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外的树木枝叶在倾盆大雨之下，耷拉着脑袋，显得落寞孤寂，呼啸混杂雨水的狂风刮掉大片的枯枝败叶。
窗户玻璃上淌下来蜿蜒曲折的雨水，正往下缓慢地淌，流进窗框隙缝里。
谢乾的手悬在桌沿边，纤细修长的手指微微蜷缩，腕骨抵在桌边沿，谢乾侧着脑袋用力吸着鼻子，好像塞了棉絮一般。
朱阳反头，在谢乾脸上扫了几眼：“怎么了？你脸色有点差，是不是生病了？”
因为呼吸不畅快，怎么趴着都难受，谢乾眼也不睁，搭在侧脸上的手臂懒洋洋地抬了抬：“没有，鼻子堵住了，有点难受。”
“哦，需不需要去趟医务室拿点感冒药啊？”朱阳扭头看着窗外阴黑苍茫的天空，嘴里嘀咕，“这雨怎么还不小下去啊，真烦人。”
“不用，趴一下就好了。”谢乾换了个姿势趴着，目光所及之处——
旁边的桌子是空的。
从下课几分钟后，夏清衍出去后就没回来了，也不知道干嘛去了。
谢乾空虚寂寞地看了一会又换了个姿势，单手枕着额头，另只手从桌兜里掏手机，准备玩玩益智小游戏。
或许是生病的缘故，谢乾玩得比以往要认真些，注意力转移好像也没感觉鼻子堵住了。
认真到旁边的桌椅响了都没察觉。
夏清衍沉默地站在桌边，他居高临下地看着谢乾的后脑勺，从他这个角度看，只能看见谢乾的手臂在晃动。
他屈指在桌面上敲了敲。
谢乾几乎是条件反射，踩在桌下横杆的腿一抖，放在膝盖肘勉强平稳的手机，被他的动作惊呼，哐当一声直接掉地面上了。
然后谢乾才抬头仰望夏清衍，还没说话，对方先开口道：“把药喝了。”
夏清衍手里多了个一次性杯子和一只塑料袋，袋子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谢乾愣愣地跟他对视，周遭的空气好似都稀薄起来。
夏清衍把手里盛着褐色液体的杯子往他面前伸：“没毒，放心喝。”
“我没担心这个问题。”谢乾伸手去拿嘟囔着，杯面温度不是很烫手，药水是温的。
谢乾喝完后明显就感觉好多了身子都暖和起来，夏清衍从他手里拿来又给他去打了一杯温水。
等夏清衍坐下来后，把搁在桌面上的塑料袋往他这边推：“里面是感冒药，还有退烧药。”
从表面上看已经可以看见里面的物品了，谢乾心里暖暖的，过了一会才噢了一声：“你不会是去医务室拿药了吧？”
不等夏清衍回答，谢乾也已经知道了，他后面的衣料被雨水洇湿变了颜色，变得更深了，发丝也有点潮湿，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冰凉的湿气。
夏清衍面无表情地抽纸擦拭发丝上的水汽。
谢乾脚无意间挪了挪，踩到了还未捡起来的手机，弯腰捡起来后，叫了他一声。
“嗯？”夏清衍扭头，手里的动作顿住。
“看着我。”
夏清衍眸光一抬看着谢乾，谢乾盯着他的眼睛盯了好久，然后嘴角咧笑郑重地说：“谢谢你。”
夏清衍几乎是立即回绝：“不用跟我讲客气。”
谢乾没在意，又把手机解锁：“那药多少钱？我转给你。”
“不用。”
喝了药，谢乾浑身都感觉舒服了很多，鼻子也没那么堵了，困意席卷而来。
耳边的声音渐行渐远，谢乾隐约听到朱阳说的话，然后又听见夏清衍说话的声音。
之后过了很长一段时间耳边清静下来。
周围寂静得出奇。
就好像只有谢乾一个人。
现在是放学时间，教室里只有两个人，夏清衍写个没完，笔压根就没停过。
窗外的雨也停下来了，被风刮下来的枯枝落叶，湿漉漉的躺在地面上。
不知过了多久，谢乾才被人拍醒的。
他闷哼了声，轻微动了动脑袋才清醒，从臂弯里把脸露出来看了他几眼，接着背往后一靠。
“食堂现在应该没那么多人了，”夏清衍把作业翻了页，把笔放在上面，看着他说，“一起去吃饭？”
谢乾正愣神，思绪飘浮，顷刻间无数想说的话语正在脑海里播放。
“还没缓过来？”夏清衍问。
谢乾面露呆滞地转头看他，身体里那股熟悉的冲动如猛兽般四处乱撞。
见他目光呆滞，夏清衍微皱了皱眉：“做噩梦了？”
“夏清衍，我告诉你个小秘密，”谢乾回神说，“是关于我的小秘密，我只偷偷告诉你一个人。”
谢乾说这话时的表情是鲜见的认真，说完之后嘴角又微微往上扬，眼瞳里多了一份纯粹的兴奋。
那份掩藏在心底的秘密是迟早有一天会脱口而出的。
他等不及了。
而谢乾不知道的是，那个封存在心底的秘密，他早就在喝醉酒不知情的情况下心声吐露。
夏清衍没说话，沉默地等着，他心底大概有几分把握知道谢乾要说的小秘密是什么。
然后，谢乾看着他的眼睛状似开玩笑，而又持着纯粹想委婉含蓄一点表达自己的感情：“我好像得病了，而且病得不轻，好像只有你能解救我了。”
谢乾开完这句赤裸裸的玩笑时，他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到底想表达什么。
这跟没说有什么区别，反而更容易让人陷入误区。
但话已至此，也没法收回或假装他没听见。
见他面色无常，谢乾接着往下：“不是好像而是真的，我看上你了。”
早就看上你了。
夏清衍并没有为此感到哑然震惊，他早就听见过了，早就知道了。
谢乾的秘密对他来说早就已经算不上了。
却为此也没觉得反感，而是某种程度上的情愫破壳而出，甚至还夹杂着一丝一缕的喜悦亢奋。
谢乾本以为他会感到震惊，但夏清衍的面色波澜不惊，甚至面部情绪没有一丝波动。
就好像是在听一件无趣的事情。
“你不感到很惊讶吗？”谢乾微皱了下眉，“还是说我的意思你没听明白？说得太委婉含蓄了？”
“没有，”夏清衍出声，“我懂你的意思。”
“那你怎么没一点反应。”谢乾说。
夏清衍直接说：“听多了。”
谢乾张了张嘴，顿时哑口无言，想想也是，毕竟颜值爆表，成绩又优异。
过了一会儿，谢乾继而转念一想，不确定地张嘴说：“也……有男的跟你说？”
“没有，你是第一个。”夏清衍淡声道。
闻言，谢乾嘴角一弯，释然一笑，看起来笑得很轻松：“那你介意吗？”
语音落定，夏清衍在沉默，纤软的长睫垂下，眸光凝滞在某处。
无声沉默了足足几分钟。
他越是不回答不给任何反应，谢乾心里就越没底。
夏清衍的内心在挣扎在执着，胸膛里狂跳的心脏无法忽视，他无法对自己撒谎。
但他对谢乾无声地点了点头。
那就是介意了。
得到他的回应，谢乾也没强求逼人，只是这一瞬间涌出失落感来，他哑着嗓子平静地逼问：“你为什么关心我对我这么好？为什么让我产生误会？”
夏清衍也是平静地回复：“是你想多了，我只是单纯地关心同学，徒手之劳而已，并没有其他想法。”
夏清衍特地将“单纯”这两个字咬得很重。
他表面上看起来平静得毫无起伏，实则内心深处在压制着某种源源不断的情愫。
朦胧不知，虚无缥缈，仿佛捉摸不到。
下一秒就溃散。
有那么一股冲动在谢乾脑子里叫嚣，震得他脑子嗡嗡作响，半缩在衣服袖子的拳头松了又紧，强行压制着火气来。
随即，他阴晴不定地低头一笑：“你这关心同学未免太过格了吧，谁会关注得这么仔细，谁又会下着狂风骤雨淋湿自己还去医务室帮同学拿药，谁又会帮同学冷了盖衣服拉窗帘倒热水，把同学照顾得这么好。”
夏清衍抿了抿唇没说话。
“这次是我太唐突冲动了，”谢乾强行挤出笑脸来，故作笑得很轻松又全然不在乎的模样，“我下次好好对你说。”
这件事干扰了夏清衍好几天，谢乾整得跟没事一样，该怎样就怎样。
夏清衍忽然觉得他好像每天都是这副样子，好像哪里都能融入进去。
活得洒脱自在。
上次他无声地点头，好似不诚实，但又算的上诚实。
他不知道何时已经对谢乾有了不一样的情感。
谢乾还在教室前面跟他们打闹，他手里拿着一张彩色的纸片，扬声道：“随便买的彩票中奖了，大家都来摸一摸，没准好运气就来了。”
说实话，朱阳还是挺好奇的，赶忙凑上去：“你从哪摸来的彩票啊？你确定不是自己胡编乱造的？”
“真的，从学校小卖部抽来的，”谢乾扬了扬手，“给你看看我的彩票。”
朱阳定睛一看，确实是中奖了，只不过可能连买彩票的钱都不够，张了张手爪：“五、五毛？”
“对啊，中了五毛。”谢乾笑了笑，“你别瞧不起这五毛，这也是钱。”
“那这张彩票要多少？”朱阳好奇地问，还真想知道值不值。
谢乾自信地说：“两块钱一张。”
朱阳：“……”果然不值。
“所以你抽这张彩票的意义何在？”周宇成茫然地问。
谢乾想也没想：“把好运气带给大家啊。”
谢乾向他们都炫耀完了后就往教室后面走，把彩票往他桌上一放：“你也摸一摸，下回去小卖部买饮料可能会中奖。”
夏清衍盯着那张彩票一会忽然觉得有点想笑，但还是给面子拿起来看了看。
“是不是感受到了它给你的魔力？”谢乾手撑着脑袋，侧着头笑了笑。
“没有，只觉得有点好笑。”夏清衍说。
谢乾：“……”
每到下午放学期间，篮球场上最为热闹，是一群血气方刚的热血少年，篮球打在地面上，砰砰直响。
不过这次的篮球场更是热闹，是一场师生打赛，场外不自觉地围满了吃完饭来溜达消化或者是感兴趣的学生。
谢乾成绩虽不是很理想，但他也有自己值得骄傲的方面。
每次上课回答的问题，都是答到精髓，张口就来，胡诌八扯，他的答案向来是让人服到五体投地，无语至极。
给别人的感觉就是除了颜值就没啥优点，只是他自己明白，善于伪装而已。
教师方除了江总，陈林以及办公室里热衷于打篮球的老师们，就连吴主任也加入其中。
对面几位中年男人身上穿着球服，戴上护腕，活脱脱的比赛团体。
谢乾这边的人数是吴主任凑成的，本来他们是打算一起去校外吃饭的，路过篮球场时刚好被吴主任盯上了，吴主任的大嗓门极具出穿透力，划过半个篮球场：“你们几个都过来！”
几人脚步一顿。
谢乾不明所以：“怎、怎么了？”
“不知道，”夏清衍扭头望过去，“过去不就知道了。”
谢乾猜测：“是不是谁又犯事了，吴主任刚好想起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