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山与雪鸟相依相偎,过去千万年守护天极大地的北境。白雪覆盖,山间寒冷,神族子民极少有机会去山里。 族人谈之色变的炼神窟,就在明月山脚下。 嘉荣顺着雪鸟的行迹向前望去,远处巍峨的山峰隐在朦胧的月色里,只能看见模糊的轮廓。 雪鸟越是靠近山峰,嘉荣越觉得神境中波涛汹涌,一颗心紧张得快要跳出来,百年来数不清逗留在炼神窟前多少次,终于在今日有机会进山看看。 “嘟嘟,飞慢点。”谢轻舟似是察觉她的局促,吩咐几句。 雪鸟闻声慢了下来,一双翅膀不疾不徐缓慢扇着。 嘉荣紧绷的情绪随之稍稍放松,眼看长清殿与云水阁就要消失在视野中,她这才将憋了一路的话问出口:“雪鸟怎么会听你差使?” 她心中已放弃琢磨这位魔族左使身上的故事,总归是一环套一环的秘密。 “前些天你与游玄去人间,我闲得发慌就在天极之境四处看看。碰巧路过炼神窟,救下了受伤的嘟嘟。”谢轻舟一副平常样子,语气没有丝毫起伏。 “……” 就这么巧吗? 嘉荣听着他所谓普普通通的故事,心中懊悔,怎么偏偏赶上自己下界的那些日子。 谢轻舟见嘉荣眉头锁着似是相信了,轻笑出声,她真是好骗。 “你骗我?”嘉荣见他笑得像只老狐狸,反应过来,质问道。 “我可没有。”谢轻舟搪塞,“长公主殿下爱信不信。” 他背过身,看向明月山的方向,“总归我是它的有缘人。” 下个瞬间,他突然话题一转,指着前路的雪淞雾林,说:“快看,我们到了。” 嘉荣已经离明月山近得看不清它的全貌,只见雪鸟庞大的身躯隐进缭绕的云雾,眼前划过数不尽的层层叠叠的雪松。 忽然,像是终于越过某堵墙似的,嘉荣发觉心中神境仿若静止,周身涌动的灵力凝固,全身变得乏力。 “有嘟嘟在,没事。”谢轻舟的话适时响起。 嘉荣扶着谢轻舟的手臂,猜测道:“天息山的禁制看来与这里有些相像。” “正是。”谢轻舟将嘉荣扶稳,“明月山天然的灵力限制是雪鸟族最大的优势。” 嘉荣轻轻哦了一声,视线别向远处,山林中白雪覆盖,只有苍翠的雪松顺着山脊野蛮生长,像是在给雪鸟引路。 嘟嘟又飞了半刻,终于在山顶某处停下。 谢轻舟熟稔地跳回地面,转身向嘉荣伸出手:“把手给我。” 嘉荣见他坦坦荡荡,觉得自己再扭捏未免有些矫情,便大方将手递了过去,“多谢。” 嘉荣的手搭在他的手心,脸上虽然面不改色,心中早已心乱如麻,也许是失去灵力的缘故,眼下的场景与人间数月的过往相重合,让她觉得恍惚。 她顺着鸟背滑下来站稳,有些慌乱地抽出手,装作若无其事,“我们来干什么?” 嘟嘟抖抖羽毛,回应她一声粗犷的嚎叫。 嘉荣的心跟着颤了颤,本以为嘟嘟是位可爱的小姑娘,没想到是个糙大汉,嘉荣的雪鸟滤镜碎了一地,谁想得到谢轻舟会这样取名。 “来看雪鸟族?”嘉荣试探性问道。 “既是,也不是。”谢轻舟又在打哑谜。 “……” 自失忆后他说的话更加让人听不懂了。 一旁的嘟嘟忽然发出长啸,震得周遭的雪松冰碴儿簌簌往下掉。 嘉荣往边上避了避,浑身打着哆嗦,咬咬牙,“这里真的好冷,难怪往日父帝不允族中人私自进山。” 谢轻舟默不作声从袖中掏出一件狐裘,披在嘉荣肩上。他转身对着嘟嘟挥挥手,雪鸟像是听懂了他的意思,又重新展翅飞进雪松密林。 “天帝用心良苦。”谢轻舟回望嘉荣,他替她拢了拢胸前的狐裘系带,说,“失去灵力的神族人擅闯明月山冰雪禁地,等着的只有死路一条。天帝美其名曰保护雪鸟族,但更是为免神族子民进山白白丢了性命。” 嘉荣哈出一口白雾,看着谢轻舟,他的眉间已经落满雪霜,手也被冻得通红,她仰起头,问:“你曾私下见过我父帝母后了?” 谢轻舟的动作停了一瞬,又重新低头系起手中的梨花结,眼睛不再看她,“长公主当真是冰雪聪明。” “雪鸟乃我族中圣灵,明月山又是天极禁地。你这么明目张胆将我带到此地,这么好一刻都没人追来,必是得了父帝默许。”嘉荣扬起眉梢,“未免太小瞧我。” “何况你们今日竟然敢在云水阁用幻境。”嘉荣放软了语调,不自知的带了些撒娇地控诉。 “幻境之钥可是嘉禾殿下好不容易从天后那里讨来的。”谢轻舟急忙撇清关系,他摆摆手,“她费尽心思想瞒你半刻制造惊喜,我可不敢轻易邀功。” 谢轻舟拂下肩上的雪花,脸上骤然笑意盎然,“至于此趟明月山之行,确实如你所想。” 嘉荣:“那咱们还不跟上嘟嘟......” “别着急。”没等嘉荣把话说完,谢轻舟一把拉起嘉荣的手往松林里走,“先去趟明月峰,找雪灵草。” 嘉荣心里忽然敞亮起来,原来此趟是为雪灵草而来,看来是为了她。 据传,雪灵草是三界医者无一不渴求的珍稀药材,草茎用药可治百病,医千伤,愈万术,属人神魔三界流传圣物的上上上等。 三界无人不知雪灵草,却也无人真知雪灵草。众人只晓得它长在雪山之巅,平日不显山不露水,在开花时花瓣会变得殷红如血,方才好辨认一点点。 嘉荣一直认为雪灵草是子虚乌有,三界盛传神女璇华当年无私献草救下人间帝皇谢帆,她从不当真。左右先战神璇华的盛名与壮举不差这一桩,写史之人胡乱添上一两笔杜撰吸引眼球罢了。 毕竟,故事里添上寥寥几笔,自己兜里应可多进账不少碎银。 要不然,她怎么从没听天帝提起过这世上真有此等良药,还就长在家门口的明月山上。 嘉荣扯住谢轻舟的袖子,拖住他:“谢轻舟,我知晓你好意。” 她脚步越走越慢,终于鼓起勇气说出口,打算粉碎谢轻舟的幻想:“世上本无雪灵草,你被骗了!要不我们还是转道回云水阁吧。” 握住她手腕的力道又紧了些,谢轻舟扭头对她粲然一笑:“谁说没有,你看那儿。” 顺着他的手指方向,嘉荣看到一块冰碑傲立在不远处的山巅之上,明月峰三个大字苍劲有力,一笔一画在碑上刻出痕迹。 她观那明月峰碑立在几尺之外,仿若傲视着山下万物,感觉无形的威压扑面而来。 脚下就是无边雪海陡峭山崖,嘉荣的心怦怦直跳。她缓过神定睛细看,冰碑之下的角落里,两三朵红艳的四瓣小花正肆意生长,于白茫茫的雪海中迸发无限生机。 嘉荣不用问,一眼便知那正是消失于世已久的雪灵草。 只因她仿若与雪灵草灵力相通似的,虽然灵力被禁制,但她透过它感受到了明月山的雪鸟、雪松,还有栖息明月山的万千生灵。 “似乎不用多说。”谢轻舟的脚步停下来,站在她身旁,一脸轻松地望向她,“你生来便具无人能及的治愈天赋,同是苍生的宠儿,你肯定能感受到它。” “你......”嘉荣吱唔着,有些难以置信,“你怎么知道这里会有雪灵草?” 谢轻舟替她拍落肩上的雪花,笑着说:“嘟嘟告诉我的。” 误入天极之境的失忆魔族左使,误打误撞进了明月山,无意救下神族圣灵雪鸟,又不经意从雪鸟处得知三界珍稀奇药雪灵草的下落,嘉荣直觉谢轻舟在搪塞她,她退后两步,双手抱着胸,微眯着眼认真审视着眼前的男人。 他笑得干净又真诚,此时鼻子被冻得通红,睫毛上沾着星星点点不化的雪花,但似乎是察觉到她此刻的猜疑,他竟然眼皮耷拉着十分委屈的模样,像只落难的小狗。 嘉荣看着又有些不忍心,同受灵力禁制约束,他现下也不过区区凡人而已,何况他还失忆了。 嘉荣忍了忍,将想要质问的话吞回肚子里,她走近谢轻舟,抬起手想要给他清清衣袍上的冰碴儿。 谢轻舟以为嘉荣要上手,赶忙退后两步,声线都颤抖着高了半分,一副囧态问道:“你想做什么?” 嘉荣成功被他逗笑了,这一路莽着拉她上山的人是谁?如今倒怕起来,真让人觉得他和颜北差不了几岁。 她三两步拽住谢轻舟,好声好语哄着:“我给你除雪,小心冻坏了。” 谢轻舟扭扭捏捏终于不再挣扎,任嘉荣拍打衣领后背,一身的冰碴儿咣咣往下掉。 忽然一声轻笑传进嘉荣的耳朵,嘉荣抬头向上望,正巧不巧对上谢轻舟那张诡计得逞的脸。 真真是欠打,嘉荣猛地直起身,三两下解开系带狐裘,将它一把摔在地上,大声吼道:“敢耍我?!谢轻舟,今日本公主与你没完!” 谢轻舟敏捷地逃出嘉荣追着的火烧火燎的怒气圈,嬉笑着看着心上的姑娘,看她笑,看她怒,看她无奈,看她“气急败坏”,十分可爱。 他走到崖边,伸手摘下一株盛放的雪灵草,忽然换了语气,神色正经地对嘉荣说道:“这才是我的礼物。” 嘉荣被他突如其来的转折弄得有些无法适从,她挥舞着的手停在半空中,脸还因刚才的怒跑涨得红扑扑。 “额。”嘉荣沉默不语,脑袋一时当机接不上话。 只听谢轻舟接着轻声说:“生辰快乐,一定要平安回来。” “倘若我从炼神窟活着回来,你会参加天极大比吗?”嘉荣想也没想回问道。 话刚说出口她便反悔了,不知道是否是因这一望无垠的白雪地让她豁然开朗,又或者是眼前这朵明艳艳的红花点着了她某根神经,让她失去分寸变得口无遮拦。 嘉荣暗道糟糕,她心里被搅成一锅粥,当真是一团浆糊,忐忑又不安,怎么会莽莽撞撞问出口这样的话? 她神色慌张背过身,十分刻意忽视掉谢轻舟直勾勾的视线,一面紧张懊恼,一面又期待着他的答案。 谢轻舟被她的话击得溃不成军,他微微止住发颤的手指,长吁一口气,正视着她,沉静半晌,又似是下了某种很大的决心似的,小心翼翼问道:“嘉荣,你想不想听我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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