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瘿病?什么是瘿病?”
妇人急急的追问着, 胤礽温声道:
“瘿病,便是如令郎与夫人这般,喉结旁结块肿大, 有异于常人之兆。
此病初时,喉旁肿块只有拇指大小, 随时日长久,变大, 变硬。”
胤礽如是说着, 看着那妇人的眼神不由带了几分同情,以妇人这样的症状, 已是严重。
妇人听了胤礽的话, 顿时急了:
“那我儿,我儿要怎么办?!”
妇人哭声哽咽,泪水涟涟。
“令郎年岁小,只需服用海藻玉壶汤,倒是夫人你……须得服用半夏厚朴人参汤。”
胤礽皱着眉,这妇人已经严重到了一定地步,若是寻常之药,定是不起作用的。
而人参素来名贵,是以那妇人直接道:
“还请,小大夫为我儿抓药即是。我儿无恙那就够了!”
妇人说这话的时候, 眼中仿佛带着光,那柔和着眼神摸了摸那孩子的头。
胤礽也不是第一次见到抓不起药的病人,可是这会儿他却愣愣的盯着那妇人, 久久不语。
半晌,胤礽才低声道:
“夫人一片慈母之心,夫人的药, 我做主送于夫人了。”
那妇人顿时喜出望外,连连致谢,甚至直接跪了下来,胤礽连忙让人扶了起来。
“去抓药吧。”
林老大夫对于胤礽的举动,没有说什么,只是打趣道:
“金少爷这般仁善,怕是要不了多久,老朽这医馆都要被您给包圆喽!”
胤礽不由觉得有些脸热,他这些日子之所以爆火,除了因为他医书不错,开的药方价格低廉外,更多点是因为胤礽的赠药之举。
普通百姓有个小病小痛的,素来都是忍忍就过去了,但是现在有个治的又好又便宜的大夫谁能不高兴?
最重要的是,这位小大夫对于那些真正开不起药,却又病情严重的病人会大方赠药!
不过,百姓们也是知道这位小金大夫可不是能糊弄的,前头有人故意贪小便宜,在小金大夫面前哭求,没想到小金大夫只听着身边的侍从说了两句话,连那人家里有几口人,几亩田都说的清清楚楚。
最后还因为那人家里有来路不干净的金银,直接让人送去见官。
这一手直接吓退了那些想占便宜的贪心之人,赢得百姓们的纷纷喝彩。
“那林老大夫明明年事已高,却还坚持开着医馆,馆中之药不但药性足,还较之别处便宜不少,又是为何?”
胤礽说到这里,也是有些佩服这位林老大夫,他能大方送药,乃是京城里源源不断的银子送过来,能供他“挥霍”,可是林老大夫有什么?
胤礽觉得,他也不过是勉强糊口罢了。
可即使如此,这位老大夫也没有一丝一毫的糊弄之心。
胤礽话音落下,一老一少露出了一个心照不宣的笑容。
随后,二人又开始了今日的问诊。胤礽年纪小,身体容易疲倦,所以每日只待两个时辰。
等到午膳时分,胤礽便起身与林老大夫告辞,回到自己暂住的府邸后,何柱儿将胤礽需要的海藻玉壶汤的药抓了回来:
“主子好端端的要这个东西作甚?奴才可是听说您今个又当了一回散财童子呢!”
何柱儿这话有些促狭,胤礽在自己人面前也上了几分孩子气:
“孤有钱,任性!好啦,何柱儿,以前也不知道你这么啰嗦的,去看看午膳准备的怎么样了!”
“是是是,这厨子可是奴才废了老鼻子劲儿才挖过来的千里飘香楼的大厨,今个的膳食保准您喜欢!”
何柱儿瞧着主子这些日子虽然精神了,可是人也瘦了,心里别提多心疼了。
“那孤可就等着了!”
胤礽笑吟吟的将何柱儿打发走,随后便将那副海藻玉壶汤炼成了一颗玉壶丹。
“玉壶丹,服之有奇效,可令瘿瘤尽消。”
胤礽看着系统提示的一行字,整个人却彻底陷入了沉默。
“宿主宿主,你怎么啦!你的意识里翻江倒海,人家都要翻船啦——”
小系统的尖叫在胤礽的脑中响起,胤礽默了默:
“你还在孤脑子里划船?”
小系统:“……”
“那什么,那不是,人家,人家无聊嘛!”
它是信仰系统,可是宿主出奇的能干,它不咸鱼谁咸鱼?!
胤礽冷笑一声,痛心疾首道:
“孤辛辛苦苦赚信仰值,可是你倒好,在孤的脑子里浪的飞起!好嘛,孤拼死拼活打下的江山,竟然让某些系统享受的不得了!”
“嘤嘤嘤,宿主,人家错辽!”
小系统冲着胤礽一阵撒娇卖萌,胤礽想了想,道:
“孤记得商城里有一本《古今制盐法》……”
“好好好,宿主别气别气,人家买给宿主呦~”
随后,胤礽看着送到自己手上的《古今制盐法(做旧版)》,幽幽道:
“你果然薅孤羊毛了!”
系统:救救我!救救我!!!
“孤还记得,商城里那本《轮胎初级制作》《橡胶的一百种用法》还有……”
小系统直接麻了,委委屈屈道:
“宿主,你欺负人,不,欺负统!宿主对那些普通百姓都是大方的不得了,可是却对人家周扒皮一样!”
“是吗?所以……你就眼睁睁看着孤辛辛苦苦打工赚信仰值,然后你在孤的意识里乘风破浪?”
系统:QAQ
总觉得宿主在那什么cpu、ktv统呢!
但是小系统还是在胤礽的嘴皮子下,主统二人合力清空了各自的信仰值,买下了一大堆胤礽一早就加入购物车的东西。
胤礽买完后,长舒一口气,这才道:
“系统……”
小系统连忙捂紧自己的荷包:
“宿主,人家真的一滴也没有啦!”
胤礽翻了一个不太文明的白眼:
“谁你要这个了,孤是想说,这些,就当是孤借你的,等以后有信仰值了,双倍还你,你自个扣!”
“真哒?!”
小系统高兴的一蹦尺,然后立刻道:
“那人家还有一丢丢余额,宿主,咱们要不要……嘶,怎么这么冷?”
胤礽语气森森:
“不是一滴也没有了吗?”
小系统反应极快,哭天抢地:
“这可是人家的老婆本!隔壁的幸运系统超可爱,人家还想完成任务去,去求婚呢!”
小系统扭扭捏捏的说着,胤礽这下子没话说了。
“等等,系统还能结婚?”
胤礽后知后觉的反应过来,系统连忙解释道:
“当然啦,两条意识形态的交融会产生不同的意识啦!不过人家和幸运系统,一定可以生出厉害的崽崽!不像隔壁的隔壁霉运系统和籤语系统,直接合成了超级乌鸦嘴系统,啧啧啧,都没有宿主要它呢!
不过要是乌鸦嘴系统能求婚成功团宠系统应该会好一点吧……”
胤礽:“……”
你们系统圈玩的可真花!
胤礽揉了揉自己的包子脸,手里无意识的盘起那颗玉壶丹,看到胤礽终于不再追问,小系统才松了一口气,小心翼翼的问道:
“对了,宿主你刚才到底想到了什么啊?”
它也想知道到底是什么东西,差点让自己连老婆本都交出去了!!!
胤礽也想起了自己此前纠结的点,他抿了抿唇:
“此前,姚总督所言,迁界令使得沿海百姓丧失鱼盐之利,可是今日那对母子……却代表着迁界令的存在,远非区区利益,更在于这沿海多少百姓之康健啊!
孤这玉壶丹,不用想也可以无往不利的治愈这些百姓,可是……孤真的应该使用吗?”
海洋与陆地天生一对,双方资源互有增益,缺一不可,可是如今的迁界令下,多少百姓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生计?
而今,更是危及至百姓康健,胤礽看着手中的玉壶丹,他万分犹豫。
小系统在胤礽的意识里转了一个圈儿,随后欢快道:
“玉壶丹是玉壶丹,迁界令是迁界令鸭!宿主不要忘记了,康熙帝现在很信任宿主的,宿主可以考虑劝谏哒!”
“劝谏汗阿玛?”
胤礽想了想,站起身,随后又坐下:
“琉球打不下,迁界令必不会废除,况且前世的时候,汗阿玛一度废除过迁界令,只是后来……”
因为他亲眼目睹了后来种种,所以行事彷徨顾忌,他真是害怕自己的玉壶丹拿出来,汗阿玛这一次会不会连收复琉球后的解除迁界令都不会有了。
“这不是还有宿主嘛!宿主可是太子!名正言顺的储君鸭!打不了咱们自己上位搞!”
小系统第一次表示出搞事的想法,但胤礽却沉默许久:
“孤……”
皇位之争,总是惹人厌烦,难道他还要再来一次吗?
胤礽从重生到现在,一直在回避这个问题,可是他发现自己完全不能与曾经的自己和解。
皇位之争,兄弟阋墙,父子离心。
桩桩件件,哪怕过去这么久,胤礽仍不愿意回想。
他因那数百年的见闻,不愿意看到后代那些种种屈辱历史而努力搞研究,搞基建。
他拼了命的想要让这个国家更大,更好,更强。
但是,他又是那么别扭的,顶着这张幼崽的皮,心怀前世的复杂之情和汗阿玛共处。
他一面贪恋着汗阿玛的宠爱,一面又忍不住回忆过往。
他不知,他的心,他的情,该何处安放。
“宿主,你还好吗?其实这一次宿主已经很成功啦,宿主小小年纪就可以自己来到这么远的福建,这离不开康熙帝的支持,或许,宿主可以尝试相信康熙帝呦!”
“相信汗阿玛……”
胤礽嘴唇嚅了嚅,随后提起笔,伏在案头。
这一次,依旧是首页的宣纸上落下了两滴浓墨,胤礽才堪堪回神:
“汗阿玛膝下,敬禀者保成叩。一别数月,儿在此见闻颇多,而今向您一一道来,万望能解您一二思念之苦,莫忧莫念。
儿出京后至水泥路尽头通州之地,知州治理颇佳,百姓安居乐业,不知如今水泥路又至何地?
……
……而至今日,儿遇一母子,其母颈粗如牛,其子颈微粗而呼吸不畅,是为瘿病也。
儿观医书所言,瘿病之因一为情郁,二为水土,后者治方中皆备海藻,儿推测,其病或与海中之物大有关联,而今请汗阿玛示下。恭请汗阿玛金安,儿保成叩上。”
等胤礽大笔挥就之后,只觉得最后整个人浑身的力气被抽空,直接瘫在了椅子上,他愣愣的看着那封书信。
他知道汗阿玛何其多疑,也知道汗阿玛如何洞察人心,这封信送出去,汗阿玛不会不知道自己的想法。
此前桩桩件件,汗阿玛无一不支持,可这一次……汗阿玛还会支持自己吗?
胤礽不知道,他索性趁着自己发热的大脑直接用火漆封上书信,让人直接送走。
就这样吧,海禁无解,自己如今建设的这一切,不过是为人做嫁衣罢了。
他想要确定汗阿玛的态度。
等信送出去了,胤礽才一巴掌盖在脸上:
“冲动了冲动了——”
“主子,饭菜都要凉啦!”
何柱儿有些幽怨的声音响起,胤礽连忙走了出去。
天大地大,吃饭最大!
胤礽见过了那对母子的大脖子病后,直接令姚启圣去查当地境内究竟有多少患了这种病症的人。
姚启圣起初还觉得太子爷有些小题大做,可是等他看到一层一层报上来的信息后,整个人都懵了。
全福建,一百五十七万百姓中,有二十九万九千四百八十人,相当于每五个人中都有一个人有这样的病症。
这个数字触目惊心。
姚启圣连忙将这事儿报于康熙,之后更是日日揽镜自照:
“本官今日的脖颈可有变粗?”
侍从:“……”
瘿病的调查结果在上层官员中引发了不小的震动,只是这一回若不是详细说了症状,让人调查,恐怕还有不少人对于这种初时不痛不痒的病不以为然。
但对于官员们来说,堪称是一场无妄之灾。
他们的评优都没了!
不少人都咬牙想要问问这次搞事儿的是谁,可是等他们到处打听完了之后,才知道是那位打京城的来的太子爷发现的。
一时间门,所有蠢蠢欲动的人都蔫了。
于是该配合大范围施药的施药,调查的调查。
然而就这样大量的使用海藻一类的海产品,很快各大药房的海藻就已经告急。
“太子爷,泉州府海藻已用尽!”
“太子爷,福州府海藻已经用尽!”
“太子爷……”
说来也是应该,这些海藻已经都是不少药店医馆用了不知什么法子积累下来,能撑到现在已经十分难得。
然而,此时胤礽还没有等来康熙的回信,他看着那不远处的一片汪洋。
明明近在咫尺,可是却有一条律法,如同一道无形的结界一样隔绝一切。
“下海,捞海藻!”
胤礽定定的站在沙滩上足足半个时辰,然后直接挥了挥小手,语气坚定的说道:
“海藻其物,关乎于十万,乃至更多百姓的康健,必须捞!立刻组织渔民渔船,在近海海域中打了海藻!
再令施大人带一支水师护送,正好我也想看看这只水师被师大人训练成了什么模样!”
然而,胤礽这命令下了之后,官府也依令召集渔船渔民前往打捞海藻。
但,滑稽的是——整个福建找不出一艘可以出海的渔船。
哪怕是经验最老道的渔民,这会儿也已经白发苍苍,看着那一望无垠的海域,眼中神情复杂:
“下不了喽,船蔫儿了不说,大人不妨去问问,现在有几个年轻力壮的小伙子敢下海?”
“……”
最终,捞海藻这个任务被胤礽不得不交给了施琅的水师,谁能想到堂堂水师竟然有一日兼职起了捞海藻这门营生?
胤礽被气的差点一口气没有上来,心里又在琢磨着是不是要把戴梓请过来。
可是戴梓只有一个,他还指望戴梓替自己在京中好好研制蒸汽机的衍生品呢!
此刻,胤礽站在福建的这块地界上,心中不由摇头,真的是什么都缺呀,缺钱缺人还缺地。
简直太难了!
胤礽解决了海藻来源后,心烦意乱之下,索性又回到了城中林老大夫的医馆中。
他突觉行医治病,是一种放空大脑的好方法。
只是,这一次林老大夫往日笑呵呵的,脸上露出了几分愁苦之色。
“林老大夫,林老大夫,您怎么了?”
胤礽伸出小手在林老大夫的眼前晃了晃,林老大夫这才回过神来,看着胤礽露出恍然之色:
“原来是金少爷,这两日也不知您去忙什么了。不过,这段时间门官府一直在调查瘿病之人,老朽倒是没有想到,只咱们一座城中便有数千人……”
老大夫说这话不由长吁短叹起来,脸上的悲色愈发明显:
“可方才老朽盘查库房之时,却发现库房之中的海藻,都已经快要见了底,竟不知如何能要救治病患啊!”
胤礽听到这里,却是微微一笑,他想着在大海上那只庞大的打捞海藻的军队,语气自信地说道:
“区区海藻而已,林老大夫且放宽心吧,要不了两日,这海藻就有了!”
林老大夫也不知道胤礽这话有什么魔力,但看着这位白白嫩嫩的小少爷那副淡定自若的模样,让林老大夫刚才有些慌乱的心也在这一刻镇定了下来。
“要真是这样那就好了,可是有那条规矩在,谁敢去捞呢?我倒是听说,有些家里孩子也被查出有症状的,家里的一对老人已经都要抱着逼死的决心去试试了。”
胤礽闻言顿时眉头一皱,急急的朝外走去:
“这不是胡闹吗?!”
他让百姓捞和百姓自发捞,这可是两种不同的意思,若是百姓自己去捞……又有那迁界令在,他们又岂能落得着好?
胤礽连忙出了医馆,却没想到刚走出去迎面就撞上了姚启圣。
“太子爷!昨日有数十名百姓趁着夜色想要入海被人抓住,臣来请您决断!”
胤礽没有想到他还是迟了,这会儿,胤礽索性一咬牙让人牵来了自己的马:
“孤去瞧瞧!”
胤礽策马走在了前面,姚启圣连忙追上,而林老大夫这会儿才神情恍惚的扶着门走了出来,他喃喃问着:
“老朽若是眼睛没有花,刚才那位是总督大人吧?”
“是,您老眼睛没有花,还亮得很呢!”
离了丈都能认出总督,那可不是一般的眼睛亮的很!
不过姚启胜穿着官服而来,气势十足,也令寻常人忽视不得。
“那,老朽耳朵应该也没有出问题吧?老朽方才隐约听到总督大人唤金少爷一声……太子爷?”
林老大夫念出最后个字时,声音都已经不自觉的颤了起来,药童也一板一眼的回答道:
“没错,您的听力也好的不得了呢!”
林老大夫顿时沉默了。
药童也安安静静的陪着林老大夫。
须臾后,林老大夫立马一拍大腿,完全没有了往日的稳重,急急的说道:
“快!快!快!把金少爷平日写的药方裱起来,坐的桌椅也全都仔仔细细的收好了!
这些可都是太子御用之物轻乎不得!老朽,老朽要把它们当做传家宝传下去!”
药童:“……”
林老大夫这会儿心里别提多高兴了,自己年纪大了眼光竟然这么好!他就知道太子爷非凡人!
尤其是,林老大夫一想到方才太子爷说不日就会有海藻供应——那一定是太子爷想办法了!
这会儿,林老大夫的心直接放了下来,整个人哼着歌,背着手朝医馆里走去。
“今个开张,所有费用降价十分之二!”
……
另一边胤礽急急的跟着姚启胜来,到了官府,姚启圣道:
“太子爷,臣现在提审那些百姓?”
“不,不要提审,再等等!孤先去看看他们!”
可姚启圣听了胤礽这话,直接就惊了,当即便磕磕绊绊的说道:
“太子爷有所不知,牢中脏乱恶臭,您千金贵体如何能去那里。还是让臣提审那些百姓吧!”
“那请问姚总督,若是此时此刻提审,是否能直接给他们定罪?”
“这人赃并获,自然是可以直接定罪的。”
姚启圣说完这话,自己也不由沉默了。
随后胤礽直接走出屋子,朝外走去,找了一个小吏:
“你,带孤去大牢瞧瞧!”
小吏也知道自家大人带回来的是当朝太子爷,这会儿犹豫了一下,直接躬身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是,太子爷!这边请——”
姚启圣见状也忙不迭的追了上去:
“太子爷,臣觉得这事儿咱们还能再商量商量?”
“那姚总督还有别的什么孤不用去大牢,却能见到那些百姓的法子吗?”
“可是,可是,可是您并非一定要去见那些百姓!”
“不见那些百姓,孤怎么能知道他们是不是值得孤去救的人呢?”
如今形势虽比往常强了一些,但焉知其中不会有人浑水摸鱼?
胤礽势必要亲眼见一见这些百姓,才能确定他们值不值,值得自己伸出援手。
姚启圣听闻胤礽这话顿时也明白胤礽所想,他忍不住咬了咬牙也跟了上去:
“可,他们值得救又如何?是他们先违反律法在先!”
胤礽听到这话,沉默了片刻,心里算了算时间门,只道:
“不急,先让孤看看再说。”
姚启圣不知道为什么,太子爷非要执意见一见这些百姓,但见太子爷之意已决,他就知道自己阻止不得。
于是,姚启圣索性任劳任怨的跟在太子爷的身边,让小吏先走小路过去,让人清出一块干净的地方来。
胤礽听到了姚启圣的吩咐,也没有拒绝。
毕竟,他打小便被养的金贵,没有吃太多的苦头,为了一会儿不失礼于人,让人收拾收拾也是好的。
没过多久,胤礽与姚启圣便亲自来到了大牢之外,那大牢条件颇为恶劣,离的老远便能嗅到那里面传来的一股恶臭的味道。
姚启圣连忙看向胤礽的脸色,却没想到胤礽仍面不改色脚步坚定的走了进去。
姚启圣:“……”
得!
这位祖宗怕是这辈子都学不会知难而退这个词了!
姚启圣也只能跟了进去,随后他连忙将胤礽引到最干净的一处地方,用帕子擦了擦那里面的椅子才请胤礽坐下。
“太子爷,臣这就让人将那些百姓带过来?”
胤礽点了点头,不多时,一股子海水特有的咸腥之味便传了过来。
人是昨天半夜就被抓到的,也没有如何洗漱便直接被投入了大牢。
这会儿经过一夜的发酵,人还没有到跟前,便已经让不少狱卒都嫌弃的皱起了眉头。
“迁界令在前,尔等何故下海?”
胤礽语气有些温和,无他,面前站着的都是些头发花白,身体佝偻的老人。
他们身上衣衫褴褛,混合着海水发酵的味道,实在是让人不由皱眉。
这会儿,这群老人纷纷跪在地上,连头也不敢抬,浑身瑟瑟发抖,却一个字也不敢说。
姚启圣见状,道:
“尔等眼前乃是当朝太子爷,此番多地瘿病暗藏之事,是太子爷先行察觉——”
姚启圣话还没有说完,一个百姓立刻抬起了头,看着脸上含笑的胤礽哭着说道:
“我,草,草民认识太子爷,太子爷就是小金大夫对不对?”
胤礽含笑点头,尽力释放出温和的态度,让这些百姓不至于太过紧张:
“不错,正是孤!”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太子爷啊,您在民间门都能大仁大义的,将药施舍给那些贫苦的百姓,为什么不能发一发慈悲,就让我们救一救我们的孩子吧!”
“我的孙儿今年才十岁,平时老说自己嗓子不适,我们这些大人就没当回事,可谁知道竟然是这么一个病!”
不知者无畏,当百姓们对于疾病不曾知情的时候,尚且可以保持一种平和的心态去对待。
可是,当他们得知自己深陷顽疾的时候,不知有多少人心中惶恐。
“我家有个孙子,两个儿子,其中有人都已经患上了官府说的那,那什么病!”
“我们要是不下海,那我们这一代又要怎么办?”
……
这些老人们颤抖着声音,如泣如诉地说着自己的顾虑,他们为了自己的子孙后代悍不畏死。
胤礽听完,沉默了一下,冲着他们露出了素日的笑脸:
“好,大家说的这些,孤都知道了!”
“太子爷,草民知道,草民做的这些有违法律法,该怎么惩治就怎么惩治,只求,只求您将这些东西送到草民的家中!”
“求太子爷,求求您了!”
“求太子爷!”
胤礽眼睁睁的看着一双布满皱纹,枯瘦如同木枝一样的手伸了出来,那手指上皴裂的伤口一直都没有愈合。
可这会儿,这样一只只手里,却紧紧攥着一把海藻。
那海藻被拧干了最后一滴水分,他们拼尽全力的拿着更多的海藻,满眼希翼的看着胤礽。
那每一个人都在说太子爷求求您。
他们是那样的渴望,那样的希望有人能够帮助他们。
胤礽看着他们,随后轻轻的推开了他们的手。
那一瞬间门,所有人眼中的光在这一刻都熄灭了。
周围的一切都变得寂静极了,牢房里那昏暗的油灯也似乎随着吹来的风不安的晃动了两下。
“太子爷……”
黑暗之中不知道是谁哭出了声,那沙哑干涩的声音,如同刀割声带一般。
“这些海藻,孤不会帮你们带,但你们有机会把他们带给你们的家人。”
胤礽说完这话,便转身离开。
姚启圣没有想到胤礽来会说了这么一番话,他连忙跟了上去,满脸疑惑的看着胤礽:
“太子爷,您刚才说出那样的话,难不成是真的想要保下这些人?可是……国法森严,您在民间门声望颇高,您若是率先做下这等有违国法之事,只怕,只怕……”
“姚总督莫不是望了,倘若要先治这些百姓的罪,便要先来治孤的罪,毕竟第一个挑头的可是孤!”
胤礽这话一出,姚启圣顿时哑然,他愣愣地看着胤礽,看着这位年幼的太子。
明明他身量不高,可是这一刻他那淡定自若的风采,却让姚启圣整个人不由觉得心间门一颤。
“是啊,第一个挑头的可是您,您这样做难道不怕……”
姚启圣有些说不下去了,这些日子他与太子爷的相处下来,他知道太子爷是一个多么优秀的储君。
“怕?”
胤礽抬眼看着天空,语气轻而缓地说道:
“孤若是怕,那这数十万的百姓便不救了吗?倘若他们无药可依,病发之时,又该如何?”
这就是因朝廷而导致的祸,又岂能让这祸代代传下去?
而且,胤礽也在赌一件事。
“太子爷,京城来信!”
何柱儿急急的拿着一封信冲了过来,那上面熟悉的字迹让胤礽只看了一眼,便觉得双目含泪。
那是熟悉的字迹啊。
胤礽立刻撕开了信件,一目十行的看了下去,随即,胤礽一脸兴奋地将那封信递给了姚启圣:
“姚总督,看到了吗?这就是孤这样做的底气!”
姚启圣将那封书信拿了起来,略过前面种种令人肉麻牙酸的思念之语不提,他看到康熙对于胤礽所提瘿病之事的批语:
“吾儿所言瘿病或许海物有关之事,朕特批吾儿便宜行事,允先斩后奏之权。”
法,是皇上颁布。
但没有什么比皇上亲自允诺便宜行事之权更重。
姚启圣看到这一幕也是激动的呼吸急促起来,他愣愣的看着一人,语气激动的说道:
“难不成太子爷一早就知道会收到这封信,所以才会在那些百姓面前说出那样的话?”
胤礽含笑,却不发一语。
过了一会儿,胤礽从姚启圣手中取过了那封信,珍惜的看了一遍又一遍,这才挥了挥手。
“行了,有汗阿玛这等亲笔信在,姚总督可先将这些百姓放回去了!
另,孤已经令施大人带水师在海中打捞海藻,姚大人可让百姓先去将那些海藻进行处理。”
“是!”
姚启圣下意识的干脆的应了一声,站直了身子。
等胤礽走得老远,姚启圣这才放松了身体,但即使如此,他眼中那激动之色就久久不能平息。
而胤礽亦是如此。
瘿病之说被官府公之于众开始,便已经到了不能停止的地步。
否则那些百姓得知自己乃至后代患上这样的病症,皆是因为不食海物之故,心中一定会对朝廷产生怨怼。
眼下,可以制止一二百姓入海寻找海藻。
可是以后呢?
若真逼到百姓民怨沸腾之后又该会迎来什么呢?
虽然胤礽敢做出这样的事,也并非是随意之举,再不济他手中还握着玉壶丹,到时候也可以拿来救场不是?
此间门种种,胤礽已经在心里权衡的差不多了,只待康熙的回信。
而让他欢喜的是,他的汗阿玛这一次真的没有辜负他的信任。
“系统,你说的没错,或许孤可以开始相信汗阿玛了!”
自己如今还顶着幼年的壳子,汗阿玛还稀罕呢,那自己可要好好的薅一薅汗阿玛这只大羊的羊毛了!
胤礽心里愉快的决定了这件事儿后,哼着欢快的歌,离开了官府。
在水师们的辛勤努力下,不过半月便已经收集够了足够这十万百姓瘿病所需的海藻。
至于其他药材一类,在姚启圣的调度之下皆已经准备齐全。
这段时日,整个福建都飘着海藻的味道。
很是醉人。
胤礽自从那日被姚启圣叫破了身份之后,也不再前往林老大夫的医馆。
无他,林老大夫实在是太太太热情了,让胤礽都有些无措。
“太子爷,林老大夫让人送了一封书信过来!”
胤礽听了这话,忍不住笑出了声:
“林老大夫竟然让人送了书信过来?孤倒是没有想到,林老大夫竟然会有这么含蓄的一天!”
胤礽说着,一面展开了那封书信。
但很快那封书信便轻飘飘的,如同一片羽毛一样落了下来,信纸散落之间门只露出了零星两个字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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