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风吹过树叶,懒懒的午后实在惬意,谢轻舟斜躺在枝桠上,不自觉地全身放松,眯眼睡了过去。 睡梦中恍惚回到百年前的禁渊,梦见额间闪着嘉荣草神印的小姑娘捏着他的手,清澈的大眼睛笑眼弯弯,对他说:“小哥哥,再过几日便是我的生辰,我送你一朵永开不败的太阳花吧。不要担心,一切都会好的。” 她天真无邪的笑脸印在他脑海里,温暖稚嫩的声音仿佛能治愈这世间所有不开心的事情,让谢轻舟一记便是百年。 隐约中脑海里的画面一转,他又梦见小姑娘泪眼汪汪,哭丧着脸被带走。 “嘉荣公主,三界大乱,速速随我等回天极之境。”妖兽奔走狂啸掀起地动山摇的山洞之外,他听见有人来接她回家。 满身是伤的他躺在泥里,力尽筋疲阖上了眼睛。过了半晌,他忽然无声地笑了,原来她就是嘉荣—— 神女嘉荣。 “谢轻舟,你躺在树上做什么?”梦境中忽然出现嘉荣的声音,谢轻舟心思一沉。 她怎么会在? 下一瞬,他猛地睁眼,赶紧起身往树下看了看。 依旧是熟悉的青绿纱裙身影,嘉荣静静站在树下,望着他的眼睛里笑意流淌。 她回来了。 嘉荣还是头一次见谢轻舟睡眼惺忪的迷糊样子,她忍不住打趣:“轻舟公子,偷闲小憩的感觉如何?” 谢轻舟愣楞没出声,他眼神里涌动着的复杂情绪让嘉荣感觉熟悉又陌生。 “喂,赶紧下来。我给你带了凡间的云糕。”嘉荣见他像丢了魂,语气有些担忧。 她跃上枝头,扯着他的胳膊,问道:“你没事吧?” 谢轻舟的视线一直粘在她身上,嘉荣横看竖看觉得不对劲。 “你?是不是都想起来了?”嘉荣拉过谢轻舟的袖子,腾出双手挤着他的脸,神色激动。 “哦。”谢轻舟仿佛大梦初醒,他平视着嘉荣的眼睛,淡淡地回答,“没有。” 嘉荣脸上的笑容又蔫下去,恹恹地说,“你耍我呢。” 谢轻舟:“没......” “算了。本公主今日心情好,不与你计较。”嘉荣捂住谢轻舟的嘴,没让他说完。 她眨着灵动的大眼睛,冲谢轻舟得意地笑笑,拉他下树,“此趟去人间水淼淼送了我好多云糕,你赶紧随我过去,不然就该被嘉禾南竹她们抢光啦。你还记得云糕吗?算了算了,问了也白问,肯定是忘得一干二净......” 谢轻舟的衣袖被嘉荣拽着,整个人被她带着往前走。 听她软软糯糯的声音轻轻讲着这些时日的故事,嗅着她身上被风扬起的独特又好闻的清香,想到她捎回来的汐日城的云糕,那是偌大的天极之境里独属于他们二人的回忆,谢轻舟冷清清的灵境中漾开了花。 嘉荣,你一定不知道,当我从百年前的梦中醒来,睁眼看见的便是你,就好像你从来都没有离开,这是我过去所有的日子里,最满足的时刻,谢轻舟心想。 * 此次凡间水患的罪魁祸首是藏匿于河底的一只小妖,嘉荣与游玄将其就地斩杀,任务顺利告一段落。 嘉荣将小妖的尸首带回天极之境,移交长清殿后便没再过问,她观那小妖咽气时黑烟缕缕,心中猜想必与禁渊戾气脱不了干系。 兜兜转转依旧是那个绕不过去的死胡同,线索断了。 近日,天帝与天后又毫不留情将她再入炼神窟的请求驳回,与那神令一道送进云水阁的,还有堆成山的灵石与首饰——是长清殿与神族各支送过来的生辰礼。 嘉荣素来厌烦应付这些。如今禁渊与天极大比两座大山压在她心头,让她更加没闲心,索性将生辰之事全权交给南竹处理。 再过三日,便是嘉荣的生辰。 南竹在院内足足点了两个时辰才堪堪把各路的礼单理清,颜北练完功寻过来,一个猛子扎进灵石堆里。 “瞧你这点出息。”谢轻舟跟在他身后进院,出声呛他,小鬼头也就仗着嘉荣不在,机灵劲全用上。 颜北横他一眼,用鼻子哼唧出几个字:“管这么多。” 谢轻舟作为师父,没忍住多说两句:“灵石对你无用。” 灵石能够辅助神魔修炼,于嘉荣与他这种功力精进者而言纯属锦上添花,对南竹那些小仙草倒是好处多多,但颜北凡胎肉身,再怎么炼也就是一堆破石头。 颜北窝在灵石堆里,施施然道:“我当然知晓。但待我修出仙根,总有用得上的那天。” 臭崽子还挺自信,谢轻舟弯弯嘴角,瞟了瞟满眼期待的颜北,没再泼他冷水。 南竹在一旁没好气地笑笑,这对师徒什么都对着干反着来,浑身上下只能找出一个共通点,都死鸭子嘴硬,明明心里都顾着对方,但就是嘴上不饶人,她早已习惯。 “轻舟公子。”南竹的目光移向谢轻舟,蓦地问道,“三日后贺公主生辰,公子可有什么想法?” 公主此次吩咐不让大办筵席,天帝天后体谅天极大比在即天境杂事众多便默允了,但云水阁自己人总归是要热闹热闹,南竹正发着愁。 “是啊是啊。”颜北一屁股坐起来,追着谢轻舟问,他幸灾乐祸,“游玄神君都送来了生辰礼,公子你就不打算表示表示? 谢轻舟伸手点了点颜北的眉心,原话送回,“管这么多。” 他转向南竹,粲然一笑,说:“我确有一计。” 生辰当日,嘉荣如往常般起得早。南竹与仙侍守着她换上天后赐的彩衣霓裳,一身青绿简单干练的样子看顺眼,乍换上这身衣裳,嘉荣盯着镜中的自己觉得好生别扭。 穿戴齐整,南竹打发了众仙侍,将嘉荣硬按在镜子前,嚷嚷着要替她梳头。 嘉荣拗不过便随她去了。 轻舟公子果真厉害,南竹暗暗吐舌,心中感慨,公主真真如他所说就是吃软不吃硬的脾气,在她面前脸皮厚点,就没什么不好办的事。 南竹一边梳着嘉荣乌黑如瀑的长发,一边忍不住透过铜镜偷偷看她。 她的视线落在镜中那张清秀的脸庞上,瞄一会再若无其事地移开,过小会儿又重新盯上嘉荣的脸。 公主眉清目秀,眉心一点嘉荣神印配上今日的仙裙,实在是好看,竟然转眼间就到了结亲的年纪,也不知道以后会便宜哪位神君,想到这南竹鼻头不禁发酸。 “怎么了?”嘉荣见南竹梳着梳着眼眶泛红,疑惑地看向她。 南竹将手中乌发绾了绾,躲避她的视线,声音低低地回了句,“没事,我就是高兴。” “你骗我。”嘉荣抓住南竹梳头的手,扭头问道:“到底怎么了?” 南竹憋住眼泪,委屈极了:“就是感觉谁也配不上我家公主。” 嘉荣当是出了什么大事,此时一听心中松口气,原来还是在担心天极大比后的事情。 “谁说我要成亲?”她宽慰南竹道,“他们想娶也要看我愿不愿意呢?” 她的眼珠子左右转着,眼角眉梢流出不加掩饰的肆意。 南竹看着眼前人眉飞色舞的轻松模样,无意间自己也跟着开心起来。 不知怎么,她笑着笑着忽然又想起谢轻舟曾经说过的那段话。 那人优哉游哉躺在老树下教颜北练功,惯用的清风扇遮住了脸,有一搭没一搭与南竹胡侃:“你们家公主,平日里就爱找个壳把自己裹起来,谁也不给看真面目。但你只要厚着脸皮,多去敲敲她的壳,总能敲出个缝,窥得壳里半边天。” 轻舟公子确实是位懂公主的妙人,就是不知是不是公主的良人?南竹贸贸然心中生了个大胆的想法,她注视着嘉荣的眼睛,一脸真挚发问:“那如果是轻舟公子,公主愿意嫁吗?” 嘉荣被噎得不轻,她一把松开南竹的手,转头背向她,耳根羞得通红,“你大胆。” 谢轻舟在天息山时就惯爱捉弄她,汐日城时也总惹她生气,她才不要嫁给那个什么都不记得的大傻子。 南竹见嘉荣似是羞了恼了,生怕她不开心,急忙找补结束话题。 “公主平日还是像嘉禾小殿下那样,多穿些艳丽的衣裳。” “今日这身多好看呀!” “哎呀时辰快到,得赶紧去长清殿问安。” …… 虽说天帝特批免了此次生辰宴,但他仍是下令将天极之境好好布置一番庆贺,经处处蜿蜒垂下的青绿藤蔓点缀,天极之境仿若变成一座森林浮岛。 嘉荣是一路绕着弯儿去的长清殿,避开了早早等着给她见礼的人,轻松不少。 天帝问她可有什么心愿,嘉荣再次提及炼神窟。 “不允。”天帝拒绝得很干脆。 “父帝。”嘉荣心不死,她与天帝冷静地对视,“当日祝壬在殿前嚣张跋扈的样子大家都有目共睹,祝霄近些年修邪门歪道,早就不甘守着他魔域的片片疆土,以后必成心腹大患。” “那也用不着让你去炼神窟九死一生。”嘉荣见一直默不作声的天后露出担忧的神色,着急地从王座上站起来。 “父帝,母后。”嘉荣漫步向前,一字一顿安抚道,“既然女儿当年能求得一线生机,如今必定也能。神女诀第九层突破在即,炼神窟试炼可为契机,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 座上的两人沉默半晌,嘉荣只见父帝握起母后的手,长叹一声:“罢了,随你去吧。” 当嘉荣站在寂寥的长清殿外,她的心思恍惚浮沉,发觉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样开心—— 父帝承诺两日后为她重启炼神窟,迎接她的将是更大的挑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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