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〇三三章 三人场 腌渍过的梅子入口酸溜溜的,之后便是绵长的回甘,在唇齿间酸甜交加,引得成泛胃口一振。 成泛矜持地将手移向小桌上的碟子,一粒粒饱满的梅子重叠在一起,看上去就可爱无比。 这一颗下去,便又是另一颗。 不一会,碟子已经见底。 成泛抿抿唇,竭力保持着平日的淡然,嘴上却夸赞不已:“平日里看你只顾着寻觅佳肴,我还误以为你是那种只会享乐的纨绔,但没想到你手艺这样好,比之宫内御厨,怕也不会差多少。” 祁贺悠悠闲闲地剥着花生的那层红衣,故作谦虚地晃晃头:“哪里,只是碰巧而已。不瞒元真姊姊,其实我做的药膳、热锅子更拿手些。” 成泛拿正眼瞅了瞅祁贺,面有异色,叹为观止。 没想到堂堂一国亲王,说起在异国“入厨下做羹汤”之事,显得十分自在。 在这照壁处消磨了也算有一段时间,祁贺起身,带着成泛往正堂过去。 这一路走,还一路兴致勃勃地和成泛分享如“清汤馄饨何时加入上好的茶叶汁清香味才最足”、“松江鲈鱼烩如何精制才色香味俱全”这类。直到步入正堂才收住话头。 十足一个精通厨艺的老饕做派。 成泛听得惊叹不已,问出自己的疑问:“平日里是俸禄不够的缘故么?怎么都让你亲自做庖厨了。” 她自然而然想到的就是祁贺府上真穷的不行,甚至连个像样的厨子都招不起。 在前头领路,安安静静的万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哪能不够呢,就是缩减其他开销也不会缩减吃食上的。我家郎君亲自下厨只是因为挑嘴得很,嫌弃厨子做不出他想要的。” 万叶在心底悄悄吐槽:其实是祁贺自己表达不出需求而已。就像当时想做一个铜球,比划半天也没说到点子上。 祁贺仍然和煦地笑着,迈腿上前对着万叶就是一个弹指,笑斥道:“惯的你这皮猴上天!在公主面前好歹也给我些颜面成不成?” 成泛笑而不语,只是觉得祁贺同万叶,并不如身份上那么尊卑分明,反而是嬉笑怒骂,亲昵有加。 看这样子,万叶似乎也是大有来头,远不是表面上的一个小小侍从那般简单。 上一辈子,祁贺身边伺候着的也是万叶,不过在成泛看来,是远不如现在这样灵动而活跃,落在祁贺身后几步,低调的如同尽职的影子。 祁贺正色着向朝成泛请了一句罪,为着万叶的在她面前不拘礼数的言行。 成泛只是摆摆手,不以为意,“身边有个能言善道的人候着,总是觉得要顺心顺意些。”她的阿茯,也是这么一个存在,但也不止是一个供她开心的角色。 于她而言,就是之后要观察的对象又添了一人而已。 成泛与祁贺分了主次坐下,一坐下等着万叶上了茶,就只有干瞪眼的份。 刚才有万叶在旁边插科打诨成泛还不觉得有异,但现在他一下去,成泛有就些头疼:作为上门查看案子又拜访主家的客人,她该在这时候说些什么? 成泛吟哦一阵,觉得还是由她来开个头。“昨日宴席散后,郑家的女郎给我捎带了一些她家的拿手小食。阿苓他们还在后头,估计过不了多久就能带过来。” 昨日忙的天旋地转,散了席之后,郑云期带着侍女问樱,候在成泛出紫云楼必经的那条小径。 见到成泛一行人时,郑云期笑意满面地上前,亲自从问樱手中取过篮子转交给阿茯,声音里带着愉悦与恭敬:“今日来得匆忙,臣女差点忘记了承诺要带的东西。席上人多,所以候在此处,希望臣女没有惊扰到殿下。” “这东西不金贵,是以臣女多备了一些。” 成泛来之前就已经唤身边人备好了给郑云期的谢仪,阿茯将装好了珠宝的匣子递给郑云期。 昨日紫云楼各处人都拥挤在一起,成泛没在约定的地方寻找到郑云期的踪影,便出了紫云楼,并由此有了陋室密道的经历。 成泛颔首道谢:“三娘有心了,这份小食就是作为拜谒之礼,想必也不会跌份的。” 这么一日下来,成泛心里是有点疲惫的,这时候碰到郑云期,无疑让她松快了一晌。 待回到宫里,银针验毒无误后,成泛就叫阿茯分出一大半封装起来,以作为第二日送到祁贺府上的小礼之一。 神思回转,成泛打算就着这个话题往下,“说起来,郑家三娘子的父兄镇守在翰州,为一州主事,想必你也是听说过他们的大名。” 郑氏父子,皆是行伍出身,凭着军功在翰州闯出了声名。 祁贺手撑着下巴,点头称是:“几年前两国交战成国大胜,说起来也有郑老将军的一份彪炳功勋。” 他虽然是作为战败国并被送来的质子,却也着实敬佩郑老将军的品行与将帅之才。 这边说着话,那边万叶已带着落在她后面的阿苓和齐同进来,走在他们前面的,是刚才在糕点铺外与成泛不欢而散的蒋堰。 待向上首的二人行过礼,齐同满怀笑意的上前将零散不一的物事呈上。 “殿下知道郎君对各类小食情有独钟,特意打发了奴婢等去了胜业坊买了‘花糕员外’的满天星和操拌金糕糜。” 成泛这一听,觉得底下人鬼精鬼精的,好像也不太行。 明明是她自己想尝一尝这个在西京声名在外的糕点,怎么就成了她特意给祁贺准备的了?虽然她也打算分一分给嗜甜如命的祁贺的。 成泛觉得这不太对劲,想要纠正,又看见了祁贺有些意外而惊喜的神情。 算了,误会就误会吧,最好是能一举两得,同时能够直接掐断某些人的念头。 蒋堰经过这么多次明晃晃的打击,在一定程度上已经能表现的自若无比。 掩饰欲望本身就是一种本能,尽管心里面堵得慌,他也能笑看在自己面前上演的和乐融融。 正在和成泛谈起郑将军的祁贺,面上不露情绪,嘴角带笑,招呼着蒋堰:“见故兄来了?殿下与我都已聊了一会了,这郑家的胡饼,也确实脆薄,口感十足,见故兄不如尝上一尝?” 明明祁贺说话言辞俱是平和,也没有挑衅的字眼,但蒋堰看他这殷殷招待的样子,又觉得一口气在心头憋着不上不下。 未等他说出拒绝的话语,已有人替他说了:“胡饼本来就是给你带的。况且学士似乎吃不得芝麻,弄个不好就会导致不适。” 成泛声音平稳,话语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度。 此话一出,四座寂静。 成泛放下茶盏,不做解释。 蒋堰听得百感交集,张张嘴,心里情绪汹涌不息,一个“你…”还没说完,成泛已摆手岔开了话题。 “圣人既然只是让我两个门外汉来查看,也就差不多是大事化小的态度了。”成泛开口,切入今日过来要谈的主要问题。 祁贺整理好复杂的心绪,快速地接上话头:“这个我心里是有数的,不然怎么也会派两个刑部主事的人来吧。” 他这话说得风趣,成泛听得却有些怜惜。皇帝不管在表面上表现地有多么的看重这个未及弱冠的质子,在实际遇事时也是秉持不管不问不插手的。 蒋堰行走君王侧,也能揣摩出几分皇帝的心思。他此来是听从皇帝之命,也无需发表太多看法,当下就是一笑:“郎君不必担忧,圣人既然派了殿下与臣,就是表明了态度的。” 当然,也仅仅只有态度而已。 成泛有心打探一下这件事,毕竟这事情的与曾经发生在她身上的那一起相似的很。 “小七,来说一说当时的情景如何。” 成泛手指敲在桌上,叮叮作响。 祁贺微微拧着眉头,啜了几口茶水后,开始描述。 “当时正是上巳前两日,三月初一。那时是日暮,我正在书房找东西,万叶先过来问我要食晚膳否,比平日里要早那么些时候。但我还忙的不行,就让万叶退下过半个时辰再来。 “我记的清楚,那东西找了不太久,外面就有人送膳食过来,她说是‘奉万主管’之命来的,我当时就有点狐疑了。” 祁贺顿了顿,继续道:“自半个月前,我的饮食虽然会让外面伺候的人端进来,但从来不会入口。我让万叶重新备了一份,用过以后,又将他们送进来的餐具原模原样地拿出去。” 成泛听得感到古怪,祁贺这举动,倒像是在严加防守着什么。瞧瞧这做派,又是双份饮食,又是混淆真假的,简直让她怀疑祁贺是在草木皆兵。 蒋堰脸色凝重,沉沉的问:“那郎君是如何察觉其中有不对劲的?” 祁贺挑眉一笑,“这还不容易?那些送餐的已经算是比较受重用的人了,但无一例外,他们唤万叶都不是唤万主管的。” 蒋堰沉默,这样看来,确实是漏洞明显。那人能暴露,没想到仅仅是因为一个称呼。 成泛好奇,“那你当时既然已经识破此人的不对劲,为何还要顺势而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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