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片米白色的粥迹在女孩靛蓝色的裙裤上十分明显。 王强一粗老爷们对着个这样的弱女子,心神荡漾了一瞬间。恍惚过后,也不好再说什么重话,自个儿骂骂咧咧地开车上路了。 “柔柔她爸肯定又欺负她们娘俩了。”文念念压低声音,在她耳边义愤填膺地说。 瞥了眼文念念的愤愤不平,姜莓态度近乎冷血。 毕竟她记得,当初父母打官司的时候,邵兰,也就是赵文柔的妈,就是这幅柔弱样子拉着自己哭哭啼啼。仗着姜莓和赵文柔的情谊,又是说赵军家暴,对她和小柔不好,又是说抢了叶素绾的老公愧疚无比,一度想要自杀却被姜徐州拦下。 最后借着小孩子三观尚未形成和善良心软的弱点,靠着可怜劲儿为自己强行洗白,也劝服了姜莓跟着姜徐州。 姜莓的目光一寸寸变冷,移向画面滚动的车窗。 玻璃上的幼小倒影隐约,像一株极有韧劲而待抽条的荆条。 她不会再让任何人欺负了妈妈。 * 回到校园。 清晨的暖阳扯出绵绵丝缕,蘑菇伞状的龙爪槐被围在漆色铁栏。 校门口旁种的几株玉兰都已经光秃秃的了,花开盛季已过,就剩枝丫了。 煎饼里的排叉酥酥脆脆,就是进了食道后有些喇嗓子。姜莓的视线默默从光溜的玉兰枝上收回,抱起书包侧面的粉色小水壶吸管嘬了起来。 文念念说,这两个煎饼果子都是栾鹰做的。其实做出来的很普通,但可能姜莓太久没吃到过煎饼果子了,冷不丁尝到,居然还觉得美味。 离早自习还很长时间,两个小丫头吃着早饭,慢悠悠地在学校的各个角落溜达。 展示板明净的玻璃反着大片的阳光,文念念腿长又好动,比姜莓快几步先跳到了展示板前。 她伸出指头按在了玻璃上,挂着金黄碎渣的脸蛋随着咋咋呼呼的呼喊一颤,“莓莓,快看!” 姜莓依言凑近,一排同学的小照片整整齐齐地贴在了里面。文念念仿佛天塌了一样,丧着脸:“不是吧?他俩居然又是第一。” 展窗内相挨不远的两张清秀脸蛋在一众小朋友照片里面显得出众。照片上的女孩眉柔目浅,莹白脸蛋覆着一层柔光,拍摄这版照片时,她笑意盈盈盯着镜头,露出甜甜梨涡,显得很是乖巧。 与甜软女孩相反的,星目剑眉的小男孩脸色冷冰冰的,有点少年扮熟的青涩。不过胜在眼中坚毅,满是正气。 姜莓认出了女孩是赵文柔。明蓝小学在每次考试排名后,都会把各班的第一名贴在展板上示众。四月份的月考里,赵文柔是五年级二班的第一。 而姜莓所在的一班里,第一名则是展板上的少年,王子溟。好巧不巧的是,他们还都在同一个钢琴班里。 正在姜莓沉静地把陈旧丢失的记忆死死往回拽时,后脑勺突然传来了尖锐火辣的疼痛。 “陈帅,你要死啊?!”还没待姜莓反应,性情火爆的文念念早将怒骂排山倒海喝出去。 清宁早晨中显得很吵的孩子笑声在前方响起。戴蓝框眼镜的小胖子挺住他的自行车,肥肥的圆盘脸扭头做了个怪诞的嘲笑表情。 “废物姜莓,怎么都不会躲啊?哈哈哈哈哈。” 文念念看着小胖子作怪吐出的半截粉腻舌头,火气直冲脑门,两条枯黄的马尾也炸起了毛。她把半袖校服撸到肩膀,一把将书包甩在地上,“死胖子!几天不扁你就不舒坦是吧?” 陈帅笑得挤没掉的眯眯眼从肉里艰难地张开:“我,我靠,文姐?!姐我错了啊…我没看见你!” 小胖子吓得连人带车都震了三震。姜莓看清小胖手里拿着的数学练习册,知道他是卷起那个砸的她。 两坨肥圆屁股硬生生挤在赛车小车座子上,陈帅小脸狰狞,杀猪一样尖嚎,姜莓一时没忍住的乐出来。 抡圆却没落到实处的拳头停在半空,文念念眼睁睁看着陈帅卖力地踹了下脚蹬子,带着车飞驰出去。 “靠!死胖子,你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庙!回班你给我等着!” 扭头正对了傻乎乎乐着的姜莓,文念念一对小圆眼瞪得要裂开,“你疯了?” 雄风凛凛的文念念突然鸣鼓收金,灼热的视线叫姜莓有些心虚地揉了揉自己的脸。 小时候的她愚笨,脑子反应迟钝,四肢也不灵活。成绩一直在班中垫底,属于干啥啥不行的那种小傻白甜。小学正是男孩子们顽皮的时候,所以她也没少被陈帅这类的男生欺负。 文念念心急地凑上前,“真叫陈帅给你脑子打坏了?你之前不是只会哭嘛?” 女孩着急地在她身上乱摸了一遍,姜莓努力半天才抓住了文念念两只四处游走的小手,“好啦,念念,我没事。” 圆溜溜的小鸟眼滴溜滴溜绕着姜莓来了好几个公转。 泛黄的发尾毛毛躁躁,文念念小脸透着气头过后的微红。 文念念自然不信。 整个上午过去了两节课,她还是眼神复杂地盯着姜莓那张一看就是小可怜虫、受气包的小脸。 一定是那死胖子把姜莓脑子打坏了! 文念念咬牙切齿,把笔帽咬得嘎吱响。决定放学后把小胖拉出来“单独教育”! 四月的尾巴尖尖要抓不住了。 校园庭院里的玉兰早过季泄了一地,余些腐烂的淡淡香气往着楼上的栅栏处涌。 姜莓小臂搭在铁栏杆,院子里石砖切成的地上跑跳着一片耗子似的孩子们。原本清静的场地顿时跟撒了把白糖的石灰地,惹得成群的小蚂蚁热火朝天。 毛毛躁躁的小孩子们中晃过一个稍显不同的身影。 女孩子的马尾干爽利落,走路时,发尾尖儿晃在衣领露出的那截白皙后颈,亭亭玉立,像是庭院过季后最后一株盛开的玉兰花。 姜莓瞥过去,女孩子从洗手间的方向走出来,早上被热粥泼了裙摆的痕迹消失掉,以姜莓的视力,仅能看见靛蓝裙裤上一片水洇过的湿痕。 那正是刚清理过污痕的赵文柔。 目视着亭亭而立的女孩子挺着笔直的小脊梁走进班级,姜莓恍惚了一瞬。 这是个惹人怜爱的女孩,她优秀努力也有天赋,乖巧懂事,又恰恰好生得清秀可人。可偏偏家境贫寒,又有个索命鬼一样的父亲。 也难怪那个后来对姜莓阴魂不散的男人,之前也曾将一腔青涩的少年爱意付诸给她。 姜莓想着心事,在忆起那个和栾鹰同等讨厌的人物,秀气的小脸垮了下来。 心不在焉地转身回班,她的鼻梁先迎了记巨痛。 “啊…” 姜莓捂着鼻子,眼中瞬间涌了泪花,疼得她嘶嘶直抽着气。 几点清凉贴在她的脸颊和睫毛上,半挂不挂地,有点发痒。 她抬眼,迎着挂水遮挡视线的睫毛,对上了少年微微蹙紧漆眉的不耐眸光。 再往下,少年通红的胳膊肘正是那个袭击她的“凶器”。 只不过,他的样子要比姜莓狼狈太多了。从小臂到胸前,湿湿淋淋的,像淋浴间的蓬头坏了水滋了一身似的。 她虚着眼神扫过少年端的稳稳正正的保温杯,晶莹水珠挂壁的透明杯子里,剩下的液体不足三分之一… 姜莓缩着臂膀讪讪:“王子溟…” 她暗暗想,自己怎么这样笨手笨脚了呀,明明只是身体变小了,怎么却显得整个人都蠢蠢的了。 少年人生得白净,平日偶是架着度数不高的眼镜时就是副少年老成模样,如今蹙眉不爽的冷淡,对同龄人而言就像是坏学生遇到了教导主任一样的震慑。 金属机械表的透明玻璃面覆着几粒水珠,少年皱着眉,指腹轻轻蹭过。 “弄坏了吗?多少钱,我赔给你。”姜莓连忙表态。 “…” 清润稚鹿一样的眼眸轻描淡写地从女孩面庞划过。 “以后小心点。”王子溟面色淡淡,声音冷淡。撂下这句话,他一声不吭的扭身进班。 姜莓傻眼地看着少年顶着湿了校服整片前膛淡定迈进班。 恰好在班门口目睹了这一切的小胖陈帅晃悠着把裤腿里的空间占据得满满的小肥腿,他呲牙把嘴歪成了斜三角,幸灾乐祸:“废…姜莓,你要倒霉咯。” 胳膊上的软肉一抽,小胖的脸顿时皱起来,小短手捂住伤处,陈帅眼睛涌出不大点的鳄鱼泪。 课间文念念掐得他那俩下绝对是青了,绝对! 小胖的话不无道理。 学校就是小社会,在过于单纯且单一的环境里,学习成绩好似乎就能成为班里的“贵族”,而王子溟绝对是“班Kin”一样的存在。 加上他外貌俊俏,才艺傍身,也少不了心智还未开化的小女生追捧。 只不过这种阶级化并不怎么明显罢了,只浅略框出了一些框架,却也是微妙的鸿沟。 但小胖预想中的欺压并未如他所愿的发生。 甚至是整天过去,王子溟也是面覆冷霜地安静坐在自己的座位,并没有斥骂过姜莓一句。 但若是说少年大度,姜莓诚心送去的赔礼被拒收,王子溟看她的眼神也始终冷冷。 陈帅趴在课桌,偷偷往后觑了一眼后桌王子溟,捂嘴嘿嘿笑了几声,见女孩望过来,他立马板起脸,吐出了整截粉腻的大舌头。 姜莓捧着礼盒,对孩子气的小胖哭笑不得。 礼盒里面是崭新的,与王子溟腕上所带一毫一厘未差的机械表。 蓝玻璃镜面的手表像一块硬硬脆脆的冰块,寒凉干爽,真是像极了这个冷面的少年。 * 今天不知怎么回事。 往日的春季,北方是很少雨的。可离上次的雨没几天,这又开始淅淅沥沥地下了。 姜莓今天值日,学校的最后一班晚车就是给值日的同学。 一个小区的文念念和赵文柔早就搭乘着前几班早车回去了。 姜莓到小区门口时,雨势还是很大。 半沉入夜,阴蒙的天空后透着夜晚浓稠的暗色。楼房里暖黄的灯光从窗子投出去,看起来暖洋洋的。 猩红的雨伞在整体灰调的环境中很是惹眼。 姜莓安静地在雨中往家的方向走,时不时苦恼地跳过地面上的小水坑。远处猫咪悠长的叫声在寒雨中萧瑟。 迈了几步,在雨地中穿行的小白鞋骤然停了下来。 抬起伞沿,姜莓微微屏息侧耳,才确定自己确实没听错。窃窃的话语声从楼房之间时断时续地传,间或伴随着一两声东西甩在地上的沉闷,在雨天里怪压抑的。 尖锐凄惨的猫叫突然响起。 姜莓心揪起来,下意识往声音来源快跑了几步,书包带子被紧紧捏住。 跑了没几步,高大的身影从楼房影子中露出来。 …是赵军?! 敏捷灵活的三花猫从地上飞跃到车顶上迅速跑掉。 “贱.骨头!” “怎么着,还手啊?!” 雨声滴滴答答,姜莓意识到了那是再一次喝醉了酒的赵军。 趴在地上那个蒲草一样卑微的身形,也不难猜测。 只在震惊情绪下略微迟疑了半秒,姜莓打着小红伞拔腿就跑。 “哒哒哒”的轻快步子声音在楼宇间不断穿梭回荡,甚至愈发急切。 她才不要救栾鹰呢! 想着这个念头,姜莓越跑越快,最后一口气跑到了家楼下。 她弯下腰喘着气,原本小心翼翼避开小水坑呵护的小白鞋,鞋面上满是抬脚时甩出的泥点子,鞋前的那块更是覆了一层黑黑的淤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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