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卷送秋燕第三章:乞民 婴灵之主的身份使她聚阴能力极强,短短两日,樾遥便能够自由控制化形,鬼气化身,无影无踪。 樾遥一面觉得怅然,增强力量,壮大自身,在一瞬间,仿佛十年苟延残喘,任人宰割的过去化为枯草,春风燃烧,梗在心口。一面觉得兴奋,太阳如此矜贵强大,既然放心养虎为患,又不能得到为己所用,假以时日,先下手为强。 仙子如有神算,在化形之日就把她带出了密室。 同时,她的脚踝上多了一副符咒所制的镣铐,轻薄如纸,却犹如附骨之蛆,冷热对冲。 樾遥很有阶下囚的自觉,没有提出任何异议,只是白生生的牙齿对着仙子的脖子磨了磨,眼底流转着诡谲的光。 樾遥死时是冬季,如今已经是春季了。 春日的气息最早为山脉的沟壑蒙上一层浅绿的阴影,稀薄的云犹如太阳生出的翅膀,树叶投下的破碎的光影缠绵悱恻,流连忘返,如同金河细细的描摹过他的玄衣劲装,款式虽简单,衣袍上却绣着大片如潮般的勾金太阳纹,犹如跳动的黑火。 他修长的小腿懒散的搭在马车的边上,下巴微抬,远远的望着,视线并无着点,淡色的嘴唇微动。 “能不能爬快点。” 狗东西,真是又抠又装,贱死你得了。 樾遥咬牙切齿,假以时日,假以时日……幻想的美好未来先暂且不说,今天她踹也得把他从马车上踹下去。 “李公子,我真的走不动了。”樾遥好不容易挪到马车前,眼眸一垂,脸色惨白,气若游丝,倒不是装的,毕竟鬼都是阴气森森的模样,“我也想坐马车。” “你想干什么?”他脑袋转过来,神情好像有些诧异,笑着讥讽道,“既然如此,你早说啊,我还以为你生性喜爱呢。” 樾遥听到了自己后槽牙摩擦的声音,假笑道,“那劳烦公子让让,让我进去。” 李秉均坐的又正直又坦荡,一腿屈起,手指漫不经心地敲着马车边缘,没有丝毫要让开的意思。 “劳烦公子……”樾遥加大声音正要重复一遍。 “听到了听到了,我又不是耳聋了。”李秉均摸了摸耳朵,一手摊开,“伞。” 他们走的是山路,地形特殊,用不了缩地成寸,樾遥在后面像栓着的狗一样被溜了一路,以防真的被太阳烧死,李秉均还贴心地提前给了她把伞。 樾遥伸出手递给他,衣袖微微褪起一角,苍白泛青的手腕上蜿蜒着一条长长的疤痕。 李秉均好像看到了,又好像没看到,视线轻飘飘略过。 名字当然不是李秉均亲口说的,他甚至没有兴趣知道樾遥的名字,只是叫她小黑,樾遥越听越像狗的名字。 她活了二十六年领悟的人生哲理就是,千万不要和这种眼高于顶,盛气凌人,自负己盛,蛇蝎心肠的人试图讲道理。 因此樾遥选择嗤之以鼻,这种连折辱都算不上的小手段在她这里和笑话一样。 跑题了,李秉均的名字就在密室的外门上刻着,樾遥被带走的时候偷瞟了一眼,很大的字——秉均阁,写的又嚣张又狂妄,字如其人,看起来就十分欠扁。 山路比想象中要难走,路上又少不了李秉均这个生人的吃喝……拉撒,樾遥没看到,但不妨碍她心里恶毒的猜想。 耽误了挺久,走走停停,小半个月,终于到了目的地——岱渊。 岱渊与日照隔山相望,笼罩着千数宗门,共同崇拜星辰日月,曾几何时,资源富饶,人杰地灵。 只是一踏入岱渊的地界,阴气便从脚底如藤蔓般缠绕上来,空气中奔涌着血液的腥味和强烈的焦臭,乌云蔽日,怨气丛生,樾遥犹如一脚踩空,坠入海底,四面八方,无孔不入,幽暗的,阴森的,诡谲的气息犹如泥沼,蔓延进她的眼眶,她的耳廓,她的嘴唇,她的躯体,她背后的红弓在嗡鸣,恍惚间她听到有人在她的耳畔悄悄的说, “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我的家。” 声音越来越急促和尖利,最后几乎难以分辨出是否是人声,令人晕眩的低频的鸣叫和嘶吼犹如虫爬,犹如针扎,一圈一圈如水波纹散开。 呼啦—— 几近溺毙的人被强行拽出水面,樾遥一时竟无法区分幻象与现实,虚着眼试图对焦面前摇晃的身影。 “听到了什么?” 李秉均罕见地蹙起了眉,开口问道。 “什么?”樾遥摇了摇脑袋,还有点迷糊,仔细分辨了一下他的唇形才缓慢道,“我的……家。” 李秉均抱着胸睨她,薄唇微微抿起。 樾遥光明正大地翻了个白眼,嘴撇了撇,“您老人家可以自个儿试试。” 她利索地从地上爬起来,拍了拍衣服上的土,手肘碰碰李秉均,好像很熟似地问道,“陈云晟呢,赶紧杀了,咱俩趁早分道扬镳。” 李秉均后退一步,有些嫌弃道,“你再敢把你的脏手往我的衣服抹,我会直接剁掉。” 冷冰冰的,很显然没有开玩笑的意思。 “哦。”樾遥收回手,很听话地点了点头,“所以,陈云晟在哪里?” “在杀他之前,我要你找一个鬼魂。” 樾遥有点一言难尽,目露惊诧道“李公子,你是从什么地方看出来我还精通咒术此方面的绝学啊。” “没指望你会。”他嗤笑了一声,继而语气平平道,“岱渊将军,名周放,殉国而亡,执念太深,不确定是地鬼还是痴鬼,困于此地已有三年。” “区区三年而已。”樾遥摩挲着下巴道,“就我所知,实力强大的地鬼少说得十年。” 李秉均剜了樾遥一眼,他的眼眸偏圆,眼尾上扬,平生多了几分凌冽之气,只道,“实力强大的东西于我来说无用。” 樾遥有点沉默,摩挲下巴的动作一顿。 真是有够装的。 “迟则生变,鬼王大人,追魂,上场吧。”李秉均做了个请的动作,抱着胸往后一靠,神情有些不耐,端的一个作壁上观的态度。 樾遥一脑门问号。 合着睡觉必须枕着羊脂白玉枕,马车内必须燃烧线香,铺上绣着金线的软毯,一路上非八珍玉食,炊金馔玉不食,非华冠丽服,锦衣玉服不穿,心情一不爽就得鞍前马后的任凭使唤,比佛爷还难伺候的,以至于迟了小半月的不是他? 满腹牢骚无从抒发,樾遥两眼一翻直接开摆。 “以阴为媒,以灵为介。” 樾遥舔舔干裂的唇,语气敷衍地念到,眉心聚集一点红,她的脸色惨白,眉目寡淡,周身萦绕着极浓的阴气,独属于王的言灵即刻生效,浑然的气自四面八方涌来,犹如簇拥新生的婴儿,欢呼着,雀跃着,犹豫着,害怕着探出一缕一缕丝。 她的声调控制不住地陡然阴沉颤抖,冲天的气息恐怖而惊悚,须臾,浅淡的唇才似咳血般艰难地吐出后半句。 “魂兮魂兮……追兮追兮……” 一瞬间,大风作乱,尘土之归,如有灵祝,天地咒成! 入耳的是排山倒海般鬼魂的惨叫,如凄如利,连绵不断,幽怨,痛苦,悲伤,惊骇,一层一层化作利爪,誓要将所有入侵者拖入地狱,樾遥稍稍偏头,微弱的感知到感到指尖的抽动。 她目光如炬,敏锐地捕捉到那一点异样。 “东。” 樾遥言简意赅道。 停止的心跳似乎在雷鸣,幻听,幻视,在一瞬间化为齑粉。 沉默在二人之间流转,樾遥抬眼去看李秉均,他的眼眸在黑夜流转着及其明显的金光,宛如透过乌云的金晕。 瞳仁里并没有小小的黑影,而是空荡的漠然。 “是…云泉和岱渊的交界。” 樾遥的眉间笼上阴云,语气干涸,只此轻薄的一句话,便翻阅过一个国家的盛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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