蝉鸣延绵，厚实的窗帘溢出盛夏的日光，七点十分，闹钟准时响起。橘淮南迷蒙地翻了个身，周围床铺已经有悉悉索索的起床动静。睡在她上铺的林檎“啪”一声关掉闹钟，目光清明得让人看不出她也才刚刚醒来。她神采奕奕地探出上半身，迫不及待地和大家分享刚才的梦境：“好期待啊，神奈川到底是什么样的呢！” “会不会去还不知道，奉劝你不要那么期待。”对面床铺的赤子一边叠被子一边搭腔，她的脸上没有什么表情，态度淡漠。 “可是我听说今年政策变了，公立小学的修学旅行不需要缴纳费用。” 年纪最小的若莱揉着眼睛，软糯糯地问道：“什么？” “乖啊，若莱想去修学旅行还要等六年。”“是谁说不要钱？”“所以真的能去吗？”更多的孩子加入讨论，分明是不同的年龄段，却依然被同样的事情吸引。 林檎信誓旦旦地说：“橘橘啊！昨天我撞见她在收拾东西！” 场面一瞬间安静下来，众人将目光转向仍躺在被窝里的橘淮南，数秒后离得最近的雪兔顿了一下，手中动作中止，于是扎了一半的马尾散开。那是一个皮肤和毛发皆如雪般纯白的女孩，虹膜桂虹。她眯起眼睛，因为视力模糊的缘故看不清临床的状态，但毫无动静倒是容易分辨：“橘橘，你醒着吗？” “你不是在为修学旅行做准备，对不对？” 橘淮南轻轻“嗯”了一声，她坐起身，头发凌乱地披在肩头，仿佛没有睡醒，仍然轻闭双眼。 “你是不是要离开我们了？” 橘淮南没有立即回答。林檎大声“欸——”，惊讶道：“橘橘是要被领养了吗？” “不可能。” “最近没有人来。” “下次试用日定在什么时候来着？” “下下个月的说。” 试用日—— 在羊之家也是众所周知的特别之日了。被选中的孩子可以临时住进领养家庭，为期三日到五日不等，如果对方有那个意愿就会联系孤儿院准备材料办理收养手续，反之则是被退回来。 “是为新来的孩子准备。”最年长的刃美想到什么，一边穿上中学校服一边说，“上次若莱表现不错啊，端茶倒水都做得很好，据说店里的工作也有尽力帮忙，为什么最后还是被退回来了？” 赤子皱眉：“这种说法可以停止吗？又不是橱窗里的宠物，装乖卖巧也不见得有用。” “我只是在教她生存之道而已。” “你这么熟练你怎么还在这？” 在一触即发的氛围中，林檎眨了眨杏眼：“等一下啊，被退回来难道不是因为发现我们都不正常吗？” “喂，你说谁有病？” 若莱被夹在突然吵起来甚至迅速发展成大打出手的两人中间放声假哭，有人风凉地评价“不愧是一秒哭出来的天才儿童”；有人不走心地劝架“别打了别打了，要打去外面打”；还有人拿起书包，默不作声地离开寝室。 鸡飞狗跳的背景中，雪兔在床上爬了几步靠近，对周遭闹剧充耳不闻：“为什么？” 橘淮南脱下睡衣，慢条斯理地换上外衣，将百褶裙侧边的拉链拉好：“我准备出去自己住。” 她们床铺靠在一起，雪兔在自己铺位边缘坐下，目光沉沉。“好突然。” “是吗，我已经策划很多年了。”橘淮南侧首看她，白化病让雪兔在阳光下仿佛易碎的琉璃。 女孩垂眸：“太好了，以后不用再见到你。” “怎么说呢……”橘淮南没告诉她关于自己的户籍问题，不管怎么样，以她的出身本来如果没有被领养，最短也应该在这里待到年满十六周岁。“我出去啦，你不用上学，我可还要准备。” 雪兔瞪眼，随手拿起枕头就朝这个没心的家伙丢过去：“快滚啦！” 橘淮南面不改色地躲过，背对着她摆摆手。 ＊ 八点二十分，橘淮南踏着预备铃声走进校园。再过五分钟早会就要开始了，身旁只有一两个同样快迟到的同学小跑着路过，往日检查风纪的不良头头在半年前已经因为升学离开，虽然还有低一年级的“手下”没能跟着他们boss一起转移阵地，但是没有咬杀威胁的学生明显松弛很多。 二年坂邮箱拿着登记册颐指气使：“橘淮南！” “嗯。”橘淮南点头示意。 “等等，等等！”她为什么能摆出一副领导巡视的模样啊！二年坂邮箱追上去，给予她黄牌警告：“你快迟到了！” 橘淮南瞥了他一眼：“看你好像很开心的样子，有什么事炫耀？” “哪有！只不过我们副委员长给我介绍了一个很好的去处，我马上就要有新家了！”他佯装谦虚地否定着，高涨情绪却溢于言表，是早上吃饭时想象不到半小时后就会出现在脸上的狂喜。“要不要我帮你说一声，有了这边协助想要脱离孤儿生活不是难事！嘛，再说你的长相还是很能唬人的，速度应该会很快，说不定马上就能找到资产100亿的投资人。” “不用，我凭自己就能办到。” 二年坂邮箱没能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什么？” “真巧啊。”橘淮南对他浅浅笑了一下，“我也要离开羊之家了。” “你自己吗？怎么做到的？！” 橘淮南关上储物柜：“只是必然会发生的事情。” 二年坂邮箱跟着她走向教室：“那你要去哪所中学？以你的偏差值去私立不成问题吧，打算去哪里，绿中？山中？还是青中？” 橘淮南给他一个“你在说什么傻话”的眼神：“当然是并中啊。” “怎么会？” 今天的二年坂邮箱依然愚蠢。 囊中羞涩的橘淮南不想说话。这有什么好问的，搬出羊之家，从今往后在外的一应费用支出都要自己负担，这是她早就明确并且做出选择的事情，当然首先排除连学杂费都比公立高昂的私立中学了。但是一时的窘迫不算什么，有些计划只有住在外面才能施展，有着清晰规划的橘淮南对此并不后悔。 二年坂邮箱咧嘴傻笑：“你真的决定好去并中啊？我也是。我还以为你一定会去私立呢，并中的偏差值不高，在公立里面排名也普普通通。” 她哼了一声：“别来沾边，我跟你很熟吗？” 常年作为对方手下败将的二年坂同学大言不惭：“可别这么说，从前一起打架的家伙一个个都离开了，最后留下来的只有我们两个。” 他的好心情仍然高亢地持续着，或许是即将迎来新生活，连过去那些不堪的、难过的回忆都显得无足轻重了。他拾级而上，一边露出回忆神情：“当时还有人把针藏进你的米饭里，还是我觉得目标太大肯定会被你识破，直接帮你拿掉了。” “嗯，对，然后你往我饭里又加了什么？”橘淮南明知故问，她和善地笑起来，“那些离开的家伙确实不会有再见的机会了，你呢？” “你说的没错，现在留下来的只有我们两个。” “我是应该抓住最后的机会。” 得意忘形的二年坂邮箱心中顿时警铃大作，经过简单训练的身手反应迅速地避开，橘淮南的拳风擦过脸颊。他在最后一级台阶上条件反射地动作，还未露出回应的神情，身形闪避之间，脚下踏空。 那一天的早会橘淮南最终还是没能如常参加。草壁哲矢接到消息匆匆赶来，庆幸自己对二年坂的训练没有白费，他在千钧一发之际抓住了扶手，人倒是没摔下去，但是被后来追上的橘淮南揍得老惨老惨了。 此时身形袖珍的女孩子抱臂站在他俩面前，肃着小脸，也不说话。 草壁哲矢顿觉头疼。怎么回事？谁能告诉他这是怎么回事？二年坂邮箱难道和你不是一伙儿的吗？干嘛下手这么重？而且他如果和你关系不好，那委员会的大家私下都在谈论的“六年a组的橘淮南在风纪委员会绝对有人”，这个“人”又是谁啊？ “橘同学，要知道外部人员对风纪委员出手是对委员会的挑衅。”草壁哲矢看了一眼没脸追究的二年坂，“按照规矩，这件事不能这么算了。” “跟你没关系。”女孩说出了草壁哲矢抵达后的第一句话。 下课铃声一时半会儿还不会响，她也知道草壁哲矢会比学校老师还快发现案件发生时因为风纪委员完美地掌握了整座校园，正因如此，事情就好解决了。 草壁哲矢嘴边的薄荷晃了一下：“这事关委员会的颜面，不过，”他话锋一转，“如果是私怨就另当别论了。” “中肯的。”橘淮南点点头。 二年坂羞愧得差点把头埋进地里。他就不该得意忘形！怎么忘了，自己都在她这里失败多少次了！如今还要副委员长帮忙解决，他只觉自己身为男人的尊严受到挑战，偏偏想起过去对她做的那些非常过分的事，就算最后他完全没讨着好，却还是不可避免地感觉到了愧疚，是以方才他完全没有还手的念头，甚至连防御的架势都没摆起来。 只见她继续道：“那就私了。你把人带走。” “等一下，”二年坂斟酌似的抿唇，“我欠你一次道歉。” 他像是下了什么决心般，闭上眼睛说道：“对不起以前是我太不懂事把所有不幸全部怪罪在你身上其实没能被成功领养也有我自己的问题我已经深切反思过可是一直豁不出去跟你道歉希望现在还不算太晚就算你不原谅我也没有关系请给我一次补偿你的机会！” “好啊。”橘淮南几乎没有思考便回答，她的原谅来得轻巧令人不敢置信，仿佛从来没有真正把他放在眼里。 她说：“不是要给我介绍资产100亿的投资人吗，我接受。” 莫名成为见证的草壁哲矢惊得口中薄荷都掉了。什么？100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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