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病。◎
戴玥姝懒坐在靠近窗户口的榻上,窗户半开,手边摆着杯刚泡好的花茶,仍散着热气。
纱窗重新糊了一层新的,用的是上好的湖锦,薄而不透,软硬得宜,细看去有浅淡的精致钩针花纹,远看又自有一分风轻云淡的怡然。
“主子,点心送来了。”茜色将几盘东西摆上,小心地避开了书本及可能影响到的位置。
“我记得我好像没有点这个莲花酥……”
“尚食局孝敬您的。”
“我竟也有了这般的待遇。”戴玥姝笑着摇摇头。
难得一个闲散的午后。
她小憩方醒,浑身酥酥的,外头阳光虽大,但还不到炙烤的地步,打个扇子也就够了,兴许是宫里地阴,外头烈日灼不到吧。
“我瞧着缃叶那边的白鹤就要绣好了,晚些时候就能让主子掌眼。”
“提不上。”她摇摇头,“我先前看了几次,都那般好看,叫人说不出不好来,我又不是那等挑刺的主子……倒是辛苦她了,回头赏赐丰厚些,你替我记得。”
“奴婢明白。”茜色点头。
如今账本、库房册子等都是作为贴身大宫女的茜色在负责,另外还要侍候梳妆,看管财务、首饰等,得亏了茜色能干,主子、院子的事情两手抓,才能将这么多工作一项项的,井井有条地办好。
她和缃叶、苏梅两个在磨合中,稍微调整了一番分工,缃叶主要管着衣服等内务事情,苏梅则接手了一部分茜色的管人权力,调度院子下人,负责对外的事情,包括记礼单、和其他主子的仆从交流办事等等,从戴玥姝红火起来,想和她打交道的其他侍妾也多起来了。
眼下看着,她们倒是都做得挺好,还拉扯了一把二三等丫鬟,叫有才干的能表现出自己来,知人善用,并非纯粹打压下头人。
这样,戴玥姝便十分满意了,她也不愿自己的得力手下忙得喘不过气来。
就这样过了一个下午。
暮色渐渐重了,晚霞绚烂的色彩泼洒满了整个天幕,倦鸟归巢,蝉鸣慢慢地又分明了起来。
戴玥姝站起来活动了片刻,看了眼西洋座钟的时间,才诧异地道:“殿下昨天说要来一起用哺食,如今还没来……”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怕是被正事耽误了,这才没能过来。”茜色安慰他,如今她们对主子是自信得很,也很高兴有如今这般势头。
“……”戴玥姝抿了抿唇,心里寻思着,没有多说。
“那我们便自己准备着吧,到了时间让尚食局的先把吃食上了,太子殿下如果要用也有尚膳监的太监们伺候着,我们也不要白白饿着了。”
“奴婢明白。”
结果,直到夜幕降临,前头也一点消息没有。
茜色差使苏梅去打探一番,苏梅应了,回来打探完便告诉了茜色,茜色这才又转述过来。
“不知外头是出了什么大事情,殿下还没回兴庆宫,也没有被其他侍妾招了去……”
“这叫什么话。”戴玥姝摇摇头,“殿下的私事不好编排,这样便不要再多问了。兴许是今天事情多,殿下的行程我们不要再打探了,左右得了空,他自会来说。”
茜色意外于主子的自信,但这到底是基于两个人目前正好的感情,她当即便想,这若是真的那便没有什么好说,若是不准,只盼着主子不要陷得太深因此伤心才好。
时间过得很快,戴玥姝到书房里练了一组字,习了一遍篇幅五百字左右的行赋字帖,就到了该就寝的时候。
“主子不练了?奴婢再点几盏灯可好?不然这样练字看东西,太费眼睛,别叫主子操劳着了。”
“打发打发时间,”她道,“看书写字,也差不多,已经够亮了。”
她自己拿起练完的纸张,来回观察,又重新看了一遍字帖,最后叹了口气:“似还是观帖水平差了些,不止没有其中形意,连笔势都是断的,单个字看着还勉强凑活,合起来简直是……不知所谓。”
“主子莫要自贬了,要奴婢看,这字不要太好……”茜色识字,从她眼光看,戴玥姝的字确实不差,宫妃里面也能排上名列了,毕竟不是人人都才华横溢。
但比起大家来说,确实既没有个人的文人风格,不如说字迹过于柔情,同时又缺了几分功底,缺乏整体的形意。
可以进步的空间还是很大的。
“主子要不去看看前头晒的那些花草?”茜色找了个由头,想帮她转移注意力。
“那收拾好了这里便去看看吧。”戴玥姝接受了建议。
清笔、倒水这类的事情自然不用她做,但她也习惯自己把自己练好的字、画好的画收起来。
她自觉水平不够,装裱起来这种事情是绝对不会做的,只是把她练习的那些自己“藏”在专门箱子里,也不算什么费工夫的事,她也不好意思叫其他人来替自己收。
结果,刚重新站起身来,苏梅就脸色不好地进来了。
“主子,出事情了。”
“怎么?”她诧异抬头。
苏梅也不含糊:“隔壁娜良娣病了,怕是要不好……”
“难怪一直有些闹哄哄的声音。”苏梅继续道,“原还以为是在弄什么东西,不想是娜良娣病得厉害,起先还能压一压,她们那群人也不敢叫人惊动,硬是死压着,娜良娣本人也是,结果没想到过了傍晚,情况突然不好了。”
“现在是到了什么程度?”戴玥姝立马把身上为了练字而穿的专门的外套脱下来,简单地整理了一下衣衫,就往外头走。
“傍晚就开始高热,到现在已经是上吐下泻……是那头两个大宫女达达和图鹿,达达过来求主子帮忙,图鹿说是在帮娜良娣催吐,猜是晚上又吃坏了什么东西,才叫这般严重。”
戴玥姝眉头皱起,脸色严肃,一双漂亮的桃花眼里多了几分冷怒。
“这么严重的事情,怎的不早说。”
“戴良媛。”达达根本呆不住,一见了人,噗通一声便磕在石板地上,就这一下子震的大家都惊了。
她已经是压不住泪水,当即磕头叩拜,只道:“求戴良媛救救我们公主。”
“宫里头只有太子殿下的娜良娣。”戴玥姝神情严肃,疑心这群仆从伺候不利,“念你无心,这便不罚你了。”
“我随你去看看,苏梅跟着我,”她转头,“茜色,你领了我的身份牌子,去太医院请个可靠的太医过来。”
“是。”两人立刻应声。
临出屋子之前,戴玥姝想起什么,回头吩咐缃叶:“你看牢院子了,眼下距离熄灯时候还有一段,但到底时间不早,别叫人乱跑,惹出了乱子。若这时候有人想借机生事的,全都不要轻饶。”
“奴婢明白。”缃叶立马跪下,也领会了她言下之意。
这时候若有人想要浑水摸鱼,趁乱递消息或是如何,再加上娜良娣重病定有其他院子的人要来打探或试探情况,她们自己的院子是决不允许有任何纰漏,尤其眼下太子独宠,她这里是众人瞩目,万不能叫人借此钻了漏子,必得扎紧了篱笆。
娜良娣和戴玥姝虽然同处一个院子,并且两人关系也很不错,但很多时候宫里的习惯和规矩如此,再亲密的人也不会在短短几个月内就做到彼此干涉个人在后宫中的生活。
个人有个人的习惯,个人有个人的缘法,娜良娣过去生活过得一向是深居简出,宁可自己硬挨,也绝不叫外人插手,更加不愿意惊动到太子这里。
而她本身身份敏感,作为外族,她是无论如何不可能被所有大魏人接纳,甚至在宫中都有不少人歧视她,连低位侍妾都是如此态度,宫女们也大差不差。
再加上,她母国狄国式微,和大魏本就是附属国或者说是年年朝贡讨好的关系,这样她作为公主、和亲公主在大魏的待遇也就可想而知。
当然,比起那等蛮夷之地,大魏对她在面子上是绝对过得去的,位份给的是目前太子后院内最高,平时的待遇日常虽算不得热络,但物质上也是以超出良媛的水平给她,往日宫里贵妃、皇帝等也常会给赏赐,年节时候不会忘记了她这个年幼的公主。
在这样情况下,她和太子关系如何反而不是要紧的,她怕卫卿珩也不打紧,不如说他们不尴不尬的,其他人才好放心。
总归,她是绝不能生出孩子来,或者说大魏的下一代、太孙首要就不能是个外族血统的人。
当今用太子稳固了读书人的忠诚,安了天下人的心,太子用自己一直以来出色的表现和不错的名声也稳定了民心民意。
这种时候,若是落个“蛮夷子”出来,才叫人真多不能放心,多的是人反对,除了顽固派,还有世家也肯定很乐意从中分一杯羹,攫取利益。
“怎么会这样……”才进院子,戴玥姝便觉得不对,整个院子的人都乱哄哄的,便是娜良娣无宠,她身份在这,怎么宫女们也这么不像话。
“都给我去跪着!”
她脸上带了恼色,见着一群乱哄哄议论,尤其是那些进不去屋子却不安分,还在廊下嘀嘀咕咕的人,她便觉得火从心起。
“苏梅。”
“奴婢在。”
“带人给我看住了,若是他们不安分,便全给我记上,回头报给徐公公。”
“奴婢明白。”
有她这个太子目前正宠的侍妾在,院子里的喧闹果然没了,一下安静了下来,一群人老老实实地跪在院子里,听到徐有德的名字,那是更加安分了。
达达脸上流露出几分感激和震惊,显然是她这样虽然备受主子宠爱但仍是外族的下人管不住这些有想法的婢女。
“咳咳。”
一进屋子,戴玥姝便被呛了一阵,屋子里一股怪味道,极为浓重的熏香里混杂着呕吐物的滋味,又闷又热的,交织在一起更转成了让人说不出来的气味。
“把阴面的窗户打开,快通通风。”戴玥姝忙用手帕掩住唇鼻,压下那股不由自主的恶心滋味。
“但是主子发热……”
“那也不能憋在这里面。”
达达被说服了,她连忙照办,屋子里出了那个不太出现的叫做图鹿的婢女,只有一个满脸不情愿还脸生嫩的很的小宫女在伺候。
戴玥姝往床铺近前走近了些,味道更重了,不过与之相对应的是,那股奇奇怪怪又闷又浓的熏香味道也重了不少。
和年轻的达达不同,图鹿是个沉默寡言、看起来更为沉着的宫女,换在宫里,大约可以称其为姑姑。
这两个都是随着娜良娣从狄国来的,达达相对外向一些,负责对外交流等工作内容,图鹿则帮着娜良娣管着各种物品,但眼下看她对院子的掌控力很一般——
换句话说就是,图鹿本该帮着年幼的娜良娣管好院子和各种人员,结果实际上她什么都没有做到。
戴玥姝当即就有不悦。
但视线看过去,图鹿的两只手满是血痕,不知道是怎么想的,也许她是真的懂一点医术或是习惯了狄国的那套,她主动帮娜良娣催吐,用的是抠吐的法子。
旁边的痰盂里虚虚地又盖了层沙土,那小宫女被要求拿出去倒了再拿了新沙土进来。
寻常生病也有催吐、清腹甚至挨饿的要求,但往往是灌一杯东西下去然后再吐出来,催吐也有,但因为相对更折磨人一些,戴玥姝也是头一回在宫里见用这个法子的。
娜良娣烧得严重,明显不配合,但图鹿为了让她把东西都吐出来,必得用了手段。
“图鹿的手指都要被咬掉了……”达达告诉她,声音有些乱,“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图鹿坚持要给公、良媛催吐,明明没有吃什么东西……良媛病得太重,没有意识……”
“就硬抠,是吗?”戴玥姝和达达隔着帘子在几步外观察情况,图鹿还伺候着娜良娣。
“对。”
图鹿抠得很,不知道是紧张还是什么原因,最后吐到只剩下胃酸,她的手背便也被狠狠地腐蚀,再加上抠喉咙开始时娜良娣不配合,她的手又是被咬,又是被腐蚀,眼下又没有功夫处理,这才看起来鲜血淋漓。
“我靠近些看。”戴玥姝下定决心,她得确定娜良娣如今的情况,在目前只有她一个主子、太医还没来的情况下。
“……”达达理智上知道这样不对,但感情阻止了她说出劝阻的话。,新m.. ..大家收藏后就在新打开,老最近已经老打不开,以后老会打不开的,请牢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