端午假期很快就过去了，马文才到尼山书院时，学院的学子还有大半没回来，他刚到山门便看见了梁山伯和祝英台走在前头。他加快了脚步，马统拿着他的弓，又跟不上他的步子。 直到他越过梁祝二人，才慢下脚步。 梁山伯两步跟上马文才，笑着，“文才兄，端午安康。” 马文才瞧着总是这样憨笑着的梁山伯，看着就烦心。 祝英台快步上前，站在梁山伯的旁边，一眼就瞧见了一身黑衣的马文才身上挂着的五彩香囊，任谁看见了都不得不佩服这搭配的奇妙。 祝英台诧异的目光被马文才瞥见，眉头轻皱，微抬头睨视着面前向来形影不离的二人。 “安康。” 马文才明明是在回礼，那高傲神情却像是在赏赐一般，说出了这话。 端午过后的第一堂课，学子们游玩过后的新鲜劲还没过去，四处炫耀自己去了琅琊王家宴席的王蓝田让马文才觉得可笑至极。不过转瞬，这趋炎附势的嘴脸就让马文才想起了马大人。 陈夫子站上讲堂，看着底下一众学子，板着架势咳了两声，学子们安静下来，尼山书院端午之后的第一堂课才正式开始。 末了，陈夫子一脸的伤感，谢先生端午之前离开了尼山，陈夫子还没有从这离别之苦中缓过来。 林淼回来的时候，学子们正在书院上课。 她回到小院，仰躺在太师椅上，思考着怎么和山长说自己这事儿。 如今她可不是林淼了，她叫陶淼，回尼山书院这事儿全拜陶老将军所赐。 她数月前应陶将军之言，送信到杭州，又在暗中受了陛下的命令，过来看看李伯容来尼山是为了什么。 没想到她才刚到杭州就出现意外了。 现在更麻烦了，陶将军回京之后乞骸骨，陛下应允了。 但是却要将陶延寿留在中军顶替老将军的位置。 只是陶延寿在荆州重伤，群龙无首，又是敌军攻城。 陶淼不过是装了一次将军，没想到一次便装了一年。如今哪里来这么一个人替皇帝牵制中军和荆州呢？ 原本便是陶淼顶替了陶延寿的位置。 要知道中军现在大部分人都是陶家一手培养的，换个异姓那必然是会动摇军心，所以皇帝的心思还是落在了陶家身上。 怎么办呢？ 老将军不想陶淼一个女子独身上战场，可是他也是有心也无力。荆州发生了什么事，陶老将军向圣上吐露干净，陛下总不能让个女子出去打仗吧。 没想到，这位陛下行事别具一格，还真就这样干了。 龙颜大怒之下，两方都没有更好的法子，王谢两家势力已然要越过皇权，再不扶持一人上位，那桓氏专权的事怕又是要重演了。 皇帝思来想去，认下了陶淼的身份，这倒是断了陶将军的后路。 老将军本以为这样便能让皇帝死心，将陶家从王谢、皇家的争权之战中摘出来。但皇帝现在无人可用，又觉得陶淼之前带兵打仗，效果也还不错，便想认下陶家的这笔糊涂账。 陶老将军跪在偌大的宫殿之中，声泪俱下，这吃人的朝堂已经将他陶家吃了个干净。 “欺君之罪和暂代中军之责，爱卿自己选吧。” 晋帝自然也有自己的打算，陶家只需待在这个位置上，位置上是男是女不重要，只要不是王谢两家的势力即可。 而且，是陶家的女子那便更好了，今后皇家接权才更为方便。 “爱卿也知道，中军之位于我皇家意义非凡，这可是莫大的殊荣。” 陶老将军接下了旨意，却是为陶淼力争了三年，这三年，陶延寿在朝廷挂着中郎将的名头，老将军让她远离朝堂。只希望三年之后，如今紧张的朝堂关系能够缓和，陶家对皇家的用处不再是做牵制人的绳子。 因此老将军早早就计划了要如何归置陶淼，只是没想到，不过去了一趟杭州，陶淼伤了脑袋，事情拖延成了今日被皇帝威胁的局面。 于是乎老将军将人又送回了书院，说是要用这尼山的书卷气洗一洗她身上的杀伐气息，其实也是别有用心。 林淼拿着引荐信又去找了山长，看到信和印鉴之后，王山长大惊失色。 “没想到你竟和内子是同族亲戚，当真是缘分啊！” 林淼不好意思的笑了笑，“山长，这事儿我们知道就好，现在我还是来尼山书院求学的学生，和山长夫人可没什么关系。” 听见林淼这样说，山长自然也明白林淼的意思了。 林淼又在书院逛了逛，离开书院已经半月有余，这尼山也没有变化，她在蹴鞠场上颠着球，等着明日再次回到课堂。 她并不是不愿意回尼山书院，只是一想起现在自己的小命被皇室拿捏就心烦意乱，这能怪谁呢？ 若不是遇上山匪，她安心替皇帝打工也没什么不好。 第二日的清晨，林淼被一声浑厚的钟声叫醒，收拾好东西之后她便去了食堂，往日要做的事情多，现在她成了在这里混日子的公子哥，做起事来也觉得兴致缺缺。身后尖锐的声音传过来，她觉得熟悉。 “文才兄，那谢道韫走了，再没有人会偏心梁山伯了，今天的品状排行必定是你占上风。” 另一个声音不开心了，“要你多嘴！” 林淼回过头一看，没头脑和不高兴正并排走着。 她停下脚步，招呼着，“文才兄！” 马文才定睛一看，面前的人正冲着他笑着，失了神。 林淼小步上前，笑着，拱手。 马文才看着一向不着调的人居然有如此规矩的时候，看来寻阳一行发生了不少事。 “你怎么回来了？不是要去寻阳吗？” 林淼苦笑着，“因为没学问，所以又被送回来了。” “你家长辈倒是明事理，知道你不成器，得劳神费心教导一番。” 三人并行，走到公告处前，这时候已经有好多学生围在前头了。林淼知道马文才最看重这个了，品状排行对他的仕途影响颇大，他来此读书，就是为了这个。 马文才来了，学子们散开将中间地方留了出来。 左边白幡写着祝英台，右边写着梁山伯。 林淼又上前仔细瞧了瞧，呵！离开半月的自己居然不是垫底，看来谢先生给自己的评价分量颇重。抑制不住自己兴奋的林淼回过头就看见马文才震惊难以置信的表情，自然是因为他没在榜首。 梁山伯和祝英台此时也来了，面对二人，马文才居然没有生气，沉着笑向两人道喜，不过他甩袖子离开的样子当真算不上和颜悦色。 到了夜间。 “这么晚了，文才兄还不去睡觉吗？” 下午的时候，林淼就看马文才脸色不对了，不过是在他院子外等了一会儿就看见拿着箭矢的人走了出来。 马文才被林淼这样看着，别过了头，“别跟着我。” 看见林淼，马文才莫名的有些不自在，上一次端午之后他看林淼就有些奇怪。两人一前一后走着，晚间的冷风吹过，五月的夜晚还有些凉，明月高挂枝头。 “文才兄可否教我射箭？” 校场之上，一支长箭射出，正中靶心。 “不愧是文才兄！” 林淼接过马文才递过来的长弓，两石弓她用着还有些吃力，堪堪拉开，想要满弓就不可能了。 见林淼如此，马文才发出嘲讽的声音，“那日在山门前你不是厉害得很吗？怎么，连我的弓都拉不开吗？” 说起这个，林淼还有些生气呢。 “文才兄那日在山门前可出了好大的风头，你要是早点来，王蓝田就不会整日盯着我了。” “脚放宽，身体往下沉。” 马文才替林淼调整站姿，看着林淼拉弓的吃力劲，嘴角扬了起来。 “是我让你惹上他的？不过一个王蓝田就让你招架不过来了，你又是那里来的胆子三番两次的惹我。” 说着，马文才又缓缓将手搭在林淼的手腕上，“不要拧着，手放直。” “举高一点，莫要失了准头。”马文才扶着林淼的小臂往上抬，绷直的手有些发抖了。 看着林淼的样子，还算成器，他这才满意的点了点头。 “凝神静心，松弦一定要果断，试试看吧。” 紧绷的弦终于松开，林淼看着故意慢着调子的马文才，还真是一点亏都吃不得。 羽箭搭在弦上，满弓拉开，手已经抖得不行了，她惯用一石弓，威力虽比不上马文才这一把，但也够用。 一枝箭射出，落在靶子上，却离马文才的箭甚远。 “哼！”马文才扑哧一笑，“七尺男儿，怎么，拉两次弓就不行了吗？” 听着马文才的话，林淼不服，准不准是小事，连弓都拉不开的话脸可丢大了。 又是一次满弓。 “嘶……”突然用力她扯着筋了。 弓落在地上，林淼的手僵直着，咬着牙齿吸气，眉毛皱作一团。 马文才摇了摇头，还是得好好教，他握住林淼的手腕，另一只手按在上臂的肌肉上面，拇指轻轻按动，肌肉硬得像石头一样。 “你有多久没拉过弓了？” “大半年了吧，轻……轻点……”林淼疼得掉泪。 马文才默不作声加大了力气，听着林淼嘴里叫痛，偷笑着，“还想不想好了？” 伤了手臂，这箭自然也练不成了。 两人并行着，马文才拿着弓箭，林淼抱着手臂。路过品状榜，梁山伯和祝英台的名字还在上面挂着，马文才抬头看着白色的幡布，林淼看着马文才凝重的表情就知道他又在生气了。 “文才兄，待他日金戈铁马，这品状排行又算得了什么，不如将心思花在其他的地方。” 被一个庶族赢过，马文才心里本是憋着气的，但林淼此言不无道理。 论才学，论武艺，他哪一点比不上梁山伯，怎么就偏生让他上了榜。 不过不管因为什么，这下一次，他马文才自然是不会让梁山伯的名字出现在这上头。 “你说得对，下一次，我必定要这梁山伯好看！” 林淼笑笑，她可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由这个傲气公子哥去吧。 反正他从来只是放放狠话，瞪瞪人罢了。 唯一过分的，就是跟梁山伯蹴鞠那一次了。 后来也还算乖巧。 过了两日，林淼受不了了，秦京生这个两面人，白日跟着王蓝田和自己作对，每当自己晚上要料理他了，又马上换了一副嘴脸，大献殷勤。 连着几日下来，把自己整得心力交瘁。 虽有马文才警告过他们，但自从发现林淼不会将这些事告诉马文才之后，王蓝田还是暗地里给她找了不少麻烦。 晚间，林淼来找祝英台了。 “之前跟你提过的事情，你考虑得怎么样了？”林淼看着离开的梁山伯，他们俩好像吵架了。 “我……再让我想想吧。”祝英台还在为梁山伯的事情烦心，自从林淼走了之后，这事儿她也就忘记了。 “我看你和梁山伯有些怪怪的，你们吵架了？” 林淼想，毕竟男女同处一室，有些摩擦也是正常的，不过，看祝英台的样子更像是在躲避梁山伯，莫不是她喜欢梁山伯？ “没有的事，是我……唉，我还没考虑好。” 见祝英台犹豫不决，林淼又说：“你放心，我只是想换个室友，没有别的想法，而且你也知道，我有喜欢的人不是吗？” “明天晚上，我再答复你。” 如此，林淼也只能等着祝英台明日的回答了。 等到二人都离开了，假山石之后一个身影出现，这番谈话尽数落在他的耳中。 “有喜欢的人？” 隐在假山后的马文才面色冷冽，嘴边扬起一丝轻笑，良久之后，说：“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在耍什么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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