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荣回云水阁的路上,遇见了游玄。 他抱着巨大的食盒站在路边,脸被盒子挡得严实,他的衣摆似是被晨间露水浸湿,颜色深一块浅一块,看来等了许久。 “游玄。”嘉荣见他莫名觉得有些滑稽,她憋住笑,出声叫他。 眼前一人一盒的身影趔趄小步,游玄缓慢移动稍稍侧身,嘉荣才堪堪见到他的脸。 “生辰快乐。”游玄讷讷的脸上展开笑颜。 嘉荣:“多谢。” 这条僻静的小路往日一个人也见不到,只嘉荣有事时喜欢来这散散心,没想到他也知道。 游玄:“给你送些你平日爱吃的小点心。” 嘉荣对他客气笑笑,向前伸手想要接过那盒子。 面前的游玄连人带盒往后退了几步,嘉荣的手抱空,她愣了愣。 “我与你一起回云水阁?”只听游玄吞吞吐吐问道,“我帮你拎。” 嘉荣有些意外,但随即想到南竹应是在准备殿中生辰宴,留客人吃顿饭回礼倒也没什么问题,她爽快答应:“那好。” 嘉荣与游玄前后脚踏进云水阁,一路上两人都没说什么话。 云水阁中静悄悄的,只有零散几位仙侍在院中打扫,南竹与颜北也不知道去哪里躲清闲,没见着人。 “时辰尚早,我带你去殿中坐坐。”嘉荣尴尬地微微咧了咧嘴角,眼下请了位“贵客”回来,倒有些不好安置,她心中懊悔,只恨自己怎么就随口一答应。 游玄:“无妨。” 她领着游玄向殿中走,一步三回头,不对劲,可太不对劲了。 院中的仙侍扫来扫去也就在偏殿门前几块地游走,印象中的熟面孔今天竟然出乎意料唤了她殿下,往日可都是一直称她公主的。 嘉荣的目光狐疑扫过眼前大殿,忽然倏地停住了脚,游玄的脚步在身后随之顿了顿。 嘉荣唇角勾起,淡定地转身,语气无波无澜:“回院吧。” 从长清殿问安出来已过卯时,换作平日晨光已经早早落在浮于正殿的嘉荣草图腾上,草心一点圣光,万千祥和。可现在的云水阁半分晨光熹微都没有,四处透着古怪。 嘉荣闭上眼睛,指尖轻扣,手掌合在胸前轻轻念咒,萤雪剑应声而动,剑身在空中翻腾几下,似是终于循到对的方向向云水阁正南方狠狠劈下去。 下一瞬,天空云海被撕裂,面前的大殿轰然崩塌,院中几位仙侍被折成碎影,满眼的虚实变幻有些花眼,嘉荣垂下眼帘避开视线。 果真是幻象,她无声笑笑,这种捉弄人的把戏也只有谢轻舟想得出来,待她出去定好好与他算账。 萤雪剑完成任务飞回她身边,仍是围着她一圈一圈打着转,耳边清脆的剑鸣声声不断。 受什么刺激了? 嘉荣伸手握住躁动的萤雪剑,微微抬起眼眸,环顾四周—— 成片怒放的太阳花争涌着在日光下盛开,她呆呆地站在原地,人被眼前的景色猛地震颤。 晨光下的云水阁处处山花烂漫,绚烂多彩的太阳花铺满屋檐地面,醉人的花香被清风裹挟沁入心脾,彻底模糊了她的眼睛。 “阿姐,生辰快乐。”嘉禾甜甜的声音从近处传来。 “殿下,生辰快乐。”紧接着,众人齐齐整整的声音从四面八方响起。 偏殿门内突然出现一个身影,嘉荣看见那人踏着花走来,清风拂过他的衣袖,将他身上好闻的沉木香吹到她身边。 谢轻舟一步步缓缓靠近,那双含笑的眼眸里只映着她的身影,她听见他说:“嘉荣,生辰快乐。” 他的话音刚落,云水阁的仙侍们也从花海四处的角落钻出来,嘉荣来不及细看闹哄哄的人群,便被扑腾过来的嘉禾抱了满怀。 南竹、颜北与谢轻舟隔她们两三步并排站着,三个人一齐傻傻盯着她笑。 嘉荣被看得有些不好意思,她双手回搂嘉禾,朝谢轻舟挤挤眼,密语道:“你的主意?” 谢轻舟扬扬眉,笑着低语:“大家的。” 才不信,嘉荣撇了他一眼,目光转向别处,眼底止不住雀跃。 南竹将二人的眼波流转望在眼里,脸上笑意盈盈,颜北拉住她的袖子,好奇问:“南竹姐姐,你为何也这么开心?” 南竹搭上颜北的肩,将他箍进怀里:“等你长大便懂了。” 颜北被南竹勒得有些喘不过气,他小心翼翼从她怀中挣脱,视线望向远处笑容灿烂的嘉荣,小声嘟囔:“师父真挺厉害。” 忽然,他瘦削的肩膀又被身旁的谢轻舟撞撞,耳边传来一句悠悠打趣声:“小鬼头,为师今日终于听你叫了声师父。” “……” 颜北近些天的小别扭此刻被他戳穿,脸红耳热急忙往南竹身后躲,他微微探出半个脑袋:“哪有师父时时怼徒弟的!” 谁让你不待见我,还日日在我耳边念经,游玄这里好,游玄那里好...... “以后再顶嘴我可不教了。”谢轻舟拿起清风扇重重拍了拍颜北的头。 颜北知道谢轻舟在与自己玩笑,小脸一挤嬉笑着钻入花海,“遵命,师父!” 云水阁的热闹一直持续。 夜幕降临,嘉荣拗不过游玄堪比城墙那样厚的脸皮,殿中筵席散后她话语中多次隐晦“赶人”他都无动于衷,她对着神界战神那张木头一样刻板的脸,实在捉摸不透他是真不懂她的意思,还是装作视而不见,只能眼望着他与颜北窝在角落将席间剩下的桃花酿喝光一杯又一杯。 颜北这小子今日是要翻天了。 嘉荣越看越坐不住,一面琢磨着怎么将游玄这尊木头神请回去,一面想着让南竹怎么好好收拾收拾颜北,小小年纪喝起桃花酿来没个度。 她起身提起裙摆往殿下走,手腕忽然被人按住。 “要去收拾谁?”谢轻舟问。 嘉荣撇了他一眼没回答,轻轻摆头往角落二人的方向指了指。 “跟我来。”谢轻舟的声音沉沉的,压制着她的手力道重了些。 “诶,诶!”嘉荣的手腕被他握着,一路被带出殿,“我们去哪?他们怎么办?” 谢轻舟的语气冷下来:“多喝的桃花酿嘉禾自会找他们算账。” 嘉荣:“我不是那个意思……” 谢轻舟:“我那徒弟是个鬼机灵,你还真担心他醉了不成?至于你那青梅竹马威风凛凛战神,难不成几杯桃花酒就能把他喝趴下?两人合起伙来骗你,你却偏偏上钩,也不知我们堂堂长公主是不是真如众人所说的那般聪慧?” 嘉荣听出他话中的揶揄,不肯落入下风:“谁说我没看出来?” “我这不正准备上前揍人,被你给拦住。”她嘀咕。 “担心全写在脸上,还嘴硬。”谢轻舟没好气地说。 他松开嘉荣的手腕,转身面向她,一双眼睛里映着月光,一字一句道:“桃花酿可不醉人。” 谢轻舟注视着她,接道:“自从祝壬上次无故到访天极之境,你整个人便一直紧绷着。我知晓你担心云水阁中或有人横生事端,但这次庆生的法子是我与大家一起想的,你大可将悬着的心放下。云水阁中无外人,祝霄即便再猖狂也不会犯傻在此时挑事。” “再说,游玄不是你族鼎鼎有名的战神,你还怕他被人坑了?”谢轻舟的语气酸溜溜,嘉荣听着感觉他像是吃了人间山野里七八月的酸梅,她扑哧笑出声。 谢轻舟自顾自说着,见嘉荣忽然笑了,干脆话头一转:“今日可是你的生辰,带你去个地方。” 谢轻舟手中的清风扇骤地变化模样,霎时间一只巨物出现在原地。 嘉荣认识,是雪鸟。 只见鸟身银光流转,巨大的翅膀扇动,吹起天极之境星罗点缀的草木藤蔓。 嘉荣被眼前的庞然大物吓得退后两步,她晃了晃神重新在原地站定,这才仔细打量着面前这只“可爱的小东西”。 雪鸟是神族的圣物。 它们生于明月山长在明月山,通体雪白,歌声婉转动听,属天极之境中最珍稀的灵鸟族。更重要的是,它们的血对修炼大有益处,无论神魔。 雪鸟寿命不长,一对雪鸟最多只能孕育一只幼鸟,故明月山上的雪鸟从来都不多,寥寥数十只而已。明月山常年积雪覆盖,即便是灵气护体之人也很难撑过半柱香,雪鸟居于山间,与神族双向守护互不打扰。 嘉荣曾听过一句话,雪鸟不认主,只助有缘人。 嘉荣的注意力已经被雪鸟完全吸引,眼前这只虽然长得胖,但她看得出,它应是只幼鸟,也不过几百岁。 雪鸟还在不停扑棱着翅膀,天极之境垂挂的绿藤被它吹散好一些。 清风扇不知又从哪里冒出来回到谢轻舟手中,他拿扇柄敲敲小家伙的头,语调里带着少许寒意:“别闹。” 雪鸟胖嘟嘟的脸突然埋进翅膀里安静下来,连带着周身的银辉都淡了点点。 “你干嘛这么凶。”嘉荣见那小鸟顿时蔫了,刚才的兴奋劲无影无踪,心疼得要命,这可是她们神族的灵物,她都只在书中见过模样。 她拿萤雪剑挑开清风扇,将谢轻舟挤到一旁,凑到雪鸟跟前,没忍住伸手抚摸起它油光滑亮的皮毛。 雪鸟似是不认生,身躯只开始时轻轻颤了颤便没再动,垂着头温顺的任由嘉荣抚摸。 纤瘦的身影在幼鸟跟前更加显得小小一只,谢轻舟望着面前的一人一鸟,嘴角扬起半分弧度,他走近重新牵起嘉荣的手腕,玩笑道:“嘟嘟可没你这般娇气。” 嘉荣被谢轻舟引着坐在雪鸟背上,雪鸟展翅劲风骤起,看着脚下掠过的天极大地与镜心湖,嘉荣听见身后的晚风中传来一句低语:“走吧,我们去明月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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