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就走吧，我想一个人待着。” 家里没什么即食的东西，应繁声开火煮了一碗面条，不过等面条端上桌的时候给她下了逐客令。 “好……”她忽而觉得自己的行为确实有些唐突，她和应繁声也就几面之缘，哪里有一起吃饭的交情。 他就端端坐在对面，一言不发。 舒汀的情绪内耗随着面条入胃而减轻，她想起来自己的顾虑，“我今天来还有件事，本来是想向你道歉的，就是上次在案发现场，我逾距了。” “不用道歉，我本来还想谢谢你的。”他满上水，又把杯子推回来，“你也不用在意那件事会对我造成什么伤害，别人的看法向来与我无关，我执意的仅仅是我自己。” 他尤为沉静的说辞就好像是一面拒人千里的墙，舒汀顿觉这餐桌的两端像是世界的两端，而她今天坐在这里，就好像一个陌生人突然闯入了另一个陌生的世界。 她咬了咬筷子，再道，“抱歉，是我唐突了。” 临走时舒汀突然想起来她带走的伞，“我今天来得急，忘记带你的伞了，下次再还给你吧。” 她不等应繁声回复便抢答，“要不我等下把钱转给你，就当我买走了。” “没事，一把伞而已。”只是举手之劳，他不在乎。 “对了哦，滨江公园的樱花开了，这周末天气好，去看看也不错。”她站在门口，楼道里的光在她身后，柔柔地画出她的轮廓，“希望你能早日康复，做个快乐的人。” 舒汀的话就这么一直萦绕在他脑海里。这样的句子只有关雨宁跟他说过，像郑越这样的人只会跟他开着玩笑，然后嬉笑之间淡化掉他无法愈合的伤痕，而他的亲人——他早也不怎么联系了，父母离异之后各自组建了自己的家庭，又有谁有空管他呢，他的外公倒是很爱他，只是空空留下遗产便撒手人寰了。 所以，应繁声没什么在乎的人，也没什么人会在乎他。 偌大的房间又陷入沉寂之中，他重新坐回到沙发上。片刻之后，他走到门口摁开了房间里的灯，四周都亮起来之后极其强烈的压抑之感好像真就淡了一些。 但到底是因为舒汀的意外出现打断了他的内耗，还是说悲伤触底反弹，他也弄不清。 临走时舒汀匆匆清洗过的碗筷还放在桌边，他收回到碗橱后才见她在碗底压了一张小纸条。 “动物园的熊猫，植物园的梅花，江边的金丝垂柳，博物馆的历史文化，还有南街的小吃，北街的酒吧……都试试好了。”限制于纸张的大小，舒汀仅仅留下了几个值得的去处，锦州她再熟悉不过了，她的工作性质就决定了她对这个城市了如指掌。如果要细谈什么这座城市值得去的地方，那是能让她写上满满几页纸。 纸是她从哪儿撕下来的包装纸，字迹也不工整，想必写下这段话的时候也很紧急。应繁声读了好几遍，又把这张纸贴在了冰箱上。 关雨宁随后也拨来了电话。 “舒汀好像来找你了，见到了吗？” “见到了，她已经走了。” “地址是我告诉她的，她原本是想跟你道歉，舆论发酵，她大概是担心会加重你的病情。”关雨宁的解释恰到好处，“应繁声，都这么久了，你是不是可以尝试着交一些朋友，去做一些其他的事呢？” “我不是在工作吗？” “你那个工作，也不过是拿着份薪水躺平摸鱼。”退役之后上级考虑到了他的特殊性当然也解决了他的就业问题，每月还有份保障金。再者，有着外公留下来的遗产，他完全不用担心自己的生存问题。 “关雨宁，你说得好简单。” “虽然你确实是我接触过的比较复杂难治的病例，但这样的病例也不仅仅是你。”他很笃定地给了他信号，“你真的可以恢复如初。” “三年了……” “三年又怎么样，哪怕是五年，十年，那都只是一个时间维度，你不应该被这个限制。应繁声，看病不一定是吃药最有效。”苦口婆心的劝告关雨宁已经说了很多遍了，这是老生常谈的问题，“下周我要出国去参加一个临床交流活动，如果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会再给你制定一个治疗方案，但是我更希望你能在药物的辅助之下，自己找到出路。” “那我的药……你走之前记得给我开够剂量。” “药品都是有限制的，吃完了我会让陈医生给你开的。” 关雨宁和舒汀两人就像是在应繁声面前演了一出戏一样，他丢下手机走进浴室去。 从应繁声家离开之后舒汀也没再回去聚餐，她缘着江走了好远，直到周畅的电话打来她才意识到时间不早了。 “小舒汀，给你带了一份龙虾，送你家去吗？” “我还没回去呢，你留着自己吃吧。” “今天本来说好是请你吃饭的，结果你倒好，自己半路跑了。”他嗔怪两句，“龙虾也不要了，怎么了啊，难不成是失恋了？” “哪有啊。”舒汀还是给了面子，“明天请我喝奶茶吧。” “行。” 她跟周畅合作了两年，自然熟稔，平日在社里当然也是他最照顾她，但这人做事周到圆滑，即使是有什么不恰当的地方也能让他轻巧圆过去。有这么个角色在，社里的关系也是融洽得很。 好歹是赶上了末班车，但走了这么远的路，到家时舒汀的肚子就开始唱空城计，只可惜她还是晚了一步，楼下卖苕皮和土豆的叔叔已经收摊了。 空腹感推动着失落的情绪渐升，舒汀去24小时商店买了一份关东煮。 果然食物才是治愈人的良药。 “小汀，最近怎么样呀？”她端着关东煮并不是很方便接听电话，只好用肩膀夹着手机，在鱼丸滚进喉咙之后才回道，“你都搬走了，我还能怎么样？” “我这不是上岸了，回老家躺平了。”金伊琳说着舒舒服服地叹口气，听到舒汀咀嚼食物的声音后又道，“现在才下班吗？” “那倒不是，只是刚到家。”她顾着低头吃东西，并没有注意到电梯外站着个男人，那人在等她走进去之后也跟着走了进来。 “跟你说个事，下个月我们台里有个驻乡报道，是扶贫办今年的工作重点。”她继续说，“但这次不是县电视台直接负责，是锦州电视台和新媒体中心负责。” “新媒体中心？” “是的，是内部消息。”金伊琳显然比舒汀还要高兴，“我是想，你们杂志社作为新媒体中心的子刊，能不能争取到这次机会。” 舒汀一门心思想着金伊琳的话，并没有注意到电梯里的男人并没有摁下楼层键。 “就算是争取到了机会应该也轮不上我的。” “那怎么会……” 身后传来一阵跺脚声，舒汀转过头去，正巧看见电梯里那个男人跟在她身后，只是还不等她作什么反应他便顺势跑回了电梯上，接着消失了。 “最近小区总见到陌生人，你小心些。”她这才发觉刚刚跺脚的人是邻居奶奶，叮嘱了之后老人才放心关门进屋。 “小汀？”金伊琳不知道什么状况，听她没了反应便赶紧问。 “嗯？没事。”舒汀翻出钥匙开门走进房间，最后一个鱼丸下肚之后她把汤都喝干净了。 “你一个人住要小心一些，要不就买一些男士用品掩人耳目。” “没关系的，我平常也不在家里，今晚是回来得晚了些，又忙着跟你聊天才没注意到周围的情况。”舒汀反锁上了门，又挂好了防盗链。 “不管怎样你都要留个心眼。” “知道了。” 挂断电话之后她还是习惯性地坐到电脑边写稿子，等时间过了凌晨零点之后才起身去洗澡。金伊琳还在这间房子里的时候二人总爱熬夜，现在就她一人了，倒是慢慢地觉得做什么都没有了兴致，睡觉补眠才是最放松的。 周五的时候舒汀和周畅又接到了任务，是滨江公园的春日游报道。 “滋滋在跟下周的人物拍摄，周日的活动就还是你和周畅去吧。”高主编分派了任务，二人当然也得分个轻重缓急，重新排了日程。 “嗯……还有个事，上周小舒汀在滨江大厦案发现场的见义勇为行为受到了市里的表彰，下周会有一个授奖仪式。” “什么表彰？” “当然是又有面子又有钱的表彰。”高主编笑了笑，“见义勇为奖励两万块钱，还会颁发证书。” “要是往长远地说，小舒汀以后的孩子读书能享受优惠，高考还能加分。”周畅的补充让人办公室的氛围再一次活跃起来，大家开始调侃起来，“也不知道小舒汀是在等哪个人。” 调侃归调侃，听着能有两万块钱的奖励舒汀还是不由自主地嘴角弯弯。 “那到时候我请大家吃饭吧。”她先允诺，“给上次的不辞而别陪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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