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轻月听闻，立刻老实巴交的说明：“我现在的工作是老师，教高中语文。” 宋流川若有所思的看了她一眼，鼻腔里微不可察的哼了一声。随后将视线收回，面上有些似笑非笑。 即使声音很小，晏轻月还是听见了。再配上宋流川那副莫名有些欠揍的表情，她瞬间醒悟他话里的讥讽之意，有些怒火中烧。 无论如何眼下她也是他的救命恩人，他这是什么态度？ 虽然气愤，但碍于宋流川此刻有“病”在身，是弱势群体，晏轻月还是忍下了，没有出声回呛他。 宋流川敛去笑意，又变得面无表情，语气也平平：“那你问这么多干什么？我还以为你是在假私济公查户口。” “……” 晏轻月不是个很好脾气的人，至少没有好到她一片热心肠，别人非但不领情反还冷嘲热讽，而她还能宽宏大量的笑脸相迎。 她渐渐意识到，在宋流川个人私事这方面上，她确实有些多余问。她甚至想，连救他这件事本身都很多余。 至于她先前还担心的什么，诸如用词不当会伤害他自尊心一类的错觉，就更是无稽之谈。 晏轻月嘴角一弯，笑得很有深意：“本人倒是并不怎么关心你的户口，只是平时总在学校教育学生，所以见到缺乏管教的，就会习惯性多说几句。” 这话带起一阵浓郁的硝烟，但宋流川却没有及时反击。 若按照他从前的秉性，这有点不太正常。晏轻月注意到他微微阖上了双眼，过了几秒才又睁开。不知他是棋逢对手被挫了锐气，还是懒得理她。 晏轻月倒也不打算乘胜追击，只是因宋流川恶劣态度气恼的同时，又很佩服他的脑回路。 一个刚经历完一台为时十小时的大型手术的车祸伤员，苏醒不到一天，身上是全副武装的医疗设备，竟然还有心思与她打唇舌之战。 不过这也恰恰说明，他们之间确已毫无情分可言。 晏轻月见过他认真对待爱情的样子，所以她知道，宋流川说起话来三句不离尖酸刻薄的态度，针对的只是对他来说无关紧要的人。 温香软语的过往早已烟消云散，如今存在的只有两个普通人之间的冷漠，和看对方不顺眼的针锋相对。 其实她很想告诉宋流川，倒也不必对她看似过分关心的举动如此推拒。现在的她已经不是从前，再也不会死乞白赖的追着他，更不会再对他的事或者他这个人本身有所图。 她如此迫切想要帮他联系家人，除了是出于曾经交往过的那点微不足道的情义，还因为此次抢救她替宋流川垫付了一大笔医疗费。 早些将他交到他家人手中，她也就能早些将钱收回，将这段本不该有的重逢彻底画上句号。 像是知道她心中所想，宋流川沉默一阵后，竟然主动开了口。 “鉴于你是我目前为止唯一能联系上的人，所以有些事情，我想我应该要跟你说清楚。” “我回国前携带的所有财物和证件全在那辆车上，车毁了，那些东西也就没了。现在你帮我垫付的所有医疗费，事后我会悉数还给你。但你也知道，现在我联系不上我的家人朋友，所以可能需要稍微等段时间。” 晏轻月认真的听他说完，没有提出异议。 只听他又说：“另外，我还需要一部手机。虽然我暂时不记得号码，但是说不准我哪天就会想起来，所以我需要手机和外界取得联系。最好明天能送来给我，买手机和电话卡的钱也一并记我账上，到时候一起还你。” 晏轻月没有立刻回答，先在心里计算了一下。 明天周一，她上午两节语文课，排在第二节和第三节，下午是空闲的，时间倒是很够。 而且只是让她帮忙买个手机和电话卡而已，也不算过分，想了想，晏轻月答应了他的要求：“可以。” 打开手机看了眼时间，这才发现已经五点半了。晏轻月起身，叮嘱宋流川：“我七点要守学生上晚自习，就先回学校了。你自己注意点，别拉扯到伤口，有事就按床头铃叫医生和护士。我明天再来。” “等等。”宋流川叫住她：“我还有一个问题要问你。” 晏轻月停下脚步：“如果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就明天再说吧，我现在不是很有空。而且……” 她说到一半又停下，看了眼宋流川那张面色惨白的脸，“算了，没什么。你先休息吧，我走了。” 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出了病房。 宋流川看着晏轻月出门的背影，那副一贯平静如水的神色起了些微波澜。像是浩瀚江洋里的航船驶过带起的涟漪，海风一吹，又荡然无存了。 走廊尽头的窗边，一个男人掐灭手中的烟头。瞧见晏轻月进了下楼的电梯，他才慢悠悠去往过道，随手推开了那扇刚刚关上的房门。 “他这人怎么这样？真是美丽善良的农夫遇上条死蛇！” 听完整个故事，段璃恶狠狠的用一句话对晏轻月的遭遇做了总结。 晏轻月摆摆手，倒是没怎么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况且，她也怼了他一回，没全让他占上风。 “算了，他这大少爷脾气也不是一天两天了，顶多只能说是死性难改。” 段璃依旧气愤：“所以我说是死蛇，不然的话，尚且还可以称他一句美男蛇。” 美男蛇？ 晏轻月暗自想象了一下，将宋流川的脸装在白素贞或者小青身上的样子。人首蛇身，面相凶恶但身量窈窕，貌似有些好笑。晏轻月越想越搞笑，最后笑出了声。 晏轻月站起身来，抬手揉了揉段璃那刚剪没多久、她自己本人相当自得的鲻鱼头，然后说：“宝贝儿，你果真是我的开心果。听你这一说，我心情突然畅快许多。” 说完，也不等段璃回复，晏轻月便哼着小曲离开了教师办公室，去往她班级的教室。 然后在七点整的时候，踩点踏进了十七班教室的门，还抓获了两只晚归的小兔崽子。 隔天上午第三节下课后。 晏轻月回到办公室将课本放下，简单收拾了一下桌面，然后拿过小包出门离开了学校。 青禾中学与市二院之间的地段就有一个大型商场，里面吃喝玩乐购一应俱全。晏轻月在这一站出地铁，进了商场。 商场四楼有一家数码产品综合营销点，里面有着当前市面上流通的各品牌通讯产品的所有型号。 晏轻月的手机也是今年刚换的，选的是当下出的最新款，买了才不到两个月。现在再来看，店里的陈列依旧和她当时来看的无异。 她在各大品牌的专柜间辗转，细细分析每款手机的存储、分辨率、处理器、操作系统等硬性配置，挑得比自己之前买还要认真。 经过多番比较，最后晏轻月还是选择了与自己手机相同那一款。想到宋流川那冷漠孤高的性格，挑了个与他相配的曜石黑。 结完账出来，经过一片男装店铺和日杂店，晏轻月思前想后，还是进去给宋流川挑了两套便服和几件日用品。又去负一楼的超市买了些易冲泡的流食，和补充营养的奶粉。 到达医院相应楼层，晏轻月拎着大包小包的购物袋出了电梯，径直去往宋流川所在的1109病房。 距离病房不足十米远时，晏轻月随意抬眼，却恰好看见一个戴副半框眼镜、个子偏高，模样清隽斯文的男人从宋流川的病房里出来。 时下外科这边的病房人数尚未饱和，宋流川那间房里依然只有他一人住，不存在其他病人及家属。晏轻月觉得有些奇怪，不由朝那男人多看了两眼。 对方注意到晏轻月看他的目光，垂眸冲她微微颔首一笑，继而又目不斜视的离开了。经过她身边时，风里带着一股浅淡的烟草气息。 晏轻月推门进去，宋流川正百无聊赖的躺在床上，见她有些气喘吁吁，视线又随之转向她满满当当的双手。 晏轻月将几个手提袋放在隔壁的空床上，直接问道：“刚才出去那人是谁呀？” 宋流川随口一接：“走错了，来问个路。” “问路？” “是啊。”宋流川漫不经心的说：“他问我精神病院怎么走。我的双脚都还没踏上过澜江的地，我哪能知道精神病院怎么走。” 晏轻月偏头看他，明知道他的话里没有半点正经，但还是很给面子的搭腔：“那听你这么一说，我反倒觉得这人找对地方了。” 宋流川：“……” 晏轻月买来的东西不少，整理好后，分门别类的放进床头柜里。 宋流川静静看着她整理，突然不知哪根筋不对了，又阴阳怪气的出声：“知道我不会白花你的钱，晏小姐今天倒是大气，还能主动想到帮我买东西。” “……” 晏轻月气不打一处来，自己东奔西走累死累活的，在他这里还讨不到半句好。她闭眼调息，将涌起的怒气压至丹田，才回击他：“宋少爷这是哪里的话，助人乃快乐之本。还希望你多躺些日子，让我多高兴高兴。” 两人正斗着嘴，走廊上适时响起一阵脚步和推车声，是护士看着时间来换药了。 宋流川往门口扫了一眼，再看看气呼呼的晏轻月，玩味一笑：“我换药你要看吗？” 晏轻月没反应过来他话里所指，正疑惑着。 宋流川又补充道：“我有腹肌。” 有了这四个字，潜台词瞬间明了。 大意就是：看在你这两天为我当牛做马的份上，赏你一睹本少爷的完美身材。 晏轻月又是气得咬牙切齿，“哼”的一声把头一甩，怒道：“谁有兴趣看你袒胸露乳？自个儿留着品鉴去吧！” 然后去到房间深处，找了个墙角背过身来靠着，再不做声。 两个护士开门进来，跟宋流川讲了一下稍后要进行的步骤，便开始了换药。 她们两人配合相当默契，一一将宋流川身上那些包扎的旧纱布剪开，清理伤口后重新上药，再用新的纱布裹紧缠好。 整个过程不到十分钟。 换好药后，一个护士从口袋里拿出一堆长长短短的单据交给宋流川，对他说道：“32号床的病人，你账号里预充值的费用已经用完了。这些是你的用药记录和缴费清单，请在今天之内补缴一下。” 宋流川接过随意看了一眼，又递还给那个护士，手往晏轻月那边一指，微微一笑：“这些小事找我老婆就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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