先帝逝世后的第六十一日,恰逢五年一至的礼法之日。世间礼法之家百里谐要去皇宫论道。 百里谐方踏入皇宫,便在宫门口瞧见了徐清。 徐清走进他的身旁,和随行人员一起走着。 百里谐看了眼和自己并肩而行的徐清:“特意来迎我这个老头子?” “难得上一趟京。”徐清说道。 百里谐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又笑了笑:“近日过的如何?” 徐清本要回答,却见前方常德带着一哭哭啼啼的宫女而来。两人隔着些距离相见,常德向他行礼。 徐清无意多问,这时却听得有人喊住常德和宫女的姓名,众人闻声望去,是快步走来的元洛叶。 “你我主仆一场,这些东西你带出宫。”元洛叶把一些首饰塞进宫女手中。 宫女似是受到了触动,要跪下谢恩的姿势被元洛叶拦住。 “好了,你走吧。”说罢,元洛叶对着常德点点头。 随着距离渐近,徐清他们听着断断续续的对话,接着和常德擦肩而过。元洛叶曾受过百里谐的教诲,现下撞见,便本着学生的身份送百里谐一程。 她先是向两人问好:“让先生见笑了。” “无妨,和公主也是许久未见了。”百里谐和善地回道。 元洛叶对于那个宫女的离开似有些难受,不禁开口道:“我见那宫女年岁小,又精灵可爱,平日里疼她的很。但坏就坏在年纪小,出宫一趟竟因新奇去纹了个身。” 此话一出,百里谐倒是想起曾经他在给他们上课时,曾言皇室不得纹身。 “宫女虽不是天家之人,但在宫里做事,总该注意些,”元洛叶对此颇为不满,“何况父皇才……” 接下来的话元洛叶说不出口。行至岔路口时,一行人便分开了,只剩徐清继续陪同百里谐前往山海殿。 “皇室禁纹身乃不成文的规定,这事可大可小,”百里谐在路上慢慢地说着,“好在纹身的只是一个宫女。公主也未对其发难。” 徐清颔首应声,对元洛叶无话可说,自然也不在意她宫中的大小事务和人。只是心中有股难言的异样,元洛叶会做表面工夫,但至于匆匆赶来送这被逐出宫门的侍女吗。他眉心微皱,脑中闪过元洛叶临走前的模样,似乎有种……隐秘的愉悦? 走了许久后,他们行至山海殿。 徐清停在殿宇的廊檐下,目视百里谐缓步踏进殿门。身后跟来的随从则停列在一侧,徐清转身离开时随意的扫了一眼,高台之上可远眺殿群,巍峨的建筑沿着中轴线排开,两端的楼宇鳞次栉比。今日难得的晴空万里,皇宫如一个婴孩在摇篮中沉睡,露出安静的模样。 徐清拾阶而下,寒冬的风带着特有的冷意吹过,从后往前撩起徐清的头发,迷乱了他的眼。刹那间,徐清仿佛从风中抓住了什么,猛地回过身,锐利的目光一一从随从身上扫过。 “你们随从几人?” 为首的随从被徐清的神态吓住了,但还是一边回复一边看向身旁的人:“一共……六、六人……” 话戛然而止,那人霎时瞪大了眼睛,缀在队尾的人不知何踪。 此刻在殿外等候的共五名随从。 徐清如坠冰窖,冷汗涔涔,即刻狂奔。 天气晴朗,元满带着小草行至花园散步。披风上的皮毛随风摇曳,摩挲元满的脸颊。 她停驻在一颗树前,树木的枝叶已经落光,但枝头却冒出了暗绿的芽苞。元满感到诧异,伸手轻轻拉下一头枝干,指腹摸着那芽苞。 “冬天便开始发芽了啊。”元满细声细气。 “此树花叶不相见,冬日落叶,春日开花。” 元满循声望去,一个仆从着装的人站在不远处。 眼生的很,不过元满在宫中认识的人本就不多,她对着那人点头致意以示解惑。仆人慢慢走近元满,问道:“公主可曾见过这花?” “不记得了,也许小时候见过。”元满望着这光秃秃的树道。如果这树在宫中已栽养了十几年,那她也许见过,倘若是她离京后才移栽至此,那便不曾见过。 “公主可知为何花叶不相见?” “不知道。”元满摇摇头。 “据传,这树的本体乃一对兄妹双神。花与叶触犯天条,玉帝降下惩罚,令其生生世世不得相见。” “蕴含悲意的树吗?” 仆人给出了另一个释义:“民间会用这个故事教导世人,做错事便会受到惩罚。” “偷盗要砍双手,杀人要偿命。” 元满神色怔松,继而平淡自然地转过头和仆人对上眼神:“我偷盗了你的东西吗?” “不,你没有偷盗我的东西,”仆人否认,“你偷盗的是那些亡人的清白之魂。” “那杀人偿命之事呢?” “你有本事自来取。”仆人垂下眼睛,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睥睨。他不会伏法,伏的哪门子法,他贯彻了自己的道义。倘若元满能杀他,他无话可说,却不愿因元庭而心甘情愿送上自己的命。 元满没有出声。 “证据在哪里?” “你自首,我才会拿出证据。” “要命你就自己来取。” 说罢,仆人迅速移动至小草身后,二人皆是一惊。小草蓦地感到有什么尖锐的东西抵在后背。 “你不给,我就再杀了她。” 元满看见了那把抵在小草后背的匕首,愤怒再次烧灼她的心。 “料想你不会在意自己的命,这个侍女的你总该在乎了吧。” “杜康!你……”元满气急,脸色煞白。 杜康冲着她略微歪了歪头,那双眼睛又变成元满熟悉而窒息的阴鸷和疯狂。 “够你考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是被发现了,这个侍女也活不了。” 元满的胸口剧烈起伏着,近乎是咬牙切齿道:“跟我走。” 杜康隐蔽着自己的匕首,一路挟着小草跟在元满身后,待看清了他们到来的宫楼时,杜康不禁嗤笑与讽刺。 供奉历代帝王灵牌的地方。 元满在门口止步不前,转身对杜康说:“你就在此处等候,不得踏入。” 这倒是遂了他的愿。 当元满拿着一封信出来时,杜康的眼睛死死地盯住它,犹如渴水之人。 “放了她。”元满说。 “把那封信展开。” 元满听从杜康的话,将信摊开,杜康凭着极好的视力看清信封上的东西,信件落尾人郑朝生,是帮废太子伪造字迹的那名江湖人士。他把来龙去脉记录在上,并按上血印。 “你换她。”杜康提出新的要求。 “你无耻。”小草怒道。 “保命而已,不然我拿到证据,便有人惊动宫中的侍卫该如何。” 元满把信装好,向前走了两步:“你说话算话,我换她。” “先把信给我。” 薄薄的信纸被杜康带着沉重又万分期待的心情拿在手里,他的眼中闪过浓烈的悲伤和希望。 现在轮到元满了,她慢慢走向杜康,却被人忽的横插一脚。徐清从她后面来走,径直靠近杜康,不顾杜康震惊的眼神,将小草推至一旁,主动做了人质。 横生的变故让元满拧紧眉头。 杜康也只震惊了那么一瞬,便重新恢复状态,隐秘的匕首抵住他的腰,顺带着向元满投去警告的眼神。 元满扶起倒地的小草,目视两人离开。 而两人没走几步,大批的御林军便堵住了入口,为首的是许至。 杜康和徐清两人皆是心中一沉。杜康回头看向仍站在屋檐下的元满。元满从未离开他的视线,不可能通风报信。 他也不相信是徐清。 御林军把两人团团围住,接着他们看见了众人散开后出现在视线里的宁姒。 这看起来就像是宁姒把官兵带来。 然两人却不相信这营造出来的假象,不论宁姒脸上是否也出现了震惊的神情。 “如今看来,是早有准备了。”杜康轻声说道。 他未言人名,但徐清已经知晓他说的是元满。 杜康带着徐清转了个向,面朝元满。 元满与他们遥遥相望,视线一一从杜康、徐清、宁姒身上掠过。无论你们怎么把他带出宫,我依然要他重新回来。 元满的手在衣袖下交握,眉头微拧,暗暗地松了口气,还好许至赶上了。从元满让小草说出自己手中有证据的消息时,许至便一直让人盯着元满,以防万一。他们约定,如果元满去灵堂,便是抓杜康的信号。 “放开徐公子,杜康,束手就擒吧。”许至拔出刀,刀尖朝向他。 杜康既然决定亲自来找元满,便是料想过这种情形,干脆利落地撕掉了脸上的面具,露出旖丽的容貌。 “放开他,我不就必死无疑了。”杜康弯起嘴角,扯出一个笑,寒凉刺骨。 他将匕首上移,横亘在徐清的脖子上,刀锋反射着日光。 “备马车,我要……” “请便。”元满清脆的声音落下,打断了杜康提出的要求。 众人脑中皆闪过是否自己听错了的疑惑。 杜康压下眉峰,直直地望向元满,握住刀柄的手不自觉沁出了一层汗。连徐清也怔了须臾。 但见元满稳稳地走下台阶,素净的脸依旧纯真,脸上露出一本正经的神色,虚弱的面孔却透出一股坚毅。 宁姒大致猜出了元满的意思,逐渐从人群尾巴走上前,两人相对而行。 离包围圈剩些距离时,元满再度开口:“抓住杜康,他不会伤徐清。” 御林军面面相觑,再把目光投向许至。 许至此刻也有些拿不定主意,却见元满朝自己点头。 许至紧了紧握刀的手,下令进攻。 然下一瞬间,杜康的刀割破了徐清脖颈上的皮肤,血立即渗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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