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身上的纹身很新，时间不超过三个月。
那天你鬼鬼祟祟躲在阿苏的纹身店外不敢进去，所以我猜你还没有在她面前露面，你身上的纹身也不是出自她手。”时邢缓缓道，“但你一直在关注阿苏，并且知道她怀了林可义的孩子，甚至……应该知道更多他们之间的恩怨，比如阿苏应该不是自愿成为林可义的女朋友。所以你才那么恨他。
后来，你发现我也盯上了阿苏，结合我跟林可义的恩怨，你觉得我是个不错的帮手，对吗？”
时邢的问句永远平静，没有真的疑惑，就像他说的那样，他只说有把握的话，之所以用询问的语气，大概……
大概是为了气人吧。
冯执刚哭了一场，现在精疲力尽无力跟时邢斗法，点了点头，承认时邢分析的很对。
“那么，现在该说说那些你知道，但我还没有查到的信息。”时邢终于喝了今晚的第一口酒，“比如，林可义怎么认识的阿苏，以及你是什么时候报着什么样的目的开始接近她的。”
“……这么多问题，我该先交代哪个？”冯执脑子开始犯迷糊。
“随你开心。”
“随我开心啊……”冯执挪动了一下因为久坐而发麻的双腿，叹了口气，“那就先讲我是怎么找到阿苏的吧。”
一个生在红旗下长在春风里的普通人，很少会在平淡的生活里生出什么执念。
但对冯执而言，那个因为他不再上学的女孩，那段初中的星点记忆成了他的执念。
他们之间没有共同好友，冯执很难打听到阿苏的消息。
高中三年，他无时无刻不想着她。
所以高考完第一件事，他就去了当年阿苏提过的培训学校，求爷爷告奶奶，好不容易问到一个跟阿苏关系不错，一直有联系的老师。
得知阿苏从学校毕业后，就去了述安市，他就立刻把“毕业旅游”的目的地安排在这里。
并坚定不移的把高考志愿也填到了这里。
述安最好的学校是立焱，他没有百分百把握能上，剩下那些好的不好的，有本的没本的，他也全填了。
这些学校的分数线，从六百五以上到三四百不等，他就是铁了心要留在述安。
“但我找到她的时候，她已经有了男朋友。”冯执说，“当然不是林可义，是她当时工作的纹身店老板。我其实……我其实找她也不是想跟她有什么……”
话没说完，引来时邢一声轻笑，他抱歉道：“没忍住，不好意思。”
“好吧好吧！我承认！我是动机不纯！”冯执气急败坏，把手里的酒罐子往地下一砸，“但当时我看她跟那个男朋友还挺甜蜜的，我真心为她高兴。我那时候觉得，只要她是幸福的，我就感到高兴……你这是什么表情？我这个想法有问题吗！”
“我不评价。”时邢慢条斯理喝了口酒，“总之我做不到，我喜欢的人他只能有我这一个选择。”
“你要不要听听你说的是人话吗！且不说感情这个东西复杂多变……哦，我知道了，你跟你喜欢的人已经在一起了是吧？而且还在热恋期？”冯执恍然大悟，明白了他为什么敢这么“大言不惭”——热恋期的人智商为负，真心实意认为此生只爱这一个，可以理解。
不，从我喜欢上他那一刻，他就只能有我一个选择，我会用尽一切办法，达成这个目标。
这番话才是真的“大言不惭”、“惊世骇俗”，时邢无意向外人宣扬他可耻的占有欲，扭曲的爱情观，于是借着喝酒的姿势掩下眼底的情绪。
冯执继续说：“那家纹身店在述安挺有名的，阿苏手艺不错，不少人是奔着她来。我很喜欢看她纹身，那种专注和自信，让她格外有魅力。
但她大多数时间都在二楼的VIP室，我并不是时时刻刻都能看见她。
后来有一天，林可义来了。他在二楼待了没一会儿，阿苏就哭着跑下来，那个状态一看就是被欺负了！
我躲在店外，看见里面在吵架。她那个王八蛋男朋友居然不帮她！就因为林可义那个王八蛋是个富二代！富二代了不起吗？富二代眼里就没有法了吗！”
床上桌单薄的小身板被冯执拍得摇摇欲坠，四条腿都快撑不住了。
“好在阿苏不是受委屈的性格，当时就把那个王八蛋踹了！我其实有点开心，觉得是时候到我出场了吧！”
“结果林可义看上了她，并通过威逼利诱的手段，成功达到目的。”时邢说。
“是。他身边那个跟班追出来缠着阿苏要微信，说她要是还想在述安做纹身师，就配合一点。”冯执语气沉下去，“我不知道阿苏是为了气那个王八蛋怂包前男友还是真心觉得跟林可义谈恋爱也不错，总之第二天，他们就出双入对了。
第三天她前男友的店就关门大吉，第四天他们就……我不知道这算什么，一场交易？一个买卖？我看得出阿苏不喜欢林可义，但这是她的选择，我没资格评判。
直到一个星期之前，阿苏从酒店出来的时候，去旁边药店买了验孕棒，她怀孕了！她才多大啊！
那一刻我脑子都快炸了。林可义根本不会跟她结婚，她的下场只能是打掉孩子！”
“但她却没有，她跟林可义说过自己怀孕的事，对方应该也给出这样的反应——打掉孩子，最多给一笔分手费，阿苏却没有同意，对吗。”时邢说道。
“嗯。”冯执一脸恨铁不成钢的表情，愤愤地点头。
真相跟时邢猜想的没有太大出入，他将最后一口酒饮尽，没什么情绪地开口：“那么，根据你对阿苏的了解和你这段时间寸步不离的‘监视’，你觉得，她这么做是为了人，还是为了——钱？”
这话瞬间驱散了冯执脸上的醉意，他瞪着时邢，半天没有说话。
*
“骆哥。”咖啡馆里，穿着同样制度的两人站在柜台后面。
已经深夜，店里客人散尽。再过半小时就到下班时间，孙文君才终于有机会跟骆秋交换情报。
“黎家这周末有个剪彩活动，是黎家投资的度假山庄，在清河路那边，到时候两夫妻都会出席。”
孙文君打开手机备忘录，上面密密麻麻记了很多信息，“这事儿是他们公司的运营来店里喝咖啡时说的，可信性百分之九十九。你不是让我留意他们近期的活动吗，这个是最近的。”
“我们能混进去吗？”骆秋问。
“嗯……可以。”孙文君想了想，“听说度假村地皮和整体建筑设计归属另一家公司，只有酒店是黎家招商招进来的。他们话语权不大，除了黎家夫妻俩，没有其他员工参与，我们进去也不会被人认出来。
而且最近已经在试营业，以游客的身份混进去不难。”
“我了解了。”骆秋点头，“如果要行动，我再联系你。”
“好耶！”孙文君猛得一拍手，“又能去玩了！”
下班后，骆秋先把孙文君送回家，然后再打道回府。
在咖啡店里泡得久了，感觉自己已经被腌入味。连中枢神经也被“迷惑”得神采奕奕，已经凌晨三点还是没有睡意。
夜风****。
九月中旬的晚上能称得上一个“夜凉如水”，骆秋被风撩起一身鸡皮疙瘩。抬头看见家里灯亮着，莫名的，心底有一个地方窜起火苗，暖和了起来。
他知道时邢“狐假虎威”，仗着时家的气势从校领导手里骗出来一份“特权”，可以在学校十点半闭寝之后随意出入学校大门。
有钱有势，做起事来确实方便。
以前骆秋也站在权势之巅，现在想逃个寝还得左拐右拐，先忽悠李百千再借着林可义的势，才能达到目的。
唉——今时不同往日啊。
骆秋是带着笑回来的，与他平常的冷傲疏离判若两人，即便他自己都没有发现。
“怎么还不睡？”骆秋走到沙发旁，探手轻捻了下时邢耳坠。
一股酥麻的痒从肌肤相接处传来，时邢本来睡眼朦胧，此刻突然情绪，一把攥住骆秋手腕。
哑着嗓音，不知是困的还是因为别的：“哥，别摸。”
“怎么了？”骆秋不解。
“这个动作不舒服。”时邢绷直唇线。
“你以前不是很喜欢吗？”
“但今晚我喝酒了。”时邢抬眼，眼里确实有酒精熏出来的红血丝，“我酒量很差，酒品……恐怕更差。”
骆秋对酒唯一的印象就是在李百千的酒吧里，喝过的几杯红红绿绿的液体。
口味复杂，能将酸甜苦辣糅杂。喝完脑袋飘忽忽的，感觉不赖。
“这么一说，我还有点馋酒。”骆秋拉开冰箱，里面色彩缤纷的瓶瓶罐罐摆了一堆。
当初搬进新家，为了显出一点人气，他托郑毅买些东西回来填补空荡荡的冰箱。
郑毅是个实在人，瓜子饮料矿泉水，泡面鸡爪生鱼片，一堆垃圾食品搭配着另一堆垃圾食品——偏偏骆秋的味蕾寡淡了多年，健康了多年，现在叛逆期一到揭竿起义，开启了“补偿性”饮食，唯爱一些看着就不健康的东西。
他记得当时郑毅随手买了几瓶颜色鲜亮的鸡尾酒，却不记得有没有喝掉。
正想好好找找，仔细一看，里面明明满满当当的全是酒。
他回头看时邢：“你买的？”
时邢点头：“嗯，我今天喝的就是这个，味道不错，想让你也尝尝。”
客厅主灯没有开，只有沙发后面的黑罩黑柱的落地灯开着，柔软的光藏在时邢大半个身子后面，那张眉目深邃的脸半明半暗。
他笑着。
时邢以前也会把自己觉得好的东西捧到骆秋面前，可这次，骆秋总觉得，他笑得有些古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