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莓揉着泪眼乖乖坐在一旁,女人纤纤细手微动,就把她放在书包里的钢琴比赛奖状贴在了门上。 姜家提倡鼓励式教育,姜莓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都会贴在佛堂房门的里侧。 悠扬禅意的电话铃声不应景地响起。 “晚上不回?…知道了。” 姜莓肿成核桃大的眼睛紧锁着女人的动作,在按下挂断键的那一刻,她显得有些仓急地开口:“是爸爸吗?” 叶素绾点点头。 坐在窗台上的女孩无意识地咬起指甲,盯着眼前供奉的佛像,眉毛拧在了一起。 上辈子姜徐州出轨,可当时的她年幼,看着父母要分开万分心急,幼稚地以为是叶素绾自私,要离开破坏这个家。 在打官司时,她天真又倔强地以骄傲的口吻坚定地说着要判给爸爸。让叶素绾坚决争夺抚养权的话语凝在了嘴上,望着女儿柔情似水的目光也破碎分离。 …后来,她随着姜徐州和他出轨的那个女人组建了新的家庭。叶素绾也过来接走探望过她,可姜莓那时既愚蠢又叛逆。纵使心底想妈妈想得哭到凌晨三四点,可还总是用尖锐的态度来面对、抨击她。 就这样…被亲生骨肉屡次反抗针对的女人真的以为女儿不再需要她了。渐渐地,她来接姜莓的次数越来越少。两人的间的误会和沟壑也越来越大。 直到姜莓高中刚毕业…一两年间或得到母亲一点消息的她,听到了叶素绾离开人世的噩耗。 乳腺癌晚期。 做了切除手术也没有抑制住癌细胞的扩散。 姜莓闭上眼,狠狠抹了抹被眼泪杀得生疼的眼皮。 好在,好在她现在重生了!这是上天赐予她弥补母亲的机会!她绝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了妈妈! 看着女儿时不时沮丧复杂的神情,叶素绾的心软成一滩。她知道女儿好胜心重,可偏偏钢琴技术上一窍不通,又被一个天才光环的女孩比着,难免心情不快。 她蹲在女孩面前,轻语抚慰:“没关系的,参与奖妈妈也很欣慰,你也知足好不好?” 姜莓些许迷蒙,她片刻茫然地扫过那扇“奖状门”,果不其然,新贴上去的那张正是钢琴比赛的参与奖。 参与奖。 姜莓多少年没获得过参与奖了! 上辈子的姜莓上了初中之后,像被智慧女神摸了头,成绩极其优异,不仅屡次斩获各类省级奥数一等奖,向来不通的琴艺也突飞猛进,顺利拿到了十级证书。 最后在高考结束,姜莓以专业第一名的成绩,顺利成为了全国顶尖学府的一名医学生。 她猛地想起,这一年正是她上五年级的时候,而姜徐州的丑事则是在六年级下学期爆出的。 想到这可以改变的一切,圆润的琥珀色眼瞳不禁弯成了两个月牙。 “妈妈,我知足的。” * 清晨在一片云层中冒出的金丝醒来。 六点钟,小区里正是闹腾,各家各户有上学崽子的都要跟着起来忙活了。 姜莓背着书包老老实实地窝坐在停在小区门口的校车上。 有着诡异熟悉感和陌生感的同龄小朋友散发着独有的青涩味道。 她低头抚平了明蓝小学的靛蓝校服裙裤,又抬手把红领巾调整了好几遍。些许拘谨地混杂在小学生中。 以姜莓的眼光来看,这些上小学的孩子们都是活蹦乱跳的小猴子。可是现在,她也跟小猴子们同等高了,甚至这时候的她还要稍稍矮一点。 “闭嘴!这站的都上车了吗?”校车司机王强是个大肥肚子的矮男人,油腻腻的衬衫绷得死紧。 昨晚跟朋友喝酒喝到凌晨两点,今儿早五点又起来上班,头痛欲裂,王强脾气也跟着暴躁。 “点名啊!点名!” 就在矮司机翻动名册时,一个纤细身影弯腰从车门口很快窜过。 这家伙快得跟只黄鼠狼似的,一溜影就到座位上了。 姜莓愣愣看着不到三秒,就从车门瞬移到自己旁边的女孩。她动作轻得跟阵风似的。 “文念念!又是你!”王强扯着粗噶沙哑的嗓门,圆滚的肚子气得颤了颤,“下次能不能不卡着点了?!” 女孩的长头发绑成矮矮的双马尾,发质有些偏黄。这年纪的小孩儿脸皮都薄,文念念听了脸羞得微红,在座位上抱着包喊,“我…我知道啦!” “哼!”王强翻篇,对着名单继续点名,零零散散地几个声音喊过到后,他扯开嗓子:“赵文柔…赵文柔呢?赵文柔又没到?!” “柔柔今天又晚了呢。”身旁的瘦长女孩把手中一直提着的豆浆和煎饼分给姜莓。 抱着还烫着的煎饼果子,姜莓眨巴眨巴眼:“给我的?” “对啊!不是说好了今天轮我买早点了?明天是你。”文念念理直气壮,手指越过她摁在了车玻璃上,“哝,煎饼摊子开在了小区门口,这下还方便了呢!” 湿润的浅瞳顺着女孩的手指望向了窗外。 日光正足处,简易的餐棚车围了一圈给孩子买早点的大人。 姜莓看见和她住同一单元,三楼一室的陈蓉正推着小电驴艰难挤进人群内圈。 “不好意思啊,让让,让让,我家大宝高中,得早点送。”陈蓉有点尴尬地跟周围的人打着招呼。 “噢噢,嗨没事,高中娃子嘛,你们先买!”都是邻里邻居,男人大度地让了位置。 “哎,真是太谢谢了。”陈蓉熟练地点了餐,把钱放进了餐车上的铁盒。她推着电车有些不方便,后边座位坐了大儿子,前边踏板上还多栓了个小椅子坐上幼儿园大班的小儿子。 都说儿子好,可她看未必,她推车推这么艰难,她大儿子也不知道下来减轻点重量。 “要葱要香菜吗?”混杂着青涩的沉沉嗓音响起。 陈蓉一愣,发现摊位上摊饼的少年正抬眼跟她说话,连忙道:“都要都要。” “妈——怎么还没好啊?”大儿子余立双腿支在地上,捂着肚子满脸不耐。 陈蓉认得栾鹰,这孩子昨天被打得头都冒血,今天清早就又出来给摊位老板打工。 明明跟自家大儿子一样年纪,却硬实得跟块铁板似的。 “呦,孩子等不及了啊。”摊位老板是个宽厚温和的男人,手上边麻利铺着鸡蛋,边随口打趣着。 陈蓉脸上有些挂不住,哪像她儿子,这么大了还不知道心疼父母呢。 但她还是耐住情绪跟老板笑着闲聊,“之前在二环路你这生意就火爆得很,现在更忙了不是?” 老板闻言温厚地笑了笑,抹了额上的汗珠,“也还行,有这小子啊,倒没那么忙。”他抽空在少年肩上拍了拍。 陈蓉看着煎饼机前做事熟练的栾鹰,也有些不是滋味。当了母亲的见不得这样的,这孩子太苦了。要是叫她大儿子过这样的生活,她得心疼死。 温腾腾的蒸汽熏得少年骨骼清晰的下颌缓慢滑动着汗珠。 他压着头,大多时候都只是埋头认真干活。老板按煎饼个数给他算账,浪费时间对他而言,就等同于在花钱消费了。 姜莓隔着窗子看着少年,虽然极度厌恶他,可不得不承认,栾鹰落魄过,也富有过,可就是没丑过。 哪怕瘦,也能撑着这把瘦骨架起气势。就这幅骨相,皮子怎么长都好看。 连甩葱花的动作都赏心悦目。 白嫩的掌心贴在凉凉的车玻璃上,侧屈起的中指与食指指尖交合,留出的缝隙恰好将少年从安谧清晨画面中扣下来。 手指轮廓蔓延起白雾,软绵绵地吞噬着少年冷硬的曲线。 “你是在看他吗?”身后突然传来的幽幽声音吓了姜莓一跳。 她肩膀瑟缩地抖了抖,惹得文念念哈哈大笑,“干嘛啊,吓着你了?” 发质微黄的女孩笑着戳了戳姜莓气时无意识鼓起的一点腮帮,嘻嘻笑着:“软软的,真好玩!” 不知看到了什么,文念念一个猛突,凑得更近,呼吸都打在了姜莓的嘴唇上,把她逼到了座位里角。 “咦?我才发现,莓莓你脸蛋上好像没有毛孔哎!” 文念念睁大眼睛,好像发现了什么新大陆一样,“白白软软的,眼睛也大大的,像蝴蝶结一样!真好看!” 姜莓眉头一跳,“‘蝴蝶结’是谁?” 瘦长的女孩一瘪嘴,气哄哄道:“姜莓你还是不是我好朋友啦?‘蝴蝶结’是我的小狗啊!晚上出来玩时我还拉出来给你瞧过!” 漫长的记忆搜索中,姜莓才艰难想起,那是文念念家里养的一只小博美犬。 “唉,其实他挺惨的。” 姜莓抬眼,又见文念念望向窗外,表情忧伤。 文念念拄着下巴叹惋,“听我爸说,他爷爷生病花了很多钱。他不努力挣钱的话,爷爷不靠药吊着,就会死掉。” 重病的爷爷? 姜莓表情怔忪了一下,她想起了上辈子生病离世的叶素绾。至亲之人因病离去的无助,只有真正经历过的人才知道。 她心中微微动摇了一瞬,表情缓和。 可下一瞬,软化的表情又僵住。姜莓脸色有点冷。 她不自觉在共感着那个惯用强权镇压的男人。 她不应该的。 放在窗子上的手捏紧。 “呜呜呜啊呜呜,姜莓,我可不想蝴蝶结也生病死掉啊!”文念念激动地抱着姜莓的脖子哀嚎。 发丝被文念念没轻没重的动作扯了下,头皮疼了一瞬。文念念一口一个“死掉”,听得姜莓有点心烦意乱。 “好啦好啦,念念,先放手。”姜莓无奈地哄慰。 “呜呜呜…”文念念松开她的脖子,又转两手紧缠着她的胳膊不放。 “赵文柔到底还来不来了?再等一分钟,不来咱就走!”王强扯着粗噶嗓门,嚷得咋咋呼呼。他那臭牛脾气和喇叭似的嗓门,常把孩子们唬得一颤一颤的。 也就是最后一站了他才等,不然每站都这么等下去,孩子们天天得迟到。 一分钟后,王强骂骂咧咧地拉下手闸,正要踩离合,关好的车门外就被气喘吁吁的女孩敲得邦邦响。 王强再火也不能不让人家孩子上车,气不打一处来地按了按钮,车门打开,他蛮横地训嚷,“下次能不能早点?天天等你们家孩子一个!” 女孩扯着书包带,很快在空位坐下。 只有门外的女人好声好气着搭话,“是是,大哥别生气,我们下次一定准时到。” 听着声音,姜莓有几分诧异,她探向门口。 女人面容枯槁,脸色惨白,长发松散拢在身后。可即便保养状态如此不好,和赵文柔如出一辙的小瓜子脸上还是能看出几分姿色。 她上了几节台阶,在离王强不远的地方轻柔放了几只香烟,然后轻轻露出一个有点卑微的讨好笑容,又轻柔地走下车去。 看着那个惹人怜弱的背影,姜莓眼神变得冷漠。 那是赵文柔的妈。 也是……姜徐州出轨的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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