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三十人小队各有伍长带领，分六路人马为后方的大部队拔除秦军的暗哨。 与此同时，前方探子来报，长安城内歌舞声乐四起，五颜六色的火焰照亮了长安城的上空。隔着城墙都能听到百姓的欢声笑语，秦军是被这设计好的胜利冲昏了头。 黎阳是长安城外秦军的重要关卡，可以说拿下黎阳，那攻破长安也就事半功倍了。 林淼同这一队人蹲守在离驿馆不足一里地的山丘之下，偶尔派出一个人去盯梢。漫长的等待让所有人的心都提了起来，等到时机成熟，他们便可和主力军汇合。 只是事情真的会这么顺利吗？ 林淼有些心慌，不敢再想，行军打仗最不能做的就是在主将下了命令之后心有犹豫，林淼继续盯着黑暗之中的哨台。 “将军，不好了，我们后方突然有一大队人马出现！” 长安西南方向，益州军！益州刺史王广居然还有兵力派来长安？“有多少人马？” “回将军，大约有两万余人。” 眼看快到约定行动的时间了，手下的先锋军应该都已经行动了，只是这王广的这队人离他们也太近了，出手之后必定会引起注意。 “你们五人通知其余五队，益州军支援黎阳，你们二人分两路通知前锋都督谢玄将军，速去！” 如此一来这里只剩了二十三人，原本这个据点就难以拔除，现在更是形势紧张。 “行动！” 林淼一声令下，两两组队便朝着驿馆悄悄接近，暗箭、匕首，声响越是小，就越好。不过半个时辰不到，这驿馆就被人拿下了。 未免太顺利了一些。 四下安静极了，手下的将士清点了驿站的秦军，一共十二人，一个小队。作为秦军的重要哨点，只有一个小队，这人是不是有些太少了，林淼心中发慌，但是她又不能随意撤离，这个地方对于晋军来说十分重要。 “隐蔽！” 命令一出，剩余的十几人没有犹豫，立刻隐藏身形，小小的驿站之中，只剩一盏油灯随着风摇曳。如今天已经泛白，晋军也在来黎阳城的路上，这一战就是要趁着秦军沉溺在几次击退晋军的喜悦之中时，攻其不备。 只要拿下了长安，也就意味着中原的正统又回到了大晋的手中，长安的重要之处就在这里了。 时间一点点过去，这驿馆之外不远处突然人声躁动，是益州军从此路过了。 未多时，便有一小队人进了这驿馆。 益州军的王虬师派了先遣队的人赶来通传，由驿馆里的官员再向守城的官兵层层通报，最后将益州军支援长安的消息递给秦王。不过王虬师派了小队进入驿馆之后，就将这个地方围了起来。 没有任何犹豫之下做出的举动，林淼知道，秦军提前得到了消息，他们的先锋军都被出卖了。 进了屋子的秦军很快就被林淼处理干净了。 外面的人也没动，就只是围着他们。 益州军的统帅王虬师走了进来，站在了院子里，“陶将军可否出来一见？” 面色凝重的林淼摘下面巾，让手下的将士原地待命，她没有为了东晋牺牲自己的准备，但是让她出卖东晋也有些强人所难了。手下的将士得令，若是两方交战，为了晋国的家人，自有取舍。 说实话，这一次战争是晋朝挑起的，但是这个混乱的时代，谁先开战的，这不重要。 “这位是？” 林淼握剑，打量着四周。 持戟士兵站在黑甲将军的身后，一脸胜利之喜，看着不费吹灰之力就被捉住的晋朝将军。 “益州刺史王广手下，郎将王虬师。” 果然是益州军，王广对秦国的忠心程度还是不一般，既然调了大部分的兵力驰援长安，如今梁州军拿下梓潼一带就更容易了。 “王将军神机妙算，在下佩服。不过将军未免太谨慎了些吧，我们不过十余人，也值得将军让手下兵士进来送死？” 林淼一边打量着王虬师，一边看着门外的兵士。 王虬师带了两万余人的兵士，可是围着这驿站的大概就百余人，其余的人去了哪儿？ 自然是和后方的晋军对上了，天已大白，如今却还没有攻到黎阳，看来这晋军内部是出了个不得了的细作。 秦军早就在路上阻击，而驿馆中兵力薄弱，也是为了让晋军自以为计划进行顺利。好在之前她分出兵力，去通知其他人，希望后方还有转圜的余地。 “陶将军不如就此束手就擒，先前在襄阳一战，陶将军可是出了大风头，得秦王看重，不如北迁，认祖归宗如何？” 听见这话，林淼笑了起来。 “王将军这拉拢人的功夫还不到家啊，我陶家又不是南迁的士族，哪里来的认祖归宗？若说正统，这秦王算得上是正统吗？” 这谁做皇帝不是做，何必要分什么正统呢？哪有什么高低贵贱。 “若是王将军想要拉拢我，不如换一种方式。” 见陶延寿给了缺口，王虬师立马补上，“那陶将军想要什么？” 林淼四下望了望，“不如王将军把这泄密之人买给我，如何？” 听见这个，王虬师脸色变了，沉思不语。 林淼也不催促，继续说着，“晋军已经知道有人泄密了，能够拿到如此机密的人无非就那么几个，和益州有来往，又是南迁士族的，这人也太好猜了。让我想想，王谢两家如今正是风光无二的时候，断不可能背个骂名去秦国。这人一定不是他们两家的，那王将军觉得这人能藏多久呢？” 一起参加阵前议事的参将们也就是那几个家族里的人，王谢两家占多数，司马家的人也有几个，除此之外就是陶家的二人，刘牢之、高素等，查自然是能查的。 “陶将军未免太小瞧人了，难不成我大秦行军打仗就靠一个细作吗？天王高瞻远瞩，岂是谢家那种卑鄙小人能比的。” 见王虬师突然提高了音量，林淼心中有了猜测，她的想法没有错。 “依我看，可能就是剩下的那几人了。” 如今时间不多，林淼的打算也过分明显了些，王虬师猛然发现林淼在套他的话，“来人！” 见秦军准备动手，林淼迅速退回屋内，“此次一战，要是有人能活着回到晋军营中，将我刚刚说的，一字不差告诉谢玄将军，听明白了吗？” 众将士齐声回答：“明白！” 如今是十余人对上数百人，身后的人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强将，但是林淼也不敢保证，就有人能从团团包围之中活着出去。 驿站前方是官道，背后是绿林，向前肯定是没有生机的，林淼挑了五人和她一起朝驿站正面突破，又是在塔楼上安排两人持弓，剩下的人一半穿上晋军的衣物，一半朝后突破。 “杀！” 王虬师下了命令，除了主将，不留活口。 六名黑衣人从屋内冲出，直面秦军，林淼作为主将站在最前方，手起刀落，所向披靡。 但人总有失误，对方是身穿盔甲全副武装的兵士，即便她砍倒一个，还会有另一个补上，后背交给了骑兵营的将士，如今还剩两个，秦军的大部分人都在前院势要活捉晋军的将领。 林淼和剩下的两个士兵背靠着，全副武装的秦军将他们围在一起。 “抬上来！” 随着王虬师一声令下，十具尸体扔在了林淼面前。 “怎么样，还不肯投降吗？难不成要带着你剩下的两个手下一起送死吗？” 半张脸上全是鲜血的林淼却笑了。 果然，先前王虬师派了人进来就是为了打探她手上有多少人，好在她没有让全部的人出手。 王虬师并不知道她手上有多少人。 “送死？杀了两个秦军都是我们赚了，还有什么不满意的呢？” 从她去汉中的那一刻，林淼就知道，打仗不是那么好打的，总是有人会死的，她从来不觉得自己就一定能够全身而退，这也是她当时不愿意接受马文才的原因之一。 只是没想到，她兵败得如此儿戏，不过一个多月，她就要死在战场上了吗？她这个穿越者可是一点光环都没有啊。 真是让人唏嘘。 希望马文才对她的情谊不假，逢年过节能够给她烧纸。 不过要是死在这里，怕是连个坟都没有吧。 只能拜衣冠冢了。 林淼擦了擦眼睛上的血，定了心神，如今就是她报答陶延寿的时候了。 最后的交锋，秦军几乎没有花什么力气，精疲力尽的三人根本没有抵抗的能力，直到院子里站着的只剩林淼一人之后，王虬师叫停了手下的士兵，拔出腰上的配剑。 “不愧是陶侃的后人，不如让我来讨教一下。” 手臂、腰腹，哪里不致命，王虬师就刺哪里，失血过多后林淼更是行动缓慢，王虬师戏耍着晋军的将领，让身后的秦军看得极为过瘾，却没想到林淼还有反抗的力气，硬是趁着王虬师大笑分神之际砍在王虬师的肩上。 不过黑甲坚硬，任凭林淼如何用力，都只是伤了王虬师的皮肉，这舍命一击毫无成效，王虬师发出嘲笑声，锋利的长剑落在地上。又是舍了剑，一拳打在林淼的脸上，如今可是完全的虐杀。 任凭林淼如何反抗，手上的剑都挨不着王虬师。周围的秦军开始发出笑声，直到王虬师将晋军的将领踩在脚下。 这一仗，晋军以先锋军全军覆没，损失共一万人马为代价，拿下了黎阳。 晋军这一战可以说是惨胜。 秦军撤回长安，几乎没有损失。 益州军的和后方的秦军合围，让晋军吃了个大亏。 中秋佳节，长安城门大开，迎接远道而来的益州军。胜利者姿态的王虬师骑着骏马走在军队前面，和晋军在城外听到的歌舞升平不同，这城内一片戒严。 作为被俘虏的晋军将领，林淼手持缰绳，被牢牢绑住，骑着马就跟在王虬师的身后，这是王虬师的在炫耀战功，更是为了鼓舞淝水之战后秦军低迷的士气。 城中百姓纷纷出门迎接，看着这英勇非凡的秦军进城了，纷纷叫好，又朝着摇摇欲坠的晋军头子嘁声。 突然就有一人朝着晋军扔出了石子，见此，更是不少的秦国百姓开始了审判。 面对百姓如此高涨的拥护，秦军不会阻止。但已经临近顶点的林淼就是轻轻碰一下也会倾倒，石子、辱骂一路从城门口落在满身是血的敌军身上。 “去死吧！” “滚出秦国！” ………… 只有穿过长安的街道，才能到达皇宫。 几颗微不足道的石子，如今也能让晋军从马背之上落下。但是没有命令，马儿不会停下蹄子，秦军也不会对面前的场景做出什么处理。 原本昏迷的人从马背跌落，醒了过来，却只能被马儿拖着向前走。 对周围一切都陌生无比的林淼连眼睛都不能完全睁开，已经半干的血浆黏住了她的眼皮。马儿悠闲的朝前走去，周围人明晃晃对着她辱骂。 身上的伤口给林淼带来了巨大的疼痛，裸露在外的伤口在长安的石砖地上摩擦，留下一道道骇人的血痕。 头脑昏沉的林淼却无法从这带给她巨大磨难的地上爬起来，仍由这身上的血液继续在长安的地上画出血色长图，仿若一条通往阴间的路。 失血过多是会死的。 不知过了多久，林淼只觉得自己身上的血都要流干了，马儿才停下了脚步，几乎失去意识的林淼拼尽全身力气，握紧了绑着的身子将自己扯了起来，站在这陌生的地方。 两个秦军将林淼带到了前方。 她看不清眼前的场景，黑压压一片人，让她心惊胆颤。 站在最前方的人跪了下来，高呼一声：“参见天王！” 身后的将士们、百姓们纷纷也跪了下来，齐声参拜：“参见天王！” 林淼呆呆站着，抬手擦干净眼睛上不断滴下来的血，但是血液早就干了，林淼睁着一只眼睛，看着面前的人。 黑色华服红锦镶边，绣着精美的金色龙纹，冕旒前的九条玉珠链子遮住这被百姓们称作天王的人的脸，但林淼却能透过这链子看见天王的眼睛，狭长的双眼，眼尾上扬，颇具气色神韵。 只看一眼就让人觉得被人的气势压制，不得动弹。 陷入这一双眼睛中，是大忌。 与生俱来的帝王气势，再加上这样一双摄人心魄的眼睛，不怒自威。 正在林淼愣神的时候，天王身后的兵士上前就是重力一击，不尊天王之人当即跪了下来，双膝重重落在地上。 林淼直接倒地，又是吐出一大口鲜血。 既然活捉了晋军的重要将领，秦王必定是要亲自审问一番的。 “将人押入天牢，待朕审问。” 阴冷潮湿的地牢扔进去了黑衣的败军之将，躺在不见天日的牢狱之中，没有意识的林淼昏昏沉沉爬了起来，靠着青灰色的石墙咳了起来，吐出口中的淤血，手臂之上的伤口还在流血，黑色的夜行服如今也被血液浸透。 她现在连清理伤口的力气都没有，只能小口呼吸，生怕又扯痛了伤口。 天牢里没有窗户，两盏灯微微发光，替来往巡逻的狱卒照亮，昼夜不分。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林淼昏死过去又醒来，嘹亮的呼呵声将她叫醒。 “天王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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