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淼离开尼山书院已经有一月了,梁州一直有信送到尼山。 “少爷,梁州那边有信到。” 马文才停下笔,“拿过来。” 梁州最近还算太平,谢玄领着十州的军队,攻前秦,好在主将没有冒进,如今战况大好。林淼去梁州也不算太危险,整顿梁州的残余势力不算难事。 战况毕竟是机密,林淼从不在信中谈及,信中只写她遇到哪些新鲜事,譬如她先去了汉中。 马文才笑着,领兵打仗,林淼对于局势的掌控不一般。如今她已经控制住了巴蜀之地的咽喉要道,前秦如今还占据成都、犍为一带,只要拿下仇池,那么巴蜀也就和前秦断了联系,大晋刚好可以和宁州军承夹击之势,拿下这一片地区。 “中秋赏月只能错过,但愿战事消散,能同过新春,甚念之。” 薄纸承情,看着林淼草草写下的拳拳之意,这几日等信的烦躁之感也消散了大半,提笔回信。 ‘寥寥数语难以表意,边关做事务必谨慎行事,甚念之,望佳期再会,佛念书。’ 又是一封信件送了出去。 “诸学子们,明日咱们就出发去建康,今日各位就自行收拾行囊,明日一早我们就出发。” “是!夫子!” 因明日大家要出发去建康,这下午也就停课了,王蓝田走在马文才身边,“文才兄,这次去建康依我看,不只是赏花那么简单,我父亲来信,让我好好表现,但时候还希望文才兄能在旁指导小弟一番。” 放在平时,王蓝田的事马文才都不会多给一个眼神,不过今日他收了信,心情不错,“菊花宴,你只要记得,做事不要显出你是太原王家的人就好。总之越是谦卑恭敬越好。” 王蓝田没听懂,既然是要出风头,怎么还要谦卑,这不是让他人出头吗?不过马文才都这样说了,那肯定是有他的道理。 “文才兄说得是。” 按着之前的猜测,陛下是准备打压这王谢为首的士族宗亲,再提拔一部分不在王谢势力之内的家族,譬如陶家这种,原本是寒门,承蒙祖宗余荫在朝为官的家族。 而王蓝田,只要不在菊花宴上惹事,那就是帮了他父亲的大忙了。太原王氏现在和司马道子走得比较近,但皇家收权,他们也是躲不过去的,倒不如不显山露水,平稳一点。 “文才兄!” 身后又传来了声音,马文才回头就看见了梁山伯,“有什么事吗?” “是这样的,英齐兄想要见你,他现在就在书院寝室里。” 马文才看了一眼充当别人跑腿奴才的梁山伯,阴魂不散的祝英齐,好好的心情全被他毁了。 “不见。”马文才冷冷回答,梁山伯这样的滥好人,看着就烦。 “文才兄,我看英齐兄好像很着急的样子,要是他真的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就不好了。” “那你让他自己来找我吧。” 马文才扔下一句话,就去找陈夫子了。这一次去建康全是由陈子俊统筹,马文才想要在中途回杭州一趟的话,还是要先去知会陈子俊一声。 “既然你是要回杭州看望马大人,那作为师长也不能剥夺学子们尽孝的权利,这样吧,你现在就下山,到时候我们在杭州城外汇合,也不用耽误大家的时间。” “文才谢过夫子。” 马文才得了陈子俊的准许,立马回了寝室,让马统收拾东西。还没回来多久,祝英齐就来了。 “你把良玉藏到哪里去了?”祝英齐怒气冲冲,开口就是质问。 马文才摒退屋子里的人,抬手示意祝英齐落座。 “怎么,你还想着她,看来是前段时间吃的教训不够啊。” 自从那日在画舫上见过黄良玉之后,祝英齐就开始寻找黄良玉的下落了,马家别院之中,他隔着院墙听见阵阵哀怨的琴声,叩门求见,却只得到黄良玉的一句,“对不起。” 黄良玉不肯见他,尼山书院一行,同黄良玉同行的男子让自己准备好了之后再去见她。等到他再去找人的时候,黄良玉已经离开了。 再次失去黄良玉下落的祝英齐只能一边派人寻找黄良玉,一边又到尼山打探,马文才,太守家的儿子,英台的同窗,他又和良玉是什么关系? “我不管你和良玉是什么关系,总之良玉是我的未婚妻子,你最好把人交出来!” 这已经是祝英齐第三次来找马文才了,一开始他还能装出沉着冷静的样子,和颜悦色的和马文才说话,但是自从他得到消息说,是马文才将黄良玉从青楼里赎了出来,他就再也静不下心。 良玉怎么会到青楼里去,上虞黄家的大小姐,他的未婚妻子!新婚之日不是和她的心上人双宿双飞了吗?怎么会落到如此境地? “这么说,你们祝家愿意接纳她了?” 马文才不过一句话,就堵住了祝英齐的嘴巴。 祝英齐沉默着,怒视着马文才,其实也不过是找个出气口。 瞧着祝英齐阴沉的脸色,马文才觉得心情大好,饮了一口热茶,笑意盎然,“也对,上虞的大户怎么可能会让一个青楼女子入门,祝英齐,还是再考虑考虑吧。” 见祝英齐沉默不语,马文才的心情愈发的好,前一次祝英齐来尼山的时候,居然敢对自己出手,言语针锋相对,之后又是两人又是出手打了一架,一时大意居然挨了祝英齐一拳,让人看了笑话。 不过祝英齐知道黄良玉去过青楼,心神不稳,出手没有章法,在他手上也没讨上好。 这一次下山,马文才也就带了马统一个人。 轻装简行,等到了林淼在杭州的院子,推开门,黄良玉一副农妇打扮正在院子里挑水浇菜。院子是林淼私下购的,马文才也是在林淼离开要去梁州之前一天知道她已经将黄良玉换了地方。 “马公子。” 黄良玉搁下水瓢,又擦干手,如今的她不着粉黛,脸上的颜色却好多了,活得像个人了。 “祝英齐今日又来尼山了,明日我要去建康,之后的事情你自己解决。” 马文才说话向来这样,有些不近人情,黄良玉知道,马文才不过是看着有些冷漠,愿意到这里来告诉自己这件事,他已经算是有情有义了。 “多谢马公子特意相告,良玉在这里谢过了。” “行了,你不用谢我,谢林淼吧。” 下山到这里来一趟,等到回到马府的时候,已经是下午了。 许久未归家的儿子突然回来了,马大人自然是高兴得不得了,上次受到儿子的来信,便是他要随着书院夫子一起去建康,看来也就是这两天了。 “来,文才,吃这个,这是今天早晨才从钱塘捉上来的螃蟹,如今正是吃蟹的好时候,快尝尝!” “谢谢爹。” 马文才瞧着马大人今日的样子,有些过于讨好自己了,先前他写信回家,马大人居然没有回信,少见。 想起那日在枕霞楼里碰见了他爹,马文才对着马大人也没有好脸色。即便马大人张罗着给马文才准备各种去建康的东西,马文才仍旧语气淡淡,甚至是出言讥讽。 “儿子不需要,这次去建康是和其他学子交流学习的,可不是去寻欢作乐的。” 马大人的手一滞,停在空中,“文才,出门在外还是要多多准备。” 此刻的马太守眼神中满是愧疚,对这个儿子,他没有任何办法,他太像自己了。 原本准备好的说辞,马大人终究没有说出口。尤其是在他知道马文才带走了玉无暇之后,他用什么身份去问儿子呢? “文才,你先前说的要成亲,可是有相中的姑娘了?说出来,爹为你做主。”马大人如今还显出有些讨好的样子,他儿子从未和哪个女子有过接触,若说是在尼山遇见的,那就只有王世玉家的两个女儿了。 虽然王世玉家世不显,但是作为尼山的山长,朝中可有不少官员是他的学生,门生遍布天下,如今有好几位大才都曾在尼山拜学,这关系可不少。 “爹,我的婚事我自有打算,不用麻烦您操心。” 马文才的回绝倒是让马太守心里生出疑惑,他这儿子看中了什么东西都是要立刻拿到手的,如今有了中意的女子,变得稳重也是好事。 “好好好,文才如今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时候了,有主见是好事,到时候爹一定会备好丰厚的聘礼,到时候亲自上门提亲。无论是哪家公卿的女儿,爹一定将这婚事给办得风风光光!” 听到马大人的话,马文才也没做什么反应,“行了,爹,儿子今日有些累了,就先告退了。” 马文才下了饭桌,留下马大人一个人在这空荡荡的屋子里。 是夜,马文才回了房间,燃上三柱香,在一幅画前跪了下来。 “娘,儿子回来了。” 这画上的妇人就是马太守的结发妻子,马文才的母亲。 “娘,儿子有了一心爱的女子,但是却不知道该如何做才能向她表明自己的心意。您从前说,对自己看重的人,家人、朋友,只要用心对待,那么对方也会感受到你的心意的。儿子蠢笨,总是不得要领。如今,抱十求一,等到她答应孩儿的求娶,平安从梁州归来,儿子就带她来见您。” 马文才重重的磕了一个头,这一次去建康,回杭州拜见他的母亲,之后又是要小半个月才能回来了。 等到陈夫子带着书院的一行人在建康的别馆里安顿下来已经是八月初十一了,再过两天就是中秋晚宴,学子们虽然都是士族大户的子弟,但是也少有人常在建康走动,看着建康城也起了外出游玩的打算。 “同学们,这别馆靠近雨花台,到时候天下学子们都在此处赏花赏月,这两天切勿乱跑,离开别馆啊,大家都听懂了吗?” “听懂了,夫子!” 学生们在下面随意答着,被建康城吸引的可不止一两个,但是没人愿意第一个跑出去,受夫子责罚,若是有人能带头就好了。 “文才兄,你瞧这天气多好啊!要不然我们去这建康城里逛一逛吧,整日在这别观里呆着有什么意思啊?” 王蓝田已经带着秦京生将这青松观逛了个遍,一墙之隔就是繁华的建康城。 “想出去就去,别来烦我。” 其他书院的夫子、学子们三三两两过来拜访王世玉,别观里也不清净。看着窗格外的绿松,也不知道现在梁州是个什么情况。回忆起林淼还在尼山时,还说要带自己去这建康好好玩玩儿,如今只有他一个人来了。 马文才不再理会王蓝田,中秋晚宴,其实就是皇帝考察学子们的学问品状,皇帝早前被封为会稽王,对杭州一带的士族颇为了解,提拔还是打压,都不是这一场菊花宴能够决定的。 若是出风头,还是让王谢两家的子弟去。 “少爷,梁州的信到了。” 马文才正看着杂书,马统就带着人走了进来。这人身上带着黄幡,是陶家专门送信的人,原本林淼的信是由普通的信使,这一次怎么用了陶家的人。 “马公子,信件在此。” 信使将牛皮纸封的信递了过来,马文才摆手让人下去。 “文才兄,将主攻,军令难违,你看到信时,我已经到了魏兴,这一次,攻长安,战事凶险,书信往来不易,勿念。” 寥寥数语,连个落款都没有,笔法慌乱。 马文才心里开始紧张,林淼必定是突然接到了调令,匆忙赶去魏兴之时,写下书信。 桌上地图展开,汉中在西,魏兴在东,而长安在北,晋军以在秦晋边境布下军队。大晋的战线太长了,蜀地还没拿下,就将梁州的兵力调去了魏兴,这样很危险。 马文才心里有些猜测,大概是司马道子突然到了司州让谢家不安了,想要尽快结束战局,回京稳固权势,怕是琅琊王家的人也在里边出了不少的力气。 谢安丞相虽然性情雅致,不专树权势,但是谢家的其他人呢?怕是不见得。 如今林淼和主力汇合了,希望她一切顺遂吧。 江州军由陶老将军带领如今在长安西南方向布防,而林淼带领的中军骑兵营则是作为先锋军到了洛州。 “将军,司马大人怎么说的?” 刚回营的林淼还没坐下,王余然就开始询问这一次的会谈了,他们刚到驻地不久,在主将营的左侧扎营,一应将领都被召集到了主帅营帐之中,林淼作为骑兵营的左中郎将,坐在尾端,插不上话,只能听从大司马的安排。 “三日之后就是中秋,中秋前,谢玄将军将带领主力佯攻,中秋当夜,由骑兵营分六支队伍,由华阴、始平两地先断黎阳与长安后方的联络。在骑兵出发的同时,谢将军将在第二日的天未亮的时候带领大军围攻丰阳。” 看着林淼手指下的黎阳,小小的一块地方,三日之后就会有十万军队围攻。 卫淮连摇头,“此举未免太过冒险了,按照如今晋秦的战况来看,稳步向前,一点点将秦地占领才是上策。明明马上就要收服蜀地,突然将我们调到魏兴,谢玄将军是不是有些操之过急了。” “这当然不是谢家的意思了,琅邪王司马道子如今深得陛下信赖,既是司徒,又分录尚书事,加上谢安的女婿都在旁为他说话,这次议会分明就是司马家的一言堂。而且谢家也有不少人急功近利想要快速拿下长安。”林淼低声说,骑兵营虽然是她一手带出来的,但是隔墙有耳不得不防。 很快,就到了骑兵营行动的时候了。 一共一百八十名将士,个个都是营中武艺上佳的精兵,阵前,谢玄将军在前授命。一袭黑衣的林淼站在最前方。 “中军骑兵营左中郎将,陶延寿听命。” 林淼跪下,低头领命,“末将在!” “现任命你为先锋军主将,务必在寅时前将秦军的边哨拔除,不得有误!” “陶延寿领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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