京城都做了什么,怕是……哼!”
“那是,咱们太子爷,宫里宫外,谁不夸好?”
梁九功和康熙一唱一和,康熙随后又美滋滋的看了下去,看着看着,康熙突然眉头一皱,取来御笔:
“言不实,贬。”
那一个“贬”字,被康熙写的分外萧杀。
康熙冷冷道:
“报告形式早已经通晓全国,亦实行两年,此人却拐弯抹角,言保成不该点破瘿病之事。呵,只怕是觉得保成阻了他升迁之路了!
保成乃我大清太子,一国储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此人却句句险恶,毫无尊敬之心!”
正说着话,外头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声音:
“皇上!福建总督急报——”
“呈上来!”
康熙心中突然升起不好的预感,他几乎夺过一般,从梁九功手中抢过了急报,三两下拆开后顿时脸色大变。
“福建,生了鼠疫!”
康熙喃喃着,随后整个人直接软了一样,“彭”的一声撞在了椅子上。
“皇上!皇上您没事儿吧!天啊,这么大的声儿,奴才给您擦点药吧?”
梁九功急得团团转,康熙却摆摆手,坐起来的第一件事儿,就是先在方才的折子划去了“贬”,直接改为“革”。
梁九功瞥见了,心里只道:
见过倒霉的,没见过这么倒霉的。
随后,康熙立刻以雷霆之速,下令太医院院使率一应善治疫病的太医远赴福建。
所需药材特批银子,一应在沿路采买,甚至还动用禁军,务必保证太医们能有安全抵达。
总而言之,怎么快捷有效怎么来。
但即使如此,康熙还是急得在宫里团团转,恨不得自己现在长了翅膀飞去福建。
康熙这边记得在乾清宫团团转,而姚启圣却是急得在胤礽屋外团团转。
何柱儿低眉顺眼的给姚启圣送上一壶热茶,眼看着姚启圣胡嘟嘟嘟直接灌了下去,心中咂舌之余,也希望这位姚总督喝饱了,且去恭房坐坐,让他眼皮子清静些吧!
何柱儿上了茶,就规规矩矩的站到了一旁,姚启圣的侍从看了他一眼,用气声道:
“你故意的。”
“我怎么故意了?”
何柱儿也会气声。
“我看到了,你隔一刻就给我家大人上一壶茶水,你明知道我家大人急了就喜欢喝水。”
何柱儿听了这话,装傻道:
“我知道?我怎么知道?我家主子还在里头呢!”
“那你一刻后不要去上茶!”
“……难道,你眼睛不晕?”
侍从沉默了,何柱儿拍了拍他的肩膀:
“咱们就算眼睛不晕,也得替你家大人考虑考虑啊!他多饮去恭房,是不是也能歇歇腿脚?”
侍从看了何柱儿一眼,干巴巴道:
“人家都说,宫里的人两面三刀,你小小年纪,也是如此!你在太子爷面前也不这样,你就是……欺负我家主子。”
何柱儿:“……”
小东西眼睛还挺尖!
他可不就是故意的?
太子爷什么样的人物?
那他眼里的神,神明从来都不是被用来质疑的!
何柱儿看着那紧锁的房门,眼中那炙热的期盼丝毫不加掩饰。
侍从撞了撞何柱儿,正常声音说道:
“你,真的这么相信太子爷?要知道,你是太子爷的贴身太监,只要太子爷走了,你也不会被鼠疫所困!”
“我相信太子爷!你们不懂,太子爷已经可以救我们于水火!还有,你声那么大干什么,差点把我吓得心从嘴里跳出来咯!”
侍从:“……”
“我家大人……去恭房了。”
“噗——”
……
秋来江海随波起,连帆悬云遮日来。
冯锡范坐在船尾,他的前面围着四个彪形大汉,五大三粗,面色黝黑,轻而易举就可以组成人墙,将他整个人围住。
这会儿,冯锡范坐在铺了黑狐皮的轮椅上,发出一阵咳嗽:
“半月后,发动总攻,届时——他们必无还手之力!区区福建,唾手可得!”
冯锡范面色苍白,眼窝深陷,整个人消瘦的几乎失了形,但即使如此,那双褐色的眼睛仍然顺着人墙的缝隙,直勾勾的看着远方的陆地。
“兄弟们蜗居在这小小一片岛上的日子已经够了!风水轮流转,也该是咱们雄起之时了!”
“雄起!冯大人!”
“冯大人!”
“冯大人!”
郑克塽站在船舷旁,耳边那些喧嚣的,庆贺的声音被海浪拍击的声音所掩盖。
郑克塽也不知道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竟然开始喜欢上了这种倾听海涛阵阵的声音。
明明,在不久的以前,自己还差点因为站在礁石上,却失足滑落着一片汪洋之中,吓得连话都说不囫囵。
可是,这一刻他又是这样的享受,这片海洋能带给他的自由感。
是的,自由。
没有那些来自于冯锡范令他窒息的束缚,也没有那一幕让他心里沉甸甸的,易子而食后悲伤碰死的父亲的哭嚎。
海洋,将所有的一切都会吞噬。
郑克塽听着耳边的涛声阵阵,随后长长一叹,这才转过身。
他让自己靠在船边,看着不远处冯锡范那即使身体羸弱到不堪一击,也依然有那么多人心甘情愿的为他所驱使,为他所欢呼。
这个认知让郑克塽心里并不那么爽,他扯了扯嘴角,一语不发。
从他当初被推上延平王之位的时候,一切只不过都只是一个幌子。
他,不过是一个傀儡罢了。
“王爷怎么一人在此?冯大人方才又鼓舞了一番士气,想来咱们不日就可以攻下厦门岛!”
而且清军的主力正好驻扎于此,若是攻下了厦门岛,便可长驱直入,直取海澄,再然后,便可一步一步吞了整个福建!
到时候,先王郑经没有做到的事,便将由郑克塽这位现任延平王做的,这该是怎样的荣耀呢?
郑克塽听着那人说的天花乱坠,脸上却是露出了一个不屑的笑容,他看向冯锡范的方向,口中轻轻的说道:
“本王的功绩?你莫不是在说什么笑话,真正做出这番攻击的人,还在那里呢!本王,不过是他的归来掩人耳目的幌子罢了?”
“冯大人再如何厉害,他也不过是一个臣子罢了!王爷如今虽年幼,但待您长成之时,冯大人,又岂能握着权柄不放手?”
郑克塽默了默,随即道:
“待到那时……世事无常,焉知本王能否活得过他呢?对了,他们都在围着冯侍卫,你为何不去?”
“小人只愿意侍奉正儿八经的主子!”
郑克塽听了那人的话后眼睛微微一亮,他看向那人,忍不住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小人,宋淏!”
宋淏扬起笑脸,冲着郑克塽露出一个无害的笑容,郑克塽脸上的表情也变得晴朗了一些:
“你倒是个好的,只是你也看到了,眼下冯侍卫坐大,便是本王也无计可施。而你,若是跟在本王身边,可不一定能讨到什么好。”
宋淏却道:
“那又如何?冯大人身边不缺追随之人,小人即便凑过去也不过是效仿旁人,可轻易入不得冯大人的眼!
况且,小人觉得,吾王风采卓绝,而今不过是宝珠蒙尘罢了,小人……可不愿做那等买椟还珠之人!”
宋淏的话是彻彻底底的说到了郑克塽的心坎儿上,郑克塽抿了抿唇,随后道:
“这次,冯侍卫安排的鼠疫之事,本王并不赞同,可是你看他们……都在庆贺未来的胜利。”
鼠疫!
宋淏的心狠狠的跳了跳,他好容易混到郑军的船上,看到失意的延平王在一旁无人陪伴,便想着过来那怕是露个脸,混了脸熟也好。
却没想到,这位年幼的延平王竟然这么好骗!
宋淏不过三两句,郑克塽便开始与他推心置腹,但郑克塽随后的这句话直接如同一个闷雷一样,炸的宋淏整个人都懵了。
“王爷不会是在说笑吧?鼠疫之事,若是人为那可是要被千夫所指的!”
郑克塽垂着眼,轻轻道:
“本王如何会拿这样的事来说笑?虽然只隔了一晚海峡,可是海峡的对面,也不知有此地多少百姓的骨肉血亲啊。”
宋淏很快就调整好了情绪,立刻义愤填膺道:
“没错,冯大人,他怎么能这样?!也不知道那些大人们知不知道,自己追随的是怎样一个心狠手辣的人!”
宋淏这一番话一出,郑克塽虽然脸上没有表现出赞同之色,但口中说道:
“这话你在本王这里说说也就算了,冯侍卫他,他也是不容易,想来,也是因为他被清朝太子打废了身体,所以才会如此急功近利吧。”
宋淏听到这里眼睛都睁大了。
冯锡范身体废了!
难怪他这么急着连这种腌臜手段都使了出来!
宋淏这会儿就差一边拿着笔记一边催郑克塽摩多摩多。
郑克塽不知道自己无意中的谈话透露出了怎样的消息,只觉得自己与宋淏相谈甚欢,更是将其引为知己。
两个人谈天说地,在宋淏巧妙的话术下,郑克塽不知道说了多少秘闻。
而彼时的冯锡范正沉醉于自己即将唾手可得的胜利不可自拔,对于年幼的延平郡王,被人引着说了许多不该说的话,也都一无所知。
这会儿,冯锡范只是隐隐约约用眼尾扫到了小王爷正和一个仆从言谈甚欢。
这一幕让冯锡范不由眼睛一垂一抹不屑之色悄然划过。
堂堂王爷,竟然与以仆从那般亲近,实在是让人不知道说什么是好。
不过,冯锡范又想起自己负伤之时,郑克塽毅然决然的将自己救了回来的那一幕,也只是在心里摇了摇头,便随他去了。
而就在郑军为不久以后便会到来的胜利,大肆庆贺的时候,姚启圣在胤礽的屋外转悠了三天。
这天,姚启圣终于受不住困意,靠着廊柱打了一个盹。
却没想到,正在这时,那扇一直紧闭的大门突然被人推了开来。
姚启圣一下子就清醒了,他立刻循声看了过去,随后就看到胤礽一脸神清气爽的走了出来。
“太子爷?”
姚启圣还有些迷迷糊糊,这会儿,那位曾经拄剑而眠的老大人,看着比初见之时显得更加憔悴了一些。
胤礽见此不由皱了皱眉:
“你就是姚总督的侍从?你怎么照顾你家主子的?你看姚总督脸上的神色多么憔悴,还不快扶着姚总督去歇着?”
“不歇了不歇了,太子爷您说您有治愈鼠疫的法子,不知道可有结果了?”
“自然!”
胤礽点了点头,随后直接取过来一个瓷瓶递给姚启圣,姚启圣看着这枚轻飘飘的瓷瓶,脸上露出了奇怪的表情:
“就这么一只小小的瓷瓶就,就,可以吗?”
“那当然!不说了,我可是准备了不少存货,满打满算也够这一遭使用了!”
胤礽提起这事儿便觉得心累,想他和小系统前头好容易掏干了两个口袋买来了大量基建需要的书籍。
却没有想到,基建还没有开始,就迎来了鼠疫。
偏偏屋漏又逢连阴雨,两人将最后一点点信仰值掏出来,对于那治疗鼠疫的良方杯水车薪。
于是,胤礽索性直接利用系统漏洞卡bug!
系统不是可以将他炼制出来的丹药划分等级吗?
那胤礽索性就比照着自己记忆中的医书,以及现在所能找到的一书,将那些方子一个一个的试过去。
总有一个方子可以炼制出能大范围使用的上品丹药,不是吗?
当然在这个过程中,胤礽并不是盲目的搭配各种方子,而是取其精华,弃其糟粕。
于是,胤礽这才能在三日之中靠着系统研制出来这颗上品驱疫丹。
“可是太子爷,如今下头报上来的数据中,这一回感染鼠疫的百姓……有数万之数,这小小的一颗丹药又能救多少百姓呢?”
胤礽还没来得及说话,一旁眼冒星光的何柱儿立刻便说道:
“这事儿姚总督您便有所不知了!想当初,我们主子在京中寒潮之际,一颗驱寒丹便可使三千百姓不药而愈。
如今,主子既然说有存货,那您就把心放到肚子里去吧,这小小的鼠疫,有我们主子这根定海神针在,咱不怕!”
咱不怕!
这是姚启圣这辈子听过的最好听的一句话了!
虽然,姚启圣对于何柱儿那句一颗丹药医治了整整三千人的说法,觉得有些不敢置信。
可是,他想起消暑丹的奇效后,又觉得连消暑丹这种神奇丹药都能炼制出来的太子爷,又有什么不可能的呢?
“太子爷,那咱们接下来要做什么?”
姚启圣这会儿整个人都已经欢喜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胤礽好笑的看着他,小手一挥:
“还能干什么?当然是施药救人了!”
姚启圣听了这话,立马欢喜的应了一声,就小跑着冲了出去。
那花白的辫子都在屁股后面一晃一晃的,看起来滑稽又好笑。
但是,这一刻所有人脸上都在笑,他们洋溢着欢喜的笑容。
他们怎么能不欢喜?
这如同死局一样的鼠疫困境,就这么轻而易举的被太子爷给想法子解决了!
一想到那外头正军还等着他们,因为鼠疫内耗而亡,所有人就差偷着乐了。
林氏医馆,林老大夫为那位让他得知鼠疫信息的病人又切了一次脉,随后沉重的摇了摇头:
“怕是,不成了。”
林老大夫的声音显得颇为的沉郁,他看着病人已经发黑,发紫的嘴唇和手指,心里别提多难过了。
想他这辈子行医救人生平,最不想看到的就是这一幕。
却没有想到,老了,老了,却在自己临死之前又要亲眼看到一个生命在自己手上流逝。
是的,临死之前。
林老大夫当初让人封了医馆的时候,就已经是报了必死的决心。
更何况,此时此刻他看着那已经呼吸微弱的病人,便知道自己恐怕也时日无多了。
“师傅您别难过,有太子爷在,朝廷,朝廷迟早会想办法来救咱们的!”
药童连忙在旁边低声劝慰着,林老大夫却摆了摆手,他双眼看着那封死的窗户,低声道:
“太子爷?太子爷年纪那样小,姚总督如何会让他留在城中?
再说,太子爷身份何其尊贵,若是姚总督将他留在城中,不说旁人,便是老朽我也要在心里狠狠的骂他一通的!”
这么多时日的相处下来,林老夫是真真正正的为小太子人品而折服,谦虚,谨慎,仁善,有礼,所有种种美好的品德都在他的身上。
林老大夫是万万不想这样好的少年郎会陪着他们这些人折在这座城里的。
正在此时,林老大夫突然听到了一声叩门声:
“老大夫,快开门!”
林老大夫默了默:
“老朽是不是听力又出问题了?”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