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武村的腾蛇飞到半空，却被一声怒吼迎面砸下，狠狠的摔在地面上，又弹起来落下。
一头白发的敖翠平此时已经口吐鲜血，丹田处一阵撕裂刺痛，喉头香甜，隐忍不发。
“古楼村，我，我记住了！！”
腾蛇双眼血红，气力衰竭，鳞片断裂处比比皆是。
它卷缩起身子，缓缓的潜伏到了小商河水中，昏黄的泥水动荡不已，枣林中很多低洼的的田地里，都有了明汪汪的积水，如同一片片破碎的镜子，落下了千万轮明月。
学堂的先生依旧不解气，伸出一只白皙的手，抓住一只毛笔，朝着腾蛇的灵台点了过去。
一道无声的雷霆划破黑夜，敖翠平似乎听到了天崩地裂的响声。
腾蛇的蛇冠被削掉了一大半，如同干枯的木耳，卷缩在头顶。
腾蛇身体一摆，整个化作一道黑影，遁走了。
张爷爷站起身来，整理了一下衣衫，带着孙静快步朝着古楼村中赶去。
村长望着学堂，又看了看张郎中和孙静消失的方向，转身走进了陈大宝养伤的小屋。
小屋里，陈大宝破口大骂了足足两个时辰后，哭成了泪人。
“神武大赛，神武大赛快要开始了，我们也该准备准备了。”
平日里，大家靠珍禽异兽确实能博取一个出头的机会，但是也只是个机会。但是对于古楼村来说，神武大赛或许更重要。
很多人，能逆天改命。
但是，前提是能在比赛中获得名次，得到进入那里的机会。
张爷爷和孙静回到家的时候，孙小乙已经玩累了，躺在奶奶怀里睡着了，旁边的木头凳子上，放着一个湿漉漉的陀螺，带着淡淡的血红色。
昏暗的灯光跳动着，小乙的脸上挂着笑容，时不时还咯咯笑个不停。
孙静呆呆的站在门口，他似乎回到了多年前的那个晚上，自己也和小乙一样，躺在妈妈的怀里，浑身舒畅。
爸爸叮叮咚咚的敲打着什么，外面的小商河呜呜咽咽的在风中流淌，掉光了叶子的大树尖着嗓子吼叫着，他有些害怕，紧紧的抱着妈妈的胳膊，睡得黑甜。
“嗷呜！”
那风声中忽然落下一大声恐怖的怒吼。
还没来得及睁开眼，自己就落在了漆黑的地窖中，脚底下是冰冷的石头，头顶上是簌簌落下的灰尘。
从缝隙里隐约能看到一条巨大的漆黑色长蛇，张口吞下了爸爸的身体。
有人疯狂的怒吼着冲了出去……
“哦，你们回来了？！”
孙小乙的奶奶抬了抬眼，看见张爷爷和待在门口的孙静，不咸不淡的说了一句。
张爷爷点了点头，笑眯眯的进来坐下。
“还没吃东西吧？我去做。”
老家伙顺手放下自己的黄铜烟袋，轻轻朝着后面的厨房走去。
“我去做吧，您，和婶娘聊一会儿。”
思绪收拾停当的孙静，放下手中的医药箱，翠绿色的竹片迎着灯光，似乎变透明了，非常好看。
“也行，你去吧，上次你给我的鹿肉还在，你去弄吧。”
孙静大踏步的朝着后边厨房走去，张爷爷不忘叮嘱。
“好的，院子里的青菜都可以吃吧？！”
“可以，都是用来吃的，随便摘。”
张爷爷顺势坐在孙小乙奶妈的对面，伸手去摸小乙的胳膊，号一号脉。
“老狗，还这么不老实！”
孙静刚走出门口，听见婶子娇羞的骂了一句，不由得莞尔一笑。
这老郎中，呵呵，狗不改吃屎。
只是，自己已经三十啷当了，别说屎，臭味都没得闻。
自己这个样子，大概成家都是奢望了。
老郎中呵呵的笑着，右手轻轻扣在小乙的脉搏上，不由得眉头越来越紧蹙。
奇怪，是真的奇怪，自己像是陷入了汪洋大海一样，根本摸不到脉搏。
可是这孩子却在自己的面前，像是一颗春天的太阳一般，散发出轰隆隆的生命力啊！
孙小乙奶奶伸手一巴掌削在张郎中的胳膊上。
“去去去，老小子假正经，小乙这不好好的，我觉得他比什么时候都要好！别瞎琢磨了，就你那三脚猫的功夫，看个头疼脑热管用，看我家小乙，屁用都没。”
老太太夹着舌头，说话可是风情万种。
张郎中想起来自己这些年，确实没少给小乙看，但是每次都是铩羽而归。
看不了，真的是看不了。
即便是早上孙静抱过来，那断肠草的毒素似乎早已经散开了。
对了，还有一只没拔毛的大雁。
“三蛮子，三蛮子。早上那只大雁给炖了……”
张郎中一扭屁股，朝着后厨跑去。
这家伙，拿了两只大雁到家里来，可是自己家并没有闺女啊，妈妈的，三蛮子这个呆头鹅。
跑到后厨一看，两只大雁都已经拔完毛，将内脏掏出来，用一根长竹棍将肠子都在水里洗的干干净净的，朱红色的肝，紫色的肺，淡黄色的胃都拾掇完了，大铁锅里放着雪白的油脂，正准备爆炒后炖汤咧。
自己也是多管闲事，三蛮子别的不大行，这一手厨艺确实顶呱呱。
摇着头，又缓缓的踱步走了回来。
两个老人坐在院子里，东一句西一句的说着村里的事，美国半晌，鹿肉，大雁汤，几个小菜就上桌了。
“原来，你们在这里啊！”
刚要开饭，听得门口一个温润宏亮的声音想起。
孙静眼尖，赶紧起身挪开凳子，恭恭敬敬的叫了一声先生。
是的，真是学堂的先生。
“先生，请坐，请坐。”
张郎中用袖子把朱红色的大木椅子擦了又擦，迎着先生请他坐下。
“先生有没有吃过晚饭，不嫌弃，和我们一起吃一口？！”
孙小乙的奶奶怀里抱着正在熟睡的小乙，热情的招呼着站在门口的先生。
“有酒的话……”
“有，有，村酿我老张家最不缺！”
“嗯，只要素酒。”
先生并没有拒绝，走过去，将房屋中间的供桌清理了一下，放上去一个主雕塑，下面密密麻麻的放着七十二个小雕塑，拿出纸币，花了牛头，猪头和羊头，又轻轻的放下一个青铜的小鼎，然后站在一边，等着张郎中捧着素酒过来。
“古楼村的人，进了学堂，出了古楼村都会姓李。这个李，就是一个树下面，慢慢长大的人。我们都是这棵大樟树下长大的人，所以就都姓李。”
先生说的不快不慢，字字清晰入耳，贯穿每一个细胞。
此时小乙也米糊糊的擦着眼睛，醒了过来。
“来，小乙，从今天起，你就姓李了，名牧，字商隐。记住了么？”
“李牧记住了。”
\"好，这是至圣先师和七十二贤人，你来和他们打个招呼吧。“
先生双手交叉，静静的站在那里，像是一株昂扬的大叔一般。
”好，既然是圣人和贤人，商隐自当一拜！“
商隐上前，手持酒杯。
先生念完一段话，他就将酒水泼出去，一敬天，二敬地，三敬圣贤。
就在商隐准备叩首的刹那，那七十二位小雕塑竟然齐齐转向，朝着至圣先师所在，和商隐一起朝拜。
”先生，这……“
”无妨，以后你就是我们稷下学宫的弟子。“
先生不紧不慢那的将三支香递给商隐，商隐眨巴着眼睛，好奇的看着袅袅香烟上行，被灯光投射，全成了七彩的光芒，刹那间满屋子都是紫色云雾。
他伸出手，轻轻朝着那些云雾点了点，云雾中竟然波涛汹涌，无穷无尽的紫气似乎破开了混沌，汹涌而来。
”来的好，哈哈哈，给我吞！“
商隐的脑袋里忽然有一声裂天的长啸，眨眼间，那些紫气淡然无存。
他似乎也咋了咂嘴吧，味道还不错。
先生走完整个流程，面无表情的收起所有的物品，转身朝着学堂走了。
”商隐知道什么时候来学堂，你们按照他的意思来就行。“
说完这句话，先生彻底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孙小乙奶奶此时心中极度不是滋味。
先前一直盼着孙子会说话，和常人无异。
等到赶集回来，愿望达成了，心情畅快无比。
可是还没来得及快乐，晚上先生说孩子可以去学堂。
是的，村里人，谁都想去学堂。
可是上了学堂的孩子，似乎，已经不是自己家的孩子了。
改了姓名，也即将远离古楼村。
从山里，祖祖辈辈生活的黄土地里，飞出去了。
这世界，已经留不住孙子了。
一边希望他飞的高，一边也想着能有个温暖的依靠。
孙小乙奶奶看着面前小大人一样的商隐，实在有些接受不了。
孙静的心中，已经有些东西断裂了。
昔日报恩的思想，此刻舒缓了很多。
婶娘的恩情似海，自己也尽了最大努力。
他的心，轻松了不少，再桌子上，这几个人各怀心事，喝的都很痛快。
是的，很痛，很快。
孙小乙一只安静的坐在门口，看着那些饭菜，似乎并没有什么胃口。
去上学，不是不可以，似乎，总有什么事情在等着自己。
一只咿咿呀呀开心喝酒的癞头老爸，今天破天荒的和的很少很少。
吃完饭，都是他再收拾碗筷，将烂醉如泥的孙静和张郎中放到床上，又将奶奶背回家，然后才来接自己。
有多奇怪，说不上来。
他小心翼翼的走过去，将凳子脚边的陀螺拿了起来。
一层一层的血色迷雾缓缓散开，那最核心的地方，似乎沉睡着一个无比可怕的存在。
商隐皱着眉头，心底莫名的生出抗拒。
”小乙，你还记得有一颗树，非常非常高的树，直通到天庭的树么？“
身后，癞头的爸爸低沉的说着，不像是问话，而是再讲一个故事。
那棵树，大到人们都以为那是一座山，须弥山。
树心，被人们换做菩提树。
树下，有人修了一座通天的塔，塔身，后来被撞断了。
散落在人间的碎片，横再大地上，成了十四条龙脉。
最大的，人们唤作昆仑山。
你和我，都曾经住在那棵树上。
小乙的父亲说了很多话，疏疏落落的掉进了小乙的耳朵里。
“我要去学堂了，你要好好照顾奶奶，照顾这个家。”
“爸爸，我，我好想你！！”
小乙搂着爸爸，心里想的确实那个在风中飞舞的存在。
全身裹着雷电，飞天遁地。
小乙的癞头父亲愣了一下，嘴角扬起一个诡异的弧度。
她悄悄的看了小乙一眼。
小乙心中一凉，似乎，虚空中落下了八道闪电一般。
后背上都是鸡皮疙瘩。
家里，最好的东西，似乎就是爷爷当时捡回来的一卷兽皮。
没人要的兽皮，小乙将它卷起来，当做被褥去学堂。
其它的，倒也用不上。
“上学了，好好用功！！”
小乙拍了拍自己的脑袋，朝着枣林那边走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