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说了吗?京城来的大人要开, 开什么水泥作坊!”
人群中, 不知道谁提了一句。
“水泥作坊?这我们知道,可是一个月十两银子, 怕不是签的卖身契吧?”
“就是就是!那么多, 谁信啊!”
……
百姓们议论纷纷,而人堆儿里的苏新听了“翻译”的话后,抽了抽嘴角。
好家伙!
怪他!
怪他给的太多了!
苏新随后仔细打听了一番后, 才发现这里的工价极其, 非常, 特别之低。
低到什么程度呢?
两个杂粮馒头都可以让一个壮年男子做一天工。
苏新不是没有经历过苦日子,可是他也没有想到, 自己在京城吃的苦, 是这里百姓的福。
苏新想要降低薪酬,但是,他更觉得那样对不起自己的良心。同样一种工作, 为什么京城的雇工就要比这里的雇工高呢?
苏新想不明白, 但是他知道太子爷很聪明,他一定有办法帮自己达成目的。
苏新找上门的时候, 胤礽正在……偷摸炼丹。
“太子爷, 苏都尉求见!”
胤礽:“!!!”
胤礽差点被要吐出来的丹药噎的倒了一个白眼。
这苏新早不来晚不来, 真会挑时候!
“咳,咳咳,让, 让他进来!”
苏新一进来, 就闻到了一股子浓郁的药材气味,顿时眼睛一亮:
“太子爷又准备炼制新的丹药了吗?!这一回太子爷要炼制什么丹药?不知道臣可有幸见一见?”
胤礽:“……”
还他那个腼腆少言的苏都尉!
胤礽不知道的是,苏新来到福建这么多天, 除了自己的侍从外,唯一能说话的就是胤礽了。
苏新是腼腆话少又不是自闭,这可不就被憋成了这样?
一个语言不通的地方,生生把一个少言寡语的人逼成话唠!
胤礽揉了揉脸,想着是自个将人请过来的,这会儿也不免有些心虚:
“来来来,苏新,你先坐吧。”
“是,太子爷。”
苏新一屁股坐在了胤礽的下首,眼睛却是巴巴的看着胤礽,似乎是想求一个回答。
胤礽无奈的将一颗带着乳白色光芒的丹药取了出来,道:
“这些日子将士们日日在海水里泡着,浑身上下到处都是水泡,红疹,发肿等等,一到晚上营中哀声一片,孤于心不忍,所以试着制了这清疮丹。”
“清疮丹?这又是何物?”
胤礽摸了摸下巴,解释道:
“你可以理解为……只要一颗,就可以让一个人从头到脚没有一丁点伤口。”
不过军中自然不能这么用,只要训练就会有伤口,而一整个的清疮丹简直神乎其神,要是一人一颗未免浪费。
胤礽决定让人放在每日给将士们准备的晚餐中。
“那可真是太神奇了!太子爷有所不知,臣幼时村中有一个姑娘,因为玩耍之时破了相,最终只能嫁给一个酒鬼,草草一生……”
苏新喃喃的说着,脸上却有些难过。
“竟是如此?”
胤礽是知道姑娘家爱美的,可大概是男性视角的原因,即使他已经因为现代思想而产生了转变,但还是会忽视一些枝叶末节。
“不过,那姑娘是玩爆竹之时,被……一个男孩不慎丢到了身旁,烧了脸颊。”
“烫伤啊……应该可以的吧?”
胤礽看着系统提示的“上品清疮丹,修复一切创伤”,犹豫着说道。
苏新点了点头,冲着胤礽笑了笑:
“那么,如果太子爷要售卖这清疮丹,要第一个通知臣啊!”
“啧,想要就拿去吧。”
胤礽小手一抬,那颗圆滚滚的丹药就落入了苏新的怀里,苏新懵了一瞬,连忙手忙脚乱的将其捧在手心,一脸无措的看着胤礽:
“这如何使得,这可是您准备给军中使用的,臣,臣……”
“就当是,员工福利吧!对了,你今个又来找孤,所为何事啊?”
苏新颤抖着手,用一张干净的帕子将那颗清疮丹包裹好,随后揣入怀中,这才将自己的想法如实道来:
“臣,当初得您点拨才有幸制出水泥,然水泥之功,非臣一人,若要说的话,水泥能制成,每一个工人都有功劳。
如今臣在异地另起炉灶,这不亚于从头再来,臣并不愿意看到让两地雇工天差地别。”
接着,苏新就一脸幽怨的将自己听来的百姓不愿意来水泥作坊的原因说了一通,胤礽笑的直不起腰:
“哈哈哈,还真是你给的太多了!”
苏新瘪了瘪嘴,有些委屈。
胤礽笑够了,这才托着圆圆的小脸,笑吟吟道:
“所以今个你来是……”
“臣想请太子爷教臣,怎么能让当地百姓愿意进入水泥作坊做工,但是又不会被……高薪吓退。”
苏新说的自己都要郁闷了,他是一路吃苦走上来的,所以并没有什么压榨员工的资本主义想法。
“都尉大人有这番好意,孤便替你想想如何把人骗,咳咳,请进水泥作坊!”
胤礽玩笑的说着,苏新看着胤礽的眼神愈发幽怨了。
“太子爷……”
“好了,不开玩笑了。苏新,你若是真想如此,那么不妨试试临时工到正式工的过渡。
毕竟,此地人生地不熟,孤是让你来建水泥作坊,以帮助此地经济振兴,却不是那些懒怠不堪之人也要收下的。”
“临时工与正式工?”
苏新有些不大明白,胤礽道:
“临时工,便是试用期限内的雇工,如果你满意他们的工作,方让他们留下来,这样子不但你可以招收到可靠的雇工,他们也会感受到了水泥作坊的真实性,到时候你也可以实现你的想法。”
胤礽对于苏新这几乎可以称得上仁慈的手段,却没有什么意见。
按劳取酬,这是应该的。
“试用期?”
这又是一个新词,伴随着胤礽的解释,苏新看着胤礽的眼神愈发的不同了。
他就知道,太子爷一定有办法!
太子爷这小脑瓜也不知道怎么长的,总是有这么多新奇的点子!
胤礽不知道苏新的感叹,把人打发走就把炼制好的清疮丹送到了施琅手上。
等施琅听完了胤礽的话后,胡子一抖,有些不赞同:
“太子爷,当兵哪有不流血流汗流泪的?这样珍贵的丹药,定是千金难求的,您何必……”
施琅在没有被派遣来此前,很是过了一段清苦的日子,俸禄不高却居于京城,一直靠着妻子刺绣养活。
施琅私心想着,等自己立了功,得了赏,就可以给妻子买一颗贵重的菖蒲丹了。
而这清疮丹,施琅一听胤礽说了功效后,就知道它的珍贵性。
但清疮丹可不像止血丹那些是必须品啊!军中人多兵杂,怎好……浪费了这珍贵的清疮丹?
胤礽却道:
“施大人,丹药是死物,死物永远贵不过人。将士们是在为我大清拼杀,他们吃苦受罪磨练本事,孤若是有法子减轻他们的痛苦,为何不试一试呢?
更何况,千里之堤溃于蚁穴,施大人又怎知一个小小的伤口,不会给你精心培养出来的兵将造成多大的伤害呢?”
“这……”
施琅一向善用兵,可这个善,更多的是他对时局的把控,为此哪怕是牺牲一定的生命,也不会放在心上。
施琅的犹豫胤礽看在眼中,他叹息一声:
“罢了,孤不多说,若是施大人执意不用,这清疮丹孤也可在桃花楼售卖,届时所得金银可尽数用于军中。”
一向杀伐果断,用兵如神,却心冷如铁的施琅在这一刻有些犹豫。
是军中的粮草,还是兵将的康健?
海水带来的侵蚀,只是小恙啊。
施琅想着,却道:
“那,请太子爷容臣想一想。”
“可。”
施琅揣着一口袋的清疮丹,回到了自己的营帐中,但他只坐了片刻,便脚下不由自主的朝外走去。
“……不过是小小海水侵蚀之苦罢了,能如何呢?”
施琅喃喃自语,随后走到了海边。
水师的操练方法由施琅亲自拟定,包括船上作战,水中作战,海面阵型等等各个方面。
这段时间,操练的正是水中作战。
毕竟有那三名将士溺毙海洋那血淋淋的例子比着,施琅第一个着手的就是这最薄弱的水性。
这会儿,银白与蔚蓝交织的边界,一排排穿着之前四十斤盔甲的兵将挨个下饺子似的朝海里跳了进去。
“都注意,红旗为界,谁先游到红旗之处,今日可记一星,十日为期,谁的星星最多,可以得消暑丹丹粉一包啊!”
“王虎,你媳妇是不是快生了?这么热的天,小娃娃也不知道受不受得住?”
“高真,你娘今年可快六十了,去年差点中了暑气没救过来,今年太子爷恩典,你争是不争?”
“彭……”
“……”
一只小船摇曳在海洋里,上头的教头嘴皮子那叫一个利索,刀子似的正中每一个人的软肋。
随着他话音落下,一个接一个的身影像是被按动了什么按钮一样,猛的朝前冲去。
施琅站在岸上,看的那叫一个满意。
只要这群水军,先克服了对海洋的恐惧,假以时日,好好栽培,那一定可以成为一支强大的水师!
正在这时,施琅突然脸色一变——
“救,救命……”
一个浪头打来,一个头盔上红缨在白浪中颠沛的身影,无力的被海浪推的上下着。
竟不知下一次他的身影是否会被茫茫大海所吞噬。
“救人!”
这里可都是施琅精心挑选出来,手长腿长,适合在水中作战的将士,十个人里才有一个,少一个都是损失!
数个教头乘着辞云,紧赶慢赶,终于在那个身影彻底被海浪吞噬前,紧紧的拉住了他的手!
高真只觉得自己的口鼻不停的灌入海水,他将自己的盔甲解了一半,努力控制着不让自己掉下去。
但即使如此,身上的火辣辣的痛苦,窒息的感觉让他的身体渐渐变得无力起来。
他,快要死了。
身为水军,他终究还是留在了这片被他守护多么的海洋……
濒死之际,高真想了很多很多,但最终,他的记忆里,还是自己那年迈的母亲。
他死以后,他娘又该怎么办?
……
“……抓住了!”
一道像是天边传来的仙音一样的声音响起,高真仍觉得有些不真实。
“嚯,真沉!”
“害,提督大人说,打仗的时候落水也是穿着盔甲的,那平时练习亦不能轻乎。”
“幸好太子爷带来的这辞云战船厉害,才能抓住他!辞云辞云,连云都追不上它哩!”
“高真,高真醒醒!”
“高真,你娘来啦!”
高真猛的坐直了身子,胡子一把的军医收回了手,抖了抖胡子:
“行了,没事了。等我开一剂安神汤就是了。”
高真抹了一把冷汗,只觉得心有余悸,这之后的每日,他怕是做梦都要忘不掉那差点溺毙的感觉了。
但即使如此,高真仍然觉得庆幸。
他没有死!
而就在高真发呆的时候,施琅大步走了进来,声色俱厉:
“高真!你可知罪?!”
高真连忙下床跪下,颤声道:
“属下,属下知罪!”
“本官当初选人之时,便严词告诉尔等,那片汪洋乃是来日尔等必征之地,谁也不得怕它!
可是你,高真!你在海里的时候,缩手缩脚,你在怕什么?!军令如山,你有违军令在先,来人——”
“大人等等。”
施琅看向高真的教头,皱了皱眉:
“甘浦,你有话要说?”
甘浦道:
“大人,高真乃是这一批兵将之中最有天赋,水性最好之人之一,而且高真一向刻苦,别人练两个时辰,他能练四个时辰,这样的人才,若等日后成长起来,比会是您手下一员悍将啊!”
“水性最好?那他为何会在水下做那等瑟缩之态?!”
甘浦想了想,随后看着高真:
“褪衣给大人瞧瞧!”
高真一时犹豫:
“这,这属下陋体,实难见人啊!”
甘浦听了这话,立马走过去,压低了声音:
“还想不想留在军中,想不想给你娘挣消暑丹了?!”
高真抿了抿唇,慢慢脱了衣服,只是每一个动作都疼的他不由小声吸气,脱了一身衣裳,却像是脱了一层皮似的。
施琅看着高真那被汗水浸湿的额角,一时眉头拧起。
等高真最后一件衣服脱下,露出精壮的上身时,施琅不由默然。
无他,那上面真的褪了一身皮。
硕大透明的水泡,被盔甲摩擦导致的红肿,胸前盐粒堆积下的红疹,一样一样,触目惊心。
“这是……”
“自从开始训练,将士们便身染小恙,高真因为训练时长久的缘故,犹甚旁人。
属下姑且推测,今日高真之所以溺水,乃是因为多处伤痛汇集一身所至。”
人非草木,如何能克服痛处?
太子爷赐下的麻沸丹何其珍贵重要,非战时不可用,否则郑军又为何只抢到了止血丹?
如此疼痛,高真承受不住,自然失了平衡。
“竟是如此。”
施琅回身看去,就看到胤礽那小小的身影站在门口,他不由有些脸热。
胤礽走上前,等众人行礼后叫了起,方冲着施琅微微一笑:
“施大人,孤听说有人溺水,过来瞧瞧,多有打扰,见谅。”
施琅忙拱手:
“不敢不敢。”
明明太子爷什么都没有说,但是施琅就是觉得脸上火辣辣的。
前不久他可是才告诉太子爷清疮丹或可不用,没想到……
打脸来的如此之快!
胤礽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道:
“此事确实需要解决,诸位都是朝廷耗资无数培养出来的精兵强将,孤可不希望你们折在一次小小的练习之中,正好,孤和施大人给你们准备了惊喜。”
胤礽冲着施琅眨了眨眼,施琅回神,轻咳一声:
“咳,正是如此。高真,这次念你刻苦勤勉,出错有因,本官暂记你这一罪,等你他日上了战场,将功抵过!”
高真虽然有些好奇太子爷口中的惊喜,但这会儿听到自己不用被罚,也是满面欣喜的磕了一个头:
“属下多谢大人宽宥!”
“下去吧。”
胤礽这才对施琅笑道:
“施大人,是孤越俎代庖了,还望施大人莫怪。”
“太子爷所言即臣所想,臣如何能怪罪您呢?只是……您为何能未卜先知?”
让施琅最惊奇的一点就是,太子爷他竟然几乎可以预料到会发生什么!
那辞云战船也是在太子爷的要求下,才作为训练时的救援船。
而太子爷今日所说,也都一语成籤!
施琅不由怀疑起太子爷的真实身份,这哪是大清太子,这是大清活神仙啊!
“未卜先知?”
胤礽不由笑着摇了摇头:
“孤哪儿能未卜先知,不过是看到施大人拟定的训练计划后,有些想法罢了。”
“愿闻其详!”
胤礽看向施琅:
“水军操练,本就落后不少,施大人急于作出成绩孤可以理解,但人非木石,会累会疼,操之过急,总不太好。”
“……那您为何一早不曾明说。”
施琅急急追问,胤礽默了默,只摇了摇头:
“施大人为何让水师操练如此急切,其中……孤也算是居功甚伟吧?”
施琅顿时惊讶的愣住了原地,太子爷他什么都知道!
胤礽微微一笑:
“左右现在无人伤亡,施大人也发现问题所在,大家皆安,就够了。”
也不枉胤礽这些日子让自己试了那么多的方子,最终确定了清疮丹。
现在水师隐患解决,水泥作坊不日走上正途,胤礽大松一口气。
累了累了,该度假了!
这沙滩,海洋,椰子树的度假时光他也该享受起来了!
胤礽搞定了施琅,浑身轻松的走了。
可他身后的施琅却坐在伤病帐内,久久不语。
姚启圣也听说了这次事故,来了军中,好容易才找到了施琅:
“施大人,施大人?”
姚启圣的大手在施琅的眼前晃悠着,施琅这才回神,姚启圣不由笑道:
“施大人怎么在这儿?不知道的还以为今个溺水的是施大人你呢!”
施琅抿唇道:
“我倒是希望是我,让大海好好冲冲我这脑子,清醒清醒!”
姚启圣:“……”
“别了吧?今个不会真是施大人落水吧?”
瞧瞧,这脑子都进水了!
施琅幽幽的吐出一口气,看向姚启圣:
“姚总督,您与太子爷相处比我久,您觉得太子爷是怎样的人?”
姚启圣听了这话,认真思考起来:
那初见时的青嫩小儿;到气定神闲在大军前打趣的少年;再到恩威并施,收服万正色的皇家儿郎,以及,那个打前锋,射头船,炮轰琉球的威仪太子……
姚启圣默了默,不由道:
“天降麒麟子,得之兴天下!”
施琅看了姚启圣一眼,叹了一口气:
“恨未曾打一开始便见太子爷之威啊!”
否则,他又怎么会如此冒进,急于求成,却差点铸成大错?
人体的适应是有期限的,这次是高真为了母亲,日日勤学苦练,这才暴露了他训练计划的弊端。
倘若没有辞云战船,高真被溺毙了呢?
那他这样强压下的训练计划,又会有多少将士不幸殒命?
姚启圣却摸了摸脑袋,别以为他不知道,打一开始,施琅就打着让太子爷早些回去的主意,包括那让太子爷忆苦思甜的出行,也是施琅提点的。
姚启圣是之后才回过味的,但是这会儿他听着施琅那佩服的语气,又是怎么回事?
姚启圣这样想着,不由上前抱住施琅的脑袋,晃荡了两下:
“姚大人!你做什么?!!”
施琅暴跳如雷,姚启圣收回了手,呐呐道:
“原来施大人是正常的啊!”
施琅一噎,对着姚启圣鼻子不是鼻子,眼不是眼的。
他绝对和这姓姚的犯冲!!!
“姚大人,我是想让大海冲冲我这驽钝的脑子,但我不是脑子进水!”
姚启圣干笑了两下,随后看着施琅气呼呼的样子,他走过去用胳膊肘撞了撞施琅的腰,施琅却差点跳起来。
“施大人,说说呗,你和太子爷,到底怎么了?”
施琅没有回答,反而咬牙切齿:
“你!干!嘛!”
“懂了懂了,腰不能碰,腰不能碰……等等,人家姑娘家的腰不能碰,怎么施大人你也……”
姚启圣有些奇怪,施琅却满面涨红,瞪了姚启圣一眼,拂袖离去。
他就不该想要和姓姚的说话!
明明他打一开始就在坑自己!
施琅满腹怒气的冲到了自己的营帐,将那清疮丹按着胤礽所说的比例亲自化成水,带到了伙房,盯着伙头军把它们都入了饭,将士们开始用晚膳这才离开。
等施琅一走,将士们这才大松一口气,议论纷纷:
“天爷呦,你们看到了吧?提督大人方才那眼神,像是恨不得把咱们手里的饭抢过去似的!”
“就是就是,那么凶的……没听说提督大人还护食啊?”
“就是护食也不至于连大锅饭都护吧……”
“听说今个水战训练营里有人落水了,提督大人不会是跳水救人,然后撞了暗礁什么的吧?”
有人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所有人顿时意会。
“可是,提督大人没有受伤啊!”
那就只能是……
提督大人他脑子进水了!
于是,在施琅不知道的地方,他那惋惜珍贵的清疮丹就这么被用掉的眼神,就这么被人曲解。
提督大人风评惨被害!
等到凉凉的海风吹过,带着一丝淡淡的凉意,原本正用清水擦着身体的兵将突然惊呼一声:
“天!我把什么弄下来了?!!”
映着月光,众人聚在一起:
嚯!
好大一块伤疤!
也不知道是不是被水浸湿的缘故,这会儿那水泡破了后产生的伤疤就这么完完整整的被撕了下来。
“一点也不疼,可是这才长新肉怎么经得住明日的训练啊!”
那将士不由哀嚎一声,随后同伴却直接又从他身上提起一块小伤疤:
“疼吗?”
“什么?没有感觉!”
“我猜你也没有感觉!你这儿哪是新肉,简直和原来一样!”
那将士顿时不住的够着朝后看,但始终看不到,于是他看向自己的同伴:
“我记得你身上也有好多水泡破了,给我撕撕看?”
同伴:“……”
“你想我明天训练疼死吗?”
“说不定,你和我一样呢?试试,试试嘛!我就撕最小的那个!”
同伴被磨的受不了,终于点头同意了。
那将士搓了搓手,然后看着同伴那伤痕累累的后背,司空见惯的撕下一大片伤疤——
“我说,你想挨揍吗?!!”
“别打脸!真,真的不是新肉啊!好神奇啊!”
两人光着上身,扭打在一起,你撕我伤疤,我撕你伤疤的,等到最后,他们看着月光下自己那干干净净,一丝伤疤都没留下的身体,陷入沉默。
“这是……奇迹发生了?”
那将士差点想冲月一拜,然后就被一巴掌呼在了后脑勺:
“你是不是傻!月亮有那本事,怎么平时不见有用?这天底下能有这样本事的,咱们眼皮子下就有一位!”
“……你是说,太子爷?”
沉默。
一片沉默。
“天啊!这就是太子爷说的惊喜吗?怪不得提督大人眼神那么不舍!”
“是高真!”
两人连忙走过去,就看到高真正撕自己身上的伤疤旧皮撕的不亦乐乎。
莫名……有点解压!
“高真,我们来帮你!”
两人一左一右架着高真,开始……帮高真撕伤疤。
“你们两位往日不是焦不离孟,孟不离焦吗?”
“问你点儿事儿呗,咱们这……是不是太子爷他又弄出好东西了?”
高真:“!!!”
“你们在帐外偷听!”
两人:“……”
好的,他们知道是太子爷的功劳了。
虽然,是在这么愚蠢的情况下。
……
月光下,将士们将泡了一整日海水后,身上的盐渍冲去。
“哎,谁闲着,帮我撕下后面的皮!我够不到!”
“谁要撕皮?”
“我我我!”
寂静的海滩之上,莫名有了点了搞笑与恐怖并存的元素。
翌日,施琅将训练的强度下调了三分之一,他心里有些可惜这次的水军训练出成果一定要延期了,但是没有将士,何谈成果?
而且,太子爷那双眼堪称火眼金睛,他若是置将士生死不顾,他相信,别看太子爷脸上笑嘻嘻,指不定什么时候自己就被皇上一道诏书不知道贬到那个旮旯角落了!
施琅突然觉得,皇上这么久都没有让人来接太子爷,未尝没有让太子爷督促此间事宜的想法。
毕竟,有什么比亲儿子更可信的?
施琅这么一想,突然心里一松。
要是这样,那他也不必急了,只消好好练兵就是了。
施琅的想法,没有人知道,只是等到半月之后,施琅亲自去检验训练成果的时候,他惊讶的发现——
强度下降了,可是却也提前达成了他所预期的目标!
甘浦看着施琅满意的眼神,也是不由拱手一笑:
“大人,某幸不辱命!”
“这,这是怎么回事?本官不是让将士们减轻了强度,难道又有人不守军规,偷偷训练了?!这要是有个万一,朝廷和本宫投入的那些人力物力,不知要浪费多少!”
施琅虽然满意,但是当初高真的落水仍然如同一把悬在头顶的剑,时刻提醒着他过犹不及的危害。
甘浦却笑着道:
“大人这话从何说起?将士们本就适应了原先的强度,如今身无痛处,每日的训练别提多认真了!
而且啊,因为强度减弱的缘故,将士们正好可以好好打磨一些水中细节,如今不管是潜水还是行动,都比以前不知好了多少!”
施琅默了默:
“那这也算是歪打正着了。”
施琅又不禁脑补到,太子爷此前不提醒自己,莫不是也是因为他预料到了这些?
在施琅的心里,几乎已经彻底神化了胤礽。
而此时,被施琅神化的胤礽正……穿着衣服,眼睛盖着一片芭蕉叶在沙滩上晒太阳。
而胤礽的旁边躺着姚启圣,阳光暖融融的,可是因为消暑丹的缘故,一点儿也不觉得热。
姚启圣沉默着掀起叶子,看向胤礽:
“太子爷,咱们躺在这里……究竟是为了什么?”
胤礽一动不动,神情安详且咸鱼:
“晒太阳啊!”
胤礽本来还想穿沙滩裤在这里晒,但是姚启圣说哪怕是最穷苦的百姓,也不会光着身子,在沙滩上晒屁股的!
胤礽反抗无能,架不住姚启圣又跪又哭,只能穿着宽松些的当地衣裳,支着躺椅在沙滩上晒太阳。
最起码,衣袖和裤子宽松,他可以暗搓搓的撸上去,就当自己穿短袖短裤了!
“可是……我们不是服用了消暑丹那?太子爷可以感受到阳光的温度?”
胤礽:“……”
胤礽忽的坐起身,那芭蕉叶也落了下来,那张白白嫩嫩的小脸上满是不满之色:
“姚总督!这叫意境,意境懂嘛!”
姚启圣不懂。
他往日看着这荒凉一片的沙滩,就觉得心疼。
干啥啥不行,有什么用?!
胤礽看着姚启圣一脸不解的表情,抚了抚胸口:
“不能气,不能气,气一气,少十年……”
姚启圣:“……”
好家伙!
他一个花甲老人都没说这话呢,年龄还没有他零头多的太子爷竟然说了!
这是什么丧心病狂的事儿?!
姚启圣大为不解。
胤礽随后又安详的躺了回去,小嘴一张,开始给姚启圣画饼:
“姚总督,你看看眼前这片白茫茫的沙滩,如碎银,如松雪,蔚蓝的大海一望无垠,洁白的浪花朵朵开遍,这样的景,美不美?!”
姚启圣看着自己看了数年,已经稀松平常的风景,昧着良心点了点头:
“美!”
“那姚总督说,要是等咱们以后修了路,让内地的人来这里玩儿,有没有钱途?”
姚启圣不说话了,胤礽也终于可以安安静静的躺着晒太阳了。
而就在姚启圣思索当地风景变现的可能性时,他突然想起一个重要的点:
“太子爷,水泥作坊动起来了吧?”
姚启圣身为总督,对于下面的事儿不说了如指掌,那也不至于耳目闭塞,什么也不知道。
是以,姚启圣自然是知道当初苏新才来福建的时候,因为那荒唐的高工价,导致当地百姓连门都不入的滑稽之事。
气的姚启圣只觉得福建这条水泥路怕是修不起来,再也不关注了。
于是到现在,姚启圣也不知道苏新如何了。
胤礽听了姚启圣的话后,只是随意的摆了摆手:
“这件事孤交给苏新去办了,姚总督要是好奇,不妨亲自去问问苏新,何必来这里打扰孤欣赏风景呢?”
姚启圣看着胤礽双眼被芭蕉叶盖得严严实实的模样,嘴角一抽,忍住没有说话。
太子爷连眼睛都不睁,这欣赏的是哪门子风景?
“不是,太子爷,您就这么放心的将这么重要的事交给……”
姚启圣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苏新这个人,打从一见面苏欣那副腼腆胆小的模样,就让姚启圣分外有些看不上。
尤其是后面苏新又闹了那样一个笑话后,姚启圣那是心里愈发的失望了。
他深深怀疑,以苏新这样的人真的可以开得起一家水泥作坊吗?
“用人不疑,疑人不用,姚总督难道不是这样的吗?”
姚启圣还真不是这样,可是他不能说不是,不然带坏了小太子,他可没法给皇上交代!
于是,姚启圣这会儿听到胤礽这话也不由有些哑口无言。
“行了,姚总督就别担心了,要是您实在放心不下,就自个儿去看看。
若是苏新实在不成,孤哪怕厚着一张脸,从京城那边给你调也把水泥调过来,保证这里的官道上都可以铺上水泥路可好?”
姚启圣一听胤礽这话,顿时眉开眼笑:
“瞧您说的,这怎么好意思呢……咳咳,那您说咱什么时候从京城调水泥过来?”
胤礽:“……”
胤礽这回连芭蕉叶都懒得掀,只是用手做了一个让姚启圣麻溜先滚蛋的手势。
“姚总督不妨先去看看,再说也不迟!”
“唉,太子爷倒是对都尉大人十分信任,只是依臣之见,都尉大人研究水泥或有一手,可要是支撑得起一家水泥作坊,那怕是有些不成。”
姚启圣说着自己的担忧,胤礽没说对也没说不对,只是轻轻的说了一句:
“背后说人非君子啊,姚总督!眼见方为实,孤如今正在度假,还请姚总督代孤去看看可好?”
姚启圣听胤礽这么一说,也实在没脾气了,当即翻下躺椅,一抱拳答应了。
等姚启圣终于走后,胤礽顿时发出一声欢呼。
胤礽动作麻利的将宽大的袖子撸到了肩膀上,连裤子也弄到了大腿根,露出了白白嫩嫩的手臂和腿节,看着就跟一节节嫩生生的莲藕似的,别提多可爱了。
“芜湖!终于走了!”
胤礽欢快的将芭蕉叶朝天上一丢,随后用手搭了一个凉棚梁盖在眼睛上。
“穿着衣服在沙滩上晒太阳,跟晒了一个假太阳似的!”
胤礽嘀嘀咕咕地说着,声音却被海风一吹飘散在不远处。
与此同时,苏新自得了胤礽的指示后,回去便在那原来的招工公告上覆了一张临时工,一天二十文,薪资日结的通告。
然后……
所有看过这则通告的当地百姓,几乎打破了头的都要进工坊,看的苏新人都傻了。
随后,苏新又按照胤礽的指示,在雇工们完成了一天的工作后,将准备好的二十文铜板依次交给了每一个人。
然后,苏新收获了一系列的夸奖。
“苏东家可真是一个好人,咱们才干完活就给了银子!”
“就是就是,上回我去刘家米铺扛了三天的大米,这还有我一日的工钱未结呢!”
“二十文,二十文啊,这要是天天都有二十文,那一个月下来家里也能吃两顿肉了!”
“嘿,你还净想美事呢,这二十文的好事岂是天天都有的,您说是不是呀,苏东家?”
苏·好人·新腼腆一笑:
“不瞒诸位,工坊如今需要大量的雇工,所以按照这个价格还请诸位明日卯时六刻准时到达,不知可以吗?”
苏新说出这话的时候颇有些胆战心惊的味道,他也不知道这群百姓会不会直接撂挑子,毕竟他们可都是有前科的!
所有百姓也是一静,静的苏新都要留下冷汗了。
稳住稳住,苏新,这可是太子爷的安排!一定可以的!
却没想到,随后所有人都高兴疯了!
“真的吗?真的吗?苏东家您是天上来的活菩萨吧?”
“东家您还要不要招人?我这就回去把我们村的人都叫来!”
“苏东家……”
苏东家这一刻突然觉得他在众人眼里应该是一个人傻钱多的傻狍子,所有人都眼冒绿光的想着薅他羊毛。
可是,苏新不仅不怕,他还希望有更多的人来薅。
他要像太子爷说的那样,让福建的水泥作坊闻名大清!请牢记收藏:,.. 最新最快无防盗免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