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是想我去跟父王解释清楚我们的关系?” “解铃还须系铃人,我想大王应该更希望听到公主的想法。” 红莲点点头,心上有股失落感。一些事已经在潜移默化中改变,在这过程中人们很难发觉,等到回过头来再看看,一切都变了。 红莲怅然若失,本以为这股酸楚劲儿很快就过去了,如今却越想越压制不下。她站起身,背对着张良,眼睛明明已被泪水蒙住,却还在强装镇定。 她装作无所谓的样子,调侃道:“这么看来,娶了本公主,你还觉得吃亏喽?” “良并没有这层意思,”张良起身,慌忙向她解释。他认真思考着如何遣词造句才不至于让面前的姑娘伤心,“公主身份尊贵,良岂敢高攀。只是……只是良的心不在于此,我还有更重要的任务未完成,并无闲心去思考男欢女爱之事。还望公主恕罪。” 原来你的眼睛也一直望着天空,他也是……可能在你们眼中从来都看不到我。红莲想。 她又忽地想起了韩非,她觉得哥哥可能是唯一一个将她完完全全放在心上的人,红莲在他心中有足够的份量。抛弃掉她与张良这段在世人眼中已经变质的情谊,张良对自己的关心究竟是出于友谊还是职责?红莲想可能是职责吧,毕竟这种无形的隔阂随着时间的流逝已经显露完全了。那卫庄呢,红莲从来无法在他的眼中找到自己,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本公主还不愿嫁给你呢!我以后就要嫁给一个眼中都是我的人。”她渐渐变了声音,最后开始哽咽,但被她极力忍住了。 张良也想到了一些事,许久没有答复,红莲以为他走了,正欲转身,却听身后一言:“想来,这个人一定不是我了。” “……当然不是你,”她有些被逗笑,但眼中的泪水却已经流下,那一瞬间的颤音差点出卖了她,“你……你走吧,已经很晚了。” 张良觉察到了什么,踌躇不前,想到确实很晚了,孤男寡女夜间相会怎会不叫人误会。 “公主早些休息,良先行告退。”他拱手作揖,继而转身离去。 小亭子里只有红莲一人,她再也压抑不住情感,泪水喷涌而出。她哭得撕心裂肺,感觉又孤单又无助。她想要哥哥回来,想要卫庄也回来。她好想紫兰轩能恢复到以前,他们给了红莲无所畏惧的力量,但是渐渐的,他们都离开了,一个接一个。 她与张良的这件事也让红莲明白了,原来再近的距离也可以像间隔着万丈深渊那样远,遥不可及。 这一年又浑浑噩噩的过去了,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张良与红莲的流言蜚语也随着两人的刻意躲避渐渐消散。紫兰轩也没有什么消息,两边都按兵不动。倒是边疆又传来了大捷的消息,紫女心中明了,看来是那几箱黄金起了作用。 暖雨晴风初破冻,柳眼梅腮,已觉春心动。云梦山草长莺飞,苍白的雪已经褪去,现在山头青葱一片。 一位少年站在顶端,那把剑倒插在地上。他双手扶着剑柄,眼中的高傲与不羁犹如是在权力的顶端傲视群雄。 可他明明那么年轻,却早已满头白发。那白发及腰,随着风的吹拂而摆动,根根分明。 他从太阳升起之时便已经出现在这里了,他始终保持着一个姿势,岿然不动。他在等,等着一个人,他们两个之中只能有一个活着离开这座山。 日升日落,月起月沉,他一直等在这里。那把剑屹立不动,它将沾染上荣誉的鲜血。那是卫庄渴望已久的,他无时无刻想向师傅、向师哥、向天下证明自己,他才是那个生来就掌握天下命运的人,是他掌控着天下的局势。 “道随缘而不变,源赴汲而不枯。小庄,不必太过强求。” 鬼谷子在祠堂前打坐,绿叶随风动,流水静长流,他感受着自然的润泽。 卫庄手握鲨齿,回到祠堂,眼中失望与仇恨交织。鬼谷子知道这对于卫庄意味着什么,对于历代鬼谷弟子意味着什么。他了解他的徒弟,卫庄不会轻易罢休,他也预料到了盖聂不会来参加决斗。 盖聂放弃了竞争鬼谷子的权利,毫无疑问,卫庄将会成为下一任鬼谷子,但这并不是卫庄想要的。 卫庄感到羞愤。他恨盖聂为何连机会都不肯给他。自从那把木剑被劈断,自从他回到韩国前又一次败给他,他无时无刻不想亲手击败他。他等了四年,又经过了三年在云梦山的沉淀,烈火燃烧得更加旺盛,胜利的渴望愈演愈烈。 鬼谷派的生死决斗,存在了上百年,盖聂是第一个打破它的人,同样打破的,还有卫庄引以为傲的自尊。 “看来,聂儿是不会来了。”鬼谷子叹道,“小庄,要事为先,你去吧。” 连师傅都不觉得决斗算是要事吗?还是因为本该由两人参加的决斗,因为我一人的坚守而变得微不足道,决斗也失去了它本来的意义。 卫庄深吸一口气,向师傅鞠躬行礼。鬼谷子点点头,慢慢阖上了双眼,继续感受人与自然的结合。 卫庄起身,向山外走去,走出了云梦山,向着与新郑相反的方向前行。 “吾将归韩,可有要事相告?要事书之,置于案,吾夜来取之。” 韩非拿起这封信,看到下面的“卫庄”二字,翻来覆去仔细查看,确信这就是卫庄的字迹。他正觉得奇怪,明明夜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卫庄是怎么进来的? 他犹豫要不要写,不过说要事,他倒还真有一件。 昨日在朝堂上,李斯姚贾上书,提出灭韩,进而进攻其余五国。 “大王,臣以为韩国位居九州中央,若能将其覆灭,则会成为我大秦攻取其余五国之要道。”李斯说道。 “其次,韩国虽为七国中最弱小的一个,但它却是秦国的近邻。秦先集中兵力攻取其他任意一国,韩国若是趁虚而入,则必会成为秦国取胜之心腹大患。”姚贾附和。 “韩国国力虚弱,朝中权臣掌权,君臣不合,如今的韩国已是强弩之末。大秦攻韩,秦必会取胜。灭掉韩,倒也能起到杀鸡儆猴的功效。” 听完李斯的谏言,韩非悔恨交加。他紧皱眉头,紧闭双眼摇了摇头。由此看来,韩国确实是最应该先行攻取的对象,但那也是韩非的国家呀。 他看着秦王,手中的朝板紧紧地捏着,细汗浸湿了朝板的下角,尤其当是秦王面无表情得听着李斯姚贾两人讲述的时候,他看不出秦王心中所想,不禁又紧张了一度。 当初嬴政所说,要他入朝听政,是真的只是听政,只许带耳朵,不许带嘴巴。他现在听着一众朝臣商量着如何攻灭自己的国家,实在是种煎熬。 秦王意味深长地看向他,那种眼神——倒不是体谅他,而是赋予了极强的压迫感。那是一种傲世轻物的骄横。 韩非的气势被压下去,纵使心中忿忿不平,却也无能为力。他的目光直视前方,看着秦王宝座台阶下的那盏高烛台,他坚毅不屈,隐忍不发。 李斯斜睨着韩非的背影,那高抬的头颅引人发恨。 韩非,我早晚会叫你低下头来,在强秦面前,你没有自尊可言!也不配有与我竞争的资格!李斯心中发狠。 他的目光好似要将韩非戳穿。他看向秦王,期望他立刻下达旨意。 “诸位爱卿,似乎在伐赵还是攻韩之间产生了分歧,要不诸位再考虑考虑,之后再做定夺。” 闻言,韩非一怔,背上的汗水不再向外冒出,额头上、手心里的细汗也渐渐风干。他抬头看向秦王,嬴政的眼睛却看向了更远的地方。 从他的眼神中,韩非已渐渐看不真切,他只知,嬴政看到的地方太过遥远,那并不是常人用力所能看到的。此外,嬴政将一切都隐藏得太深太深,让人无从琢磨,这就是韩非所提倡的“术”,被嬴政运用得淋漓尽致。 韩非将信放在案板上,吹灭蜡烛,便上了榻。 卧房里静得听不见动静,就连呼吸声也极其微弱。韩非保持着清醒,可能卫庄一会儿就敲窗户,他等着迎接他呢,想到这儿就有些兴奋,渐渐扫除了困意。 他闭着眼睛,回想着两三年前见到卫庄的场景,犹如在昨天,但又无时无刻不在思念。倒是红莲、张良和紫女,他对这三人的记忆一直停留在五年前,现在愈发渴望想要相见。 卧房里漆黑一片,寂静无声。一位身穿靛蓝色斗篷的人从黑暗中凭空出现,白色麒麟的刺绣在月光下尤为亮眼。他落地无声,不知从何处来。 他拿起那封信,手臂上附满着黑色鳞片,或许斗篷上的麒麟暗示了答案。黑衣人并不多做停留,默默消失在黑暗中。 而韩非却早已耐不住倦意,先行睡去。 秦国王宫外的山坡上,卫庄手握鲨齿等待着,向着宫殿的方向。不知为何,秦军的守卫又增加了,五人一组,三列一队,共同巡守一处,宫殿内地势平坦,毫无藏身之处。 虽然卫庄进不去,但自然有人能进去。 “来了?”卫庄冷不迭说道。 只见那黑衣人从他身后的一片幽林中出没,将信交到卫庄手中,站在原地听候发落。 “你做的很不错,可以下去了。” 黑衣人欠身向后退去,消失在黑暗中,无影无踪。 卫庄打开信封,纸上的内容仅短短几个字:“秦欲攻韩,还望卫庄兄早做打算。” 卫庄将那信揉作一团,攥在手心,表情神秘莫测。他的手用力紧了紧,在松手之际,手心中的信便碎为了纸屑,随风飘落。 “韩国终将会覆灭,这或许就是你作为公子的可悲之处——亲眼看着自己的国家灭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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