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为什么要自讨苦吃呢?
俞尽舟现在就是一整个大后悔的状态。
因为小皇帝根本就不会上药和包扎!
你说那伤口也挺规整的,药膏也是现成的,你就沾了往上抹呗?
梅云安偏不,诶,他就非得指尖尖抠一点点药膏,然后“小心翼翼”地戳到俞尽舟的伤口上,再“不小心”吹一口气。
本来没啥事儿的伤口,现在那叫一个百爪挠心的痒啊!
“啪!”
俞尽舟实在是受不了了,一把抓住了小皇帝作乱的手,用力一拽直接将小皇帝从汤池里拉了上来,水花迸溅中,眼底笑意愈发危险,“陛下故意的?”
“——!!!”
突然逼近的压迫感让梅云安呼吸一窒,但却不肯露怯,强硬地用手抵住了俞尽舟那结实的胸膛,勾唇反击道:
“不是摄政王要朕上药的?朕的手法不比太医,可是弄疼摄政王了?”
“……”
俞尽舟眉头微挑,若不是看见小皇帝那肉眼可见红起来的脖子,他真要以为小皇帝心静如水呢。
“陛下,臣的伤不在前面,别浪费了药膏。”
俞尽舟轻笑垂眸,十分自然地捏着小皇帝的手指,绕过侧腰,将指尖残余的药膏抹在了背后的伤口上。
水汽升腾,仿佛温度都瞬间高了些许,梅云安只觉得他此刻的姿势像极了抱着俞尽舟,顿时怒意上头,猛地抽手将其推开。
“俞尽舟!药上完了,离朕远点儿!”
梅云安迅速起身,像是想要遮掩什么一般,抓起俞尽舟的衣服就扔了过去,许是有之前的教训在,他这次没敢直接扔到俞尽舟头上,而是扔到了他的身上。
俞尽舟不自觉地笑了,慢条斯理地穿上衣服,适可而止,转移话题道:
“陛下可是觉得,臣若拿了虎牙令,便是抢了陛下的权?”
“难道不是吗?”
梅云安压着怒火随手拽过自己的衣衫,气得忘了擦干身上,就这么直接穿上了。
俞尽舟侧头抿嘴憋着笑,也不想现在就把小皇帝惹毛了,回想着来时路上暗羽卫汇报给他的消息,挑拣着说道:
“陛下若是真想建功立业,眼下倒是有个好机会,就是不知道陛下信不信得过臣了。”
“哦?真有这等机会,摄政王舍得拱手相送?”
梅云安狐疑地盯着俞尽舟那双藏满秘密的眼睛,试图分辨此刻到底有几分真,几分假。
真的会有人,要将到手的利益,拱手送给一个刚刚刺杀过自己的人吗?
俞尽舟并不躲闪,面露真诚道:
“陛下说笑了,臣曾答应先帝,会尽心竭力辅佐陛下,如今陛下既然有心临政,臣自当为陛下分忧。”
俞尽舟说得一本正经,但他的目标除了活命,就只有完成原身的意愿,铲除奸佞,国泰民安。
把这次机会送给小皇帝也不完全是为了小皇帝好,更重要的是……他不想挨累啊!
他不是原身,没那么大的雄心抱负,跟小皇帝杠上也完全是因为不想原身死的太憋屈。
若是能把小皇帝辅佐成一代明君,既能让小皇帝懂得他的良苦用心,保住自己的小命,又能卸去一身权势,逍遥山水,多好啊,凭借原身的财富,怎么也够他过完这辈子了。
梅云安听出俞尽舟语气中的认真,但心中仍有顾虑,“什么机会?说来听听。”
“骊洲匪乱。”
俞尽舟语出惊人,满意地欣赏着小皇帝眼底一闪而过的惊讶,继续道:
“臣的人在彻查郭乾谋逆一事时,发现虎牙令所调遣的乐安城护卫中,少了三人,去了骊洲,并在途中宣称骊洲匪乱猖獗,朝廷欲派兵镇压。
臣核查过,骊洲地处偏远,穷山恶水,的确有匪患盘踞,但实际并未烧杀掳掠,和当地百姓还算相安无事。
但郭乾的嫡子却恰好在此时意图带着虎牙令逃往骊洲,实在蹊跷,若非骊洲有郭乾的亲信,他断不会让自己的嫡子将骊洲作为退路。
所以,臣推测,郭乾或有私兵藏在骊洲,若此次谋逆之事成了,他应当就是打算借着朝廷剿匪一传言,将自己的私兵带出骊洲,再由虎牙令调遣作为伪装,带回乐安城。”
“郭乾真是……胆大包天!”
梅云安手心起了一层冷汗,如此隐患,他竟毫无察觉。
若俞尽舟所说属实,那些私兵,的确是一大隐患,要么招为己用,要么……杀!
“摄政王所说的机会,是想让朕打着剿匪的名义,前往骊洲?
若骊洲真有郭乾的私兵,朕便可借着郭乾曾放出的流言,顺势将私兵收为己用。
若没有私兵,朕也能博得一个千里迢迢为民除害的好名声。”
梅云安越说越觉得此计可行,但一切的前提是,俞尽舟没有诓他。
“陛下英明,如今郭乾谋逆罪名落实,他的私兵虽尚未犯下罪错,但也只有遣散和归顺两条路,若他们真无立功之心,又怎会成为郭乾的私兵?
除却郭乾的死忠亲信外,其余人,应当知晓该如何选择自己该走的路,所以,陛下只需抓住他们的心即可,没有什么比陛下亲临,更有说服力了。”俞尽舟淡然道。
梅云安突然觉得有些看不透俞尽舟了,若此事俞尽舟有意隐瞒,他绝无可能知晓,难道俞尽舟不想要这私兵吗?
而且,他武功不济,以前的俞尽舟从不会让他上战场,虽说剿匪并不比战事凶险,但仍不可轻敌,俞尽舟此番,是真心帮他,还是记恨他之前所作所为,请君入瓮?
梅云安神色晦暗不明,俞尽舟同样心中算计。
小皇帝……这次会不会带上金翎卫呢?还是……继续藏着,留着对付他?
良久的对视沉默,到底还是梅云安先按捺不住开了口:
“摄政王同朕一起去。”
“兵部尚书郭乾谋逆绝非小事,如今抄家入狱,朝中必有动荡,恐怕……还需臣坐镇。”
俞尽舟剑眉微蹙,神色担忧。
但实际上心中却在想:我才不跟你去,好不容易才找个借口躲个清闲。
可梅云安似乎早有所料,意味深长道:
“摄政王如今手中可是没有压制碧落的解药了,若朕走了,摄政王毒发无人送药,该如何是好?”
“……”
那你他妈倒是给我留点儿啊!!
俞尽舟嘴角抽了抽,深吸一口气道:“那郭乾谋逆一事……”
“就交由丞相接管吧,丞相为人向来秉公严明,朝臣们想必也不会为难丞相。
郭乾如今既已定罪,按玄晟律法,谋逆当斩,朕念其过往功绩,免了诛九族之罪,只杀他一人,另有同谋者,皆处流放,余下的事情,丞相处理得来,摄政王不必担忧。
还是说……摄政王有所顾虑,另有不能与朕同行的原因?”梅云安目光探寻。
“……”
话都让你说了,我还说什么?
俞尽舟很是敷衍地笑了笑,微微颔首:“那……臣遵命就是。”
梅云安心里这口气顿时就顺畅了,大手一挥,“既如此,摄政王今夜便留在宫中吧,明日早朝后,随朕赶赴骊洲!”
俞尽舟:……造孽啊!!
……
翌日早朝后,丞相吕文殊离开大殿时神情凝重,一身暗红朝服衬得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阴鸷的压抑感,饶是平日里上赶着想要巴结的官员,也都绕开了走。
直到进了马车内,吕文殊才冷哼了一声,似是有所不满。
“丞相大人为何忧愁啊?”
薄候,丞相府上的谋士,年岁不过三十,一身素色白衣,青丝不羁垂落,眉宇间总有一股凝聚不散的阴郁之感。
吕文殊闭目靠着软垫,低声道:“陛下与摄政王共赴骊洲议事,将郭乾那个烂摊子扔到了本相的手里,当真是烫手的山芋,一个处理不好,便是处处树敌。”
“丞相莫急,此番未必不是陛下对您的信任,郭乾一事若处理得好,亦是在朝中立威,陛下不是一直想要拉拢您对付摄政王吗?
此番二人离开乐安城,正是您稳住朝臣的好机会,即便不是为了陛下,对您也是有利的。
且在下若猜的不错,陛下此番带走摄政王,怕是要对摄政王手底下的人下手了,丞相不妨顺水推舟,送陛下一个人情,待陛下大权在握之日,亦是您得偿所愿之时。”
薄候微微眯起了眼,声线喑哑。
“哦?”吕文殊来了兴趣,“若陛下真有这般觉悟,本相倒也不介意冒险一回。”
毕竟,俞尽舟不除,有些事总是无法付诸实践的……
……
骊洲距离乐安城较远,即便快马加鞭也需要五日的路程。
此行俞尽舟带上了秦放和半数暗羽卫,以及近千名精锐将士,数量不多,但都是原身亲手训练出来的勇士,以一当十不成问题。
毕竟此行意图不在剿匪,而是探查是否存在郭乾私兵,如非万不得已,俞尽舟其实并不打算为难那些未曾作恶的山匪。
而小皇帝那边,明面上似乎只带了楚岳一人,但这队伍的后面到底有没有跟着尾巴,就不得而知了。
为了不打草惊蛇,俞尽舟将行进路线定在了最为人烟稀少的一条路,地形隐蔽,且不易伏击,还算是相对安全的一条路。
微风阵阵,树影婆娑。
俞尽舟一身黑金暗纹劲装,宽肩窄腰,墨发由银黑色鹰爪发冠竖起,长长的马尾飘逸身后,纵马间侧头似在向一旁的暗羽卫吩咐什么,神色冷厉,威压尽显。
忽地,俞尽舟翻身下马,脚尖轻点几下便飞身钻入了一旁梅云安的马车内。
“朕没让你进来。”
梅云安一身暖玉色骑装靠着软垫,金丝发冠高束,一丝不苟,更显容貌立体,闻声不悦抬眸。
“臣……有些不适。”
俞尽舟少见地弯了脊背,以一种极为别扭的姿势半倚着马车内壁,一手虚按着胸口,一手将车帘合严不容外界窥探,声音透着极力克制的微颤:
“陛下也不想让将士们知晓……臣被陛下……下了毒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