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什么？ 晏轻月以为自己听力出了问题。两指抵在太阳穴的位置，轻轻揉压，试图让脑子更清醒一点。 直到护士那声“宋太太”拉回她的注意力，晏轻月才确定自己没有听错，转而一脸见鬼的表情。 护士一开始没注意到角落里的晏轻月。宋流川一指，她才骤然惊觉房间里还有一人。于是即刻点头，连忙走去将那一沓单子塞到晏轻月手里。 宋流川那句“老婆”，险些让晏轻月惊掉下巴。 她木讷的将单据接过，等护士走后，她才兴师问罪：“宋先生，请你注意言辞。本姑娘目前单身，追求者众，这种话可不能乱说。” 宋流川讥笑道：“那应该是晏小姐慎行才对吧。我只知道我的手术同意书上，家属那一栏可是签的你的名字。” 这话不假。晏轻月顿时语塞，支支吾吾，半天没挤出一句完美的解释。 已然扳回一城，但为了再将她一军，宋流川又强调：“亲笔。” 果然，这杀手锏一出，晏轻月彻底败了。 当初签字的时候，她也犹豫过，但救人要紧，文件上又只有家属签字栏，并没有什么亲人朋友之类的，她也是形势所迫才下的笔。 可恶，早知道当时就在她的名字后面加个括号备注：前任。 宋流川却是不依不饶：“或者晏小姐要是觉得妻子这身份不合适，倒也可以换一个。虽然在下的双亲目前没有收干女儿的打算，但出于人文关怀，本人倒是可以屈就一下，做你义父。” “……” 晏轻月从签字一事中的略显慌张慢慢转换成面无表情。 她看着宋流川那双恶作剧十足的笑眼，不觉出了神。 眼前这大少爷虽然忘恩负义，但较之车祸当晚那个浑身沾满血污，等待医生合力修补的破碎瓷娃娃来说，终于变得鲜活。 前一天他熬过鬼门关，从沉睡中醒来，整个人很沉默，开口时声音很轻。 就算是医生同他问话，他的回答中也能听出刻意精简过的痕迹。 跟晏轻月对话时，他更是字数能少则少。煞白的脸上没有一丝血气，难得的阴阳怪气损她的长句，每句到后面都气若游丝。她没敢打断过他，甚至在没听到他缓慢语调的时间里，她都惴惴不安，唯恐他再次沉睡过去。 而今日他语句流利，唇枪舌剑，多了几分中气。 精神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旺盛了起来。 这一刻，晏轻月竟然没有丝毫想要怼他而后快的欲望，取而代之的是不争气的欣慰。 她不用再担心他会死了。 算了，就让他一回吧。 晏轻月悄然转过身来，躲开宋流川那双勾人心魄的眼睛，避免除此之外，再萌生出别的什么委屈自己的想法。 她拿出那部新买的手机交给宋流川：“看看怎么样。” 宋流川接过，点开几个系统自带的软件随便看了看，又查了下手机配置。 似乎突然想起来什么，他将视线缓缓移到正放置在柜台表面的那部晏轻月的手机上，盯着它看了几秒，而后唇角一扯。 “看来晏小姐还是更中意妻子这个身份。” 晏轻月满脸问号，不知他又在发什么羊癫疯。 “别这么看着我，”宋流川扬了扬手里的手机，像是握着份强有力的证据，“不然的话，何至于连手机都要我跟你用情侣款？” 被他这么一说，晏轻月才意识到，她们的手机是同个型号，一黑一白，还真有点儿那意思。 但晏轻月初心并非如他所说，故而也懒得搭理他，直接上手去抓：“不喜欢没事，我去给你换一部。” 宋流川动作敏捷的将手机往他的被窝里一藏：“大小倒是刚好。算了，将就用吧。” 分明精挑细选的手机，到他这只能将就，看来这少爷对于自己的吃穿用度要求很高，寻常东西很难入他法眼。 晏轻月只能暗叹，不懂人间疾苦的感觉真好。 宋流川将他的新手机从被窝里摸出，用那只尚能动弹的右手把玩着。晏轻月看着他盯着屏幕目不转睛的样子，不知为何，她总有种他非但没嫌弃，反还爱不释手的错觉。 但不管她的感觉有没有出错，总之他没有再闹腾就是好事。 安抚好这大少爷的情绪，晏轻月才得空顾上自己。她常常因为当下记挂着某件事情而忘记吃饭，现在又是这样。 早已过了午饭的时间点，不过晏轻月也没觉得多饿，加上也没什么胃口，于是她拿出早上在超市买的奶粉，给自己冲了一杯，随便应付一下。 刚打算喝，想起床上躺着的病号宋流川，她将杯子举起，问他道：“你要吗？” 宋流川手上未停，看了一眼：“不要。” 晏轻月这才放心的自己吃起了独食。她靠着那张空床的床边坐下，喝了几口牛奶，发现味道竟然还不错。醇厚鲜香的口感，让她的心情也不觉好了许多。 她突然想起昨天离开前，宋流川曾说有事要问她，便主动提起来：“你昨天好像说有事要问我，是什么？” 宋流川微顿，神色冷了几分，视线依旧没从手机上挪开。淡淡道：“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晏轻月觉得莫名其妙：“不是你……” 不是你叫我今天给你送手机来吗？ 宋流川听出她曲解了问题的实质，于是不等她说完就打断她，重新道：“我是说，为什么我出事你会来医院？” 晏轻月平静下来，如实答复：“医院给我打的电话，说你出了车祸，让我过来一趟。” “哪来的号码？” “说是在你另外一部旧手机上找到的。”晏轻月想了想，犹疑的说完了后半句，“……里面就只有我一个人的号码。” 宋流川视线看过来，带着点审视的意味：“你怎么知道上面只有你一个人的，你看过？” “没，”晏轻月立刻解释：“是交警找到的那部手机。他们和医院需要确认伤者身份、联系家属的时候，他们看的。我没动过。” “所以那部手机现在在你手上？” “是。交警事后交给我的。” 宋流川看着她，语气生硬：“还我。” 他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有点凶，加上冰冷的语调，会让人不自觉的心里犯紧张，就好像自己真做了什么亏心事。 晏轻月默不作声的将杯子放下，转身去一边拿起了自己的包，在里面翻找，很快就找到了前两天交警交给她的那个透明塑料袋。当初交警交给她是什么样子，如今还是什么样子。 她原封不动的将它物归原主。 宋流川伸手接过，随意看了一眼，便往自己枕头底下一塞，丝毫没介怀手机是否损坏。 仿佛只要这件东西还在，他就心满意足。 之后下午的几个小时，两人都相安无事。 晏轻月按照护士所说，先去缴费处结清了欠费，又往病人账户里充值了足够多的钱留以后用，然后回到病房。 宋流川因为有了新手机，便不再出于无聊，而不得不屈尊跟晏轻月讲话打发时间。他一门心思扑在手机里，虽然也不知道他在摆弄什么。 期间主治医生来查过房，称赞宋流川恢复的速度比平常人要快。护士来给他量过体温，叮嘱了要按时吃药。 又在医院待到过了晚饭的时间，估计他这边也没什么事了，晏轻月才带上自己的东西准备回去。 临走，她跟宋流川打了声招呼：“明天早上是我的早自习，我就先回去了。欠的医药费我已经补缴过了，还充了足够多的钱，短时间内应该都用不完，你可以安心养病。如果你还有什么需要的话，电话联系我。” 也不知道宋流川有没有听见，总之他没有抬头。晏轻月就默认他是已经听见了。 正要出门，后面那人突然又出了声：“等一下。” 晏轻月回头，以为他是现下就有什么新的需求，目光询问的看着他：“嗯？” 床上的宋流川视线比她要低，但直勾勾盯着她的眼神却半点没丢气势，他语气散慢，还带着点无奈：“你不把号码留下，我怎么联系你？” 晏轻月这才后知后觉自己没率先将联系方式存进他新手机这回事，于是立马报了串数字。 只见宋流川手指飞速在手机上点了几点，下一刻，她的来电铃声就悠扬的响起。 晏轻月拿起看了一眼，是个陌生号码，但又有点眼熟。想了想，思绪豁然开朗，这正是早上她给宋流川选的号码。 她看向宋流川，发现那少爷正看着手机屏，嘴角浅勾了一下，然后挂断电话，又看回她道：“行，号码没错。” 晏轻月：“……” 这我还能骗你不成？？？ 宋流川又问：“微信同号？” 晏轻月：“是。” “行。” 晏轻月觉得有一点需要说明：“你要是有事的话，直接打我电话就行，微信我可能回复不会那么及时。” 言外之意是：其实我们也没有加微信那个必要，毕竟只要你联系上你的家人，我收回代垫的医药费，我们就两清了，之后也不会有往来。 不加微信，少去这个交集，彻底断干净。 宋流川似乎听出了一点她话里的意思，但并不明了他听出了几层。他只是在手机上操作着什么，随口说了一句：“万一我要发图片呢？” 晏轻月想说：彩信也可以发。 宋流川又说：“万一我要发东西的链接呢。” 那短信就更可以发了。 宋流川：“万一我要视频呢？” 晏轻月想不出腹诽的话了，于是也不再多做无用的思考浪费时间，说了句：“行，那你休息，我走了。” 宋流川没出声，晏轻月即将关上门的瞬间，又听到他好像咕哝了句什么。不过他声音不大，她没太听清。 于是她停下关门的动作，侧头进去问他：“你刚还说了什么吗？” 宋流川顿了下，才提高了声音道：“我问你下次什么时候来？” 这下轮到晏轻月愣怔了，这个问题她确实还没想过。 之前是因为他伤重在身，术后生死不明，出于那点意味不明的担心，才多次往返医院守着他。如今他已经清醒，伤势也在好转，住院所需的费用她已经预存足够。今天她还替他买来了可供消遣时间的手机，和一些其他日杂用品。医院的事务自然有医生护士会处理，这里似乎已经不再需要她了。 依照他们如今的关系，她也没有足够正当的理由和立场频繁的过来探望他。 晏轻月踌躇了一会儿，想到了一个官方合理的说辞：“你需要我的时候我就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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