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上何故要将九公子囚禁?”盖聂几乎不会过问秦王政务,但此次嬴政的做法着实让他感到不适。 “盖聂先生,此非你分内之事。”秦王不予理会。 “在下知自己已越权,但却想提醒王上,王上此举不合仁礼。九公子虽为韩国公子,却也为王上出谋划策,为秦国谋利。九公子主张存韩伐赵,想要自己的国家在乱世中存活又有什么错?此更能说明其爱国之情至深。况且他的存韩之道并非全是私心,九公子所说也有其道理。” “盖聂先生,”秦王放下笔,郑重地说道:“你到底想说什么?” 嬴政警告的眼神显然不想让盖聂继续说下去,可偏偏盖聂为人刚直,他不怕权力的威慑,而且这次他也不想顾及秦王的面子:“九公子才华横溢,而王上却忌惮于九公子不为秦所用而助他国,将其囚禁。王上不怕为他人乃至后人所议论吗?” “先生终归还是江湖中人,对于朝政还不甚了解。”秦王起身,背对着盖聂,略显凶狠地说道:“不能为帝国所用的人,便只有死。” “玉石俱焚,并非是十全的做法。” “但却是最妥当的。”秦王转过身,神情坚毅,“寡人欲开创这千古一国之梦,却又何其艰难。任何庞大基业的建立总要伴随着伏尸流血,先秦王手中无数的人命为寡人换来这富饶强大的秦国。先生既想让寡人建立一个大一统的帝国,又不想让寡人杀人,这现实吗?” “在下不想让王上杀害无辜之人。” “无辜之人?寡人杀的,都是秦国的敌人。踏过他们的尸骨,便是这一统王国的尽头。” 盖聂未再开口,他知道秦王做出的决定难再更改。只希望那个千古一国之梦能早日实现,也不枉这些无辜冤魂游荡在天地之间。 光明的未来总是被黑暗所掩盖。他们的死是何其伟大,却又令人窒息。即使是将来盖聂所期盼的那个没有战火、没有残杀的新世界,也永远不会抹去也不能抹去他们的痕迹。 牢狱内,韩非并没有受什么皮肉之苦,就只是被关着,从昨晚到现在一直被关着,没有任何人来看望。他很是失落,心中好似是看不到前路的绝望。他呆呆地坐着,从昨晚到现在,脸上泪痕斑斑却不自知。他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睡觉,甚至都不知道自己有没有眨眼。他失魂落魄,好像回家的欲望也黯晦消沉了。 狱卒将牢门打开,韩非并没有觉察到有人来,依旧是呆呆地坐着,直到那人开口。 “师兄,师弟来看你了。” 韩非闻声,缓缓抬起头,看了李斯一会儿。他的眼神木木的,李斯心中倒有种说不出的遗憾。 韩非好似恍然醒悟,“哦”了一声,站起身向李斯作揖,“李廷尉来了,坐吧。” 李斯屈膝而坐,发现今早的粥食还在桌上摆着。 “可是这餐不合师兄胃口?” “……哦,没有,我不饿。”韩非心不在焉,这巨大的变故的确一时叫他无所适从。 “师兄不必如此,”李斯说着,叫奴仆将纸笔研摆到桌子上,“大王说了,只要师兄能完成一部旷世著作,大王便会赦免你。” 韩非愣了一下,随后却微微笑了起来:“旷世著作该由谁来评说?” “那当然是大王。” “错了,该是由后人评说。” 李斯倒被他这一句噎住了,他的确无从反驳。能流传千古的方为旷世巨著,又怎能仅凭同时代的人,或是仅凭秦王一人来评价呢?不过韩非能说出这样的话,至少能证明他现在精神是正常的。 “师兄现在的命可攥在大王手里,不管怎么样,你写出的文章得合大王的胃口。” 韩非苦涩地笑着,无奈地摇了摇头,便不再言语。 过了好一会儿,李斯兀地一言:“师兄……可曾听说过,苍龙七宿?” “苍龙七宿?师弟是如何得知?” “这就不必师兄操心了。我给你带来了个好东西。”说着,李斯从怀中掏出几张折叠的纸,递到韩非手中。 韩非不必打开都知道,这是自己的手稿。他曾推演过苍龙七宿的秘密,但没有完成,而李斯却把它给带来了。 “这也是秦王的要求?”韩非问道。 “你可以这么以为。”秦王当然想知道,不过他在等月神的消息,而李斯想以自己的名义呈给他。 韩非将那一叠手稿压在砚台下,两人随意交谈了几句,而后李斯便起身离开了。 凌晨夜里,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从卫庄的厢房内传出。那人翻箱倒柜地找着什么东西,可终是一无所获。 卫庄推门而入,冷漠地看着来人。鲨齿出鞘,剑光折射到那人的眼睛上,迫使他不自觉地眯了眯眼。 那人不禁心头一惊,骨寒毛竖。他警惕着,而身体却向着窗户移动。 “你好大的胆子,敢来这里偷东西。”卫庄说道。 那人未言语。只见他靠近窗户口,准备翻身逃跑。卫庄一个健步冲上去,先那人一步,一剑封喉。 紫女前来,揭下那人的面罩。他们都发现了,这是百鸟的人。 “老鼠窜了窝,我们的位置暴露了。”卫庄着实平静,这仅仅在陈述一个事实。 “是白凤?”紫女说道。 “未必。”卫庄将鲨齿放在剑架上,“虽然他不得不拿出点东西跟姬无夜做交换,因为他想活着,但我可以肯定姬无夜现在并不知道账本失窃,否则他一定会出手,让紫兰山庄变为第二个紫兰轩。而这人行事匆匆,来此行盗,看来他的命令并非来自于姬无夜。” “明日便是红莲大婚的日子,今天将军府事务繁忙,姬无夜必然没有时间关心旁事。”紫女说道。 “就算是白凤放出的消息,挑这样一个时间,一定是算准了姬无夜不会在大婚之前动手。” 从启明星微微亮起时,将军府的仆人便早已开始忙碌,为迎明天的大喜事。 而苍鹭却辗转难眠了一夜,等到外面响起人声,他也就明白了,他派去的人不会回来了。 此时的他一阵心焦,害怕见到姬无夜。虽然他当时心血来潮抄录的副本确实救了他一命,但他还是怕。他得确保那账目真如白凤所言,在雀阁的时候就已经被烧了,否则就是养虎为患。 “将军,白凤他……” “他要是还死鸭子嘴硬那就杀了算了。明日是我大好的日子,过了明天再动手,别沾染上晦气。何况我现在也不需要他了,翡翠山庄我迟早会夺回来的。”姬无夜阴阴地笑道。 苍鹭应着,大喜,他做梦都想亲手宰了白凤。 紫兰轩中,一阵绵长忧伤的琴音,如滔滔不绝的江水缓缓流淌。一曲未完,弄玉便停了下来,三三两两的小鸟轻轻地落在她的琴边。弄玉痴痴地望着摆在琴头的木鸿鹄,不自觉中想起了很多事。 紫女进屋,抚上她的后背。弄玉晃过神,急切地问道:“姐姐,是有什么消息了吗?” 紫女微笑道:“明日晚,我们就去救白凤。” “明日……是红莲公主大婚的日子。” “是。等过了明晚,这一切就都结束了。” 今晚是红莲待在王宫的最后一晚。她不敢想象嫁给姬无夜后,她的生活会变得多么恐怖,也许这也是最后一次感受到自己的心跳。过了今夜,她就不再是一个人,可能是行尸走肉,也可能是孤魂野鬼。 这个世界还有什么可留恋的呢?她爱的人和爱她的人都离开了,永不复相见。 次日下午,迎亲的队伍才从王宫出行。一般说应该是早上迎亲,但红莲一想到要花半天的时间待在将军府,跟一个凶神恶煞的人面对面,心中可不舒服。她跟韩王说,想再陪陪父王,想下午再启程。 韩王本就愧对于红莲,而且这个要求并不过分。尽管众人告诉他这样并不吉利,但他还是力排众议,满足了红莲的要求。 王宫外,道路两侧,站满了为红莲送亲的朝臣。红莲的花轿队伍浩浩荡荡,十里红妆十里长。姬无夜依旧是铠甲傍身,骑着他的骏马走在队伍最前列。乐队隔在新郎官与花轿之间,那八人抬的花轿甚是富丽堂皇,红纱轻扬,红莲的曼妙身姿若隐若现。 火红的嫁衣,红纱盖头挡不住她的仙容玉貌。盖头下的她不笑也不哭,好似一个提线木偶,失去了灵魂,缺失了感情。 张良目送着花轿,眼神自始至终就没有离开过轿子内,女子落寞的身影。张良垂眸,眼中满是不甘,这是韩国王室的耻辱。 胜负一别只在今晚,他会叫姬无夜把这些年为祸韩国所谋的利,全部都吐出来。 迎亲的队伍前进着,道路两边填满了来凑热闹的百姓。他们向花轿扔着鲜花,发出一阵阵呼喊。 红莲现在正在幻想,她幻想着,卫庄能在此时前来,以一人之力拦住整个队伍。这一次,他是为她而来。 他会打败姬无夜,然后将她带走。他们一起逃离,逃去天涯海角。没有人能找到他们。 没有朝堂争斗,没有江湖纷争,从此卫庄去哪儿她去哪儿,她愿意死心塌地地跟着他。 可幻想终究是幻想,他没有来,队伍还在前进。 红莲偏过头,看着这些置身事外的百姓手舞足蹈,他们欢呼雀跃。 红莲冷笑着,红妆也盖不住她脸上的苍白。只是一瞬,她看到了那个熟悉的身影。 茫茫人海中,他是那么显眼。他变了好多,可红莲还是能一眼把他认出。 红莲瞳孔骤缩,短短的几秒钟她想起了很多事。 他来了……他真的来了! 等她回过神来,卫庄早已被落在了后面。红莲转过头去,虽然他穿着斗篷,但他的身体却正对着红莲的花轿。 红莲直觉他在看她。 她心中百感交集,没有预想的那样兴奋,却有一丝不可置信。 红莲抚上缠在自己腰际的赤练剑。这一刻,她做一个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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