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事发突然，梅云安几乎是立马坐了起来，先是看了看俞尽舟，又从车帘的缝隙向外看了一眼。
天气晴朗，万里无云，碧落不该毒发才对。
“外面是晴天。”
梅云安狐疑地打量着俞尽舟，他不是没有怀疑过俞尽舟是装的，但看俞尽舟本就浅淡的唇色愈发苍白，又不似作假。
俞尽舟听了眼底似有怒意，深吸一口气勉强坐直，轻嗤一声：
“两次中毒……牵动旧伤而已，陛下可要验一验？”
说完，俞尽舟便将手腕递了过去，目光冷然。
“……”
梅云安一时语塞，“催命”和“碧落”都是独一份的剧毒，先后用在一个人的身上会造成什么样的伤害他就算不懂医术也能猜到。
再者说，他又不懂探脉，就算是验了也看不出什么，若是叫随行太医进来，那就等同于是暴露了俞尽舟的身体状况，对此行极为不利。
短短几秒的对视，梅云安理亏地拿了一个软垫塞到俞尽舟背后，“看在摄政王身体不适的份儿上，朕这次便不计较摄政王的无礼了。”
“咳……那还真是多谢陛下了。”
算你还有点良心。
俞尽舟一点也没和小皇帝客气，甚至还有些得寸进尺地在侧边座榻上背对着小皇帝躺下了，手长腿长的几乎把小皇帝给挤到了角落里。
没错，俞尽舟身上的旧伤其实根本就没发作，他就是装的。
让他一个现代人骑马赶路，那多累啊？
谁让小皇帝之前给他下毒了？不瞅准时机坑他一波，岂不是亏了？
“俞尽舟？你还好吗？”
梅云安看着俞尽舟不知是不是因为难受而微微弓起的后背，心思百转，莫名想到了对方在一年前那次平乱中受的伤。
当时驻扎在苏西城的守军副将通敌叛变，将布防图泄露给了邻国敌军，致使三千骑兵夜袭苏西城，叛徒与敌军里应外合，毫无阻拦就破了城门。
混乱中，主将赵将军携一千护城军血战致死，城中百姓，死伤过半。
俞尽舟得知此事后，一怒之下亲自率军镇压，仅用半日时间，便击杀敌军，夺回了苏西城，并力排众议，将叛军尽数绞杀，一个不留。
之后却在搜寻赵将军走失的孤女时遭遇了伏击，为了保全赵将军唯一的血脉，俞尽舟中了暗箭，箭头据说卡在了肋骨上，元气大伤。
但当俞尽舟将一切处理好回到乐安城时，仍是那个所向披靡的摄政王，无人能撼动分毫。
梅云安自然也就没觉得那伤势有多严重，现在想来……当时怕是伤得极重吧，否则又怎会时隔这么久，仍被毒药牵动？
久久没有得到俞尽舟的回应，梅云安皱眉凑近了些，手搭上对方的肩膀，想将其扳过来看看情况。
却没想他刚用了些力，俞尽舟就难受得蹙眉，又似乎已经陷入沉睡怎么也醒不过来。
梅云安下意识地把手收了回去，最终还是没忍心把对方弄醒，收了收衣摆坐在了角落里，心中反复安慰自己：
朕是明君，该体恤臣子，俞尽舟虽然抢了他的权有些可恶，但到底功在社稷，不过是占了些位置，由他去吧。
然而，在梅云安看不见的地方，俞尽舟缓缓睁开了眼睛，嘴角无声上扬。
……
队伍悠悠晃晃四日，俞尽舟就在小皇帝的马车里待了四日，小皇帝倒也没说什么，只是看他的眼神实在算不上友好。
到了第五日，俞尽舟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装下去了，恰好骊洲快到了，俞尽舟顺势下坡，出去骑马吹风去了。
临近城门，俞尽舟叫停了队伍。
“秦放，楚岳，随陛下和本王进城，暗羽卫同其余将士在城外十里驻扎，以信号烟为令。”
“是！”
这是早就计划好的，先秘密进城查探情况，再决定是否动用武力镇压，众人没什么异议，迅速赶赴驻扎点藏身。
“王爷，老七来报，距我们不到五里，有尾巴，但不知是不是金翎卫。”
秦放刻意压低了汇报声。
俞尽舟并不意外地点点头，“无妨，想跟着让他们跟着便是。”
若是金翎卫真的放心小皇帝只带一名亲信侍卫跟他出来，那才有鬼了。
“进城。”
俞尽舟眼神示意，秦放和楚岳便一左一右坐在了马车外驾车，而他自己则是单独骑着一匹马跟在车驾侧方，以便观察周遭动静。
……
骊洲城门口比俞尽舟想象中的还要苍凉一些，几乎见不到往来的百姓，只有七八个守城护卫认真把守，见他们过来，立即横剑阻拦。
“停！里面的人，下车接受检查。”
不放任何可疑人士进城，这是最起码的标准，守卫也是秉公行事。
梅云安自然不惧怕，更没有皇帝架子，淡定地下车接受检查，没有丝毫暴露身份的举动，只是在看到守卫那并不算严谨的检查手法时，略微皱眉。
“诶！说你呢，下马！”
其中一守卫拔剑指着马背上的俞尽舟，半点没有察觉到在他背后秦放那刀子般的眼神。
梅云安闻声回头，就看俞尽舟神色冷厉，眼底似乎酝酿着凛然的杀意，但仅是一瞬间便尽数敛去，找不到丝毫痕迹。
“查吧。”
俞尽舟翻身下马说道。
守卫莫名觉得眼前的人不好惹，似乎不愿多生事端，只是草草检查便放了行。
进了城后，梅云安就发现俞尽舟的手里多了一块腰牌，似乎就是城门守卫腰间挂着的那种。
“可有不妥？”梅云安问道。
“粗制滥造。”
俞尽舟咔吧一声将腰牌掰断，轻而易举。
寻常守卫腰牌皆由不同金属打造，很显然，这腰牌是伪造的。
梅云安表情顿时严肃了起来，“什么人有这个能力悄无声息换了城门守卫？”
山匪吗？他们若是有这个能力，就不去做山匪了。
郭乾的人？可郭乾眼下已经失势，他的属下难道想靠着骊洲这块穷山恶水，负隅顽抗吗？
俞尽舟无声环视一圈，拉着梅云安进了马车，低声道：
“骊洲的情况或许比臣先前预料的复杂，城门守卫换了人，想必这骊洲城内已生变故，我们行事要更加谨慎。”
“你有何计划？”
梅云安神色冷静，眼中并无慌乱，他对骊洲的情况并非一无所知，早在出发之前，他便已经派了金翎卫探查一番，结果虽然并不如意，但也带回了些有用的消息。
郭乾私兵的确有，骊洲城也的确有匪盗盘踞，但其中细节，并不知晓。
他现在就是想看看，俞尽舟的心，到底是向着哪一边。
俞尽舟垂眸沉思，原书中骊洲匪乱一事出现的节点远在三月之后，如今提前了，他也不敢保证之后的剧情还会不会按照原书中的走。
“再等等，臣需要验证一件事。”
俞尽舟掀开车帘一角，视线紧盯着骊洲城内的街道两旁。
萧条二字已不足以形容城内街景，家家户户闭门不出，摊贩也都不知去向，仅有开放的，也就是几家看上去就像是黑店的客栈。
“吁——！”
俞尽舟冲着一条长着榆树的巷口吹了一个并未发出声响的哨子，等待间神色渐渐变得凝重。
直到马车驶过巷口，俞尽舟才冷着一张脸放下了车帘。
对上梅云安询问的目光，俞尽舟开口解释道：
“此物名为泠骨哨，辅以内力吹响，可发出人耳不能捕捉的声响，唯有西南边疆特有的槐鸟可以听见。
臣曾派一暗卫带着槐鸟藏于骊洲，查探情报，若听泠骨哨，则现身榆树巷口。
方才臣吹响了泠骨哨，但不论是暗卫还是槐鸟，均未现身，多半……是已经遇害了。”
说到这，俞尽舟浑身都散发着戾气。
原身的暗卫都是亲手训练挑选出的精锐，更是曾经厮杀□□存亡的同伴，死了任何一个，都十分痛心，俞尽舟此刻便能感觉到心口传来的刺痛感，那是原身残留的情绪。
“或许是出了什么变故，耽搁了。”
梅云安心存侥幸，思量着说道：
“如今骊洲生变，仅靠一人之力，怕是自保都难，想要传递情报，更是险之又险，不能立刻现身，也在情理之中。”
“臣倒是希望如此。”
俞尽舟拳头攥紧，敲了敲马车内壁冲着外头吩咐：
“先找个客栈歇下。”
“是。”
……
云方客栈，骊洲城内唯一一家还愿意接待外来客人的客栈。
俞尽舟和梅云安进门时，便闻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香气，堂内也只有寥寥两桌客人，均是低头喝闷酒，一言不发，显得气氛诡谲异常。
“两间上房，准备些酒食。”
俞尽舟定下了房间，要了吃食，却并未急着回房，而是带着几人坐在了大堂的角落里。
“吃了。”
俞尽舟偷偷从腰带里取出一个瓷瓶，倒了几粒玉白色的药丸暗中分给了三人。
秦放自然毫无怀疑，直接就吃了。
但梅云安和楚岳就稍显顾忌。
俞尽舟吃了药丸，自顾自地倒了一杯酒，沉声道：
“这里的香味和酒菜有问题，若是不想真的被放倒，就把药吃了。”
“……”
梅云安看俞尽舟自己也吃了，沉默了一瞬，刚要吃下去，就被楚岳拦下了。
“属下先来。”
楚岳意图明显，他来试毒。
俞尽舟没说什么，秦放却毫不收敛地嗤了一声，心说若是王爷想要你们的命，根本不屑下毒，哪像陛下……啧。
过了一会儿，楚岳并未察觉到什么异样，这才将那药递给了梅云安。
梅云安也吞了下去，但看着桌上色香味俱全的食物，却提不起半点食欲。
然而下一秒，他就眼看着俞尽舟面无表情地喝了一杯他自己刚说过有问题的酒。
“你干什么？”
梅云安伸手就要抢走酒杯，却被俞尽舟顺势塞了一杯酒在手里。
“将计就计。”
俞尽舟做了个口型，随即展颜一笑，像是故意一般，话语间染了些许匪气：
“今日兄弟心情好，咱们哥儿几个不醉不归！”
话音刚落，秦放也叫了声好，利落地灌了自己一杯酒，挑衅地看了一眼楚岳。
楚岳眉头微蹙，犹豫再三，将视线投向了梅云安，他是陛下的护卫，当由陛下决断。
“……”
梅云安对上俞尽舟那渐渐被狂傲之意充盈的眸子，没来由被点燃了一股火，抿了抿嘴，仰头将手中的酒水一饮而尽。
朕……向来克己复礼，只此一次，朕也想疯一回。
作者有话要说：
俞尽舟：我难受，我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