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白梨红棠 那日午宴之后,王达济与凤临就沉浸在了账本当中。 那账本,是由从大崇七州及都城来的二十六位总领掌柜跋山涉水送过来的。 王家家大业大,各个地方都有产业,不可能哪个地方都亲自去管,虽然王家下属的福利十分好,但是总有些贪心不足蛇吞象的人,于是便有了总领掌柜这一职务。 大崇总共有二十五府,瑜州、云州、锦州、渝州各两府,义州四府,德州六府,崇州七府。每一府有一个王家信得过的总领掌柜,再加上位于锦州、瑜州与崇江之间的都城,这便有了二十六位。 这二十六位是绝对忠于王家的,先不说他们的卖身契还把在王家掌权人的手里,单论王家前任家主将他们从难民中带回来并让他们好生长大的恩德,他们也不会做对不起王家的事。 以上这段话,是其中几位总领掌柜感慨起当年时说的,王达济听了,只是笑了笑,并没有说什么。 他们还真以为换了个姑娘做家主,便可由着他们哄骗了吗? 他们哪里是不会,明明是不敢。至于为什么不敢,这世上,除了王得财,就只有她王达济最清楚了。 但是她并没有当面说什么,而是之后让凤临记下。 起了坏心思,总得付出代价不是吗? 不过,他们虽然花花肠子有些多,但账本还是做的很好。厚是厚了点,但是条理清晰,凤临将之与王家暗探收集到的相对比,发现并未有所缺漏。 一个月之后,从最远的渝州来的总领掌柜也离开了宁平镇,顾善瘫在书房软榻上,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啊……我居然还活着……” 王达济笑瞥一眼,道:“凤临两边忙活,也不见他说什么,就你娇气。” 凤临送完总领掌柜便径直去了小祁南山那边的郊野监工去了,顾善自是知道的,所以才没个正行地趴着。 她说:“哎呀,看着你们看账本就累,还得在边上端茶送水,我还不如去蹲马步呢。” 王达济还未回话,一个爽朗的女声在门口响起:“哟,一月不见,没想到阿善居然都会自己盼着练功了,当真是得刮目相看呐。诶,凤临呢?这般可喜可贺之事,怎不见他夸赞阿善一番?” 顾善一听这声音,嘴就撅了起来,斜了来人一眼,说:“一月不见,阿梨你依旧是令人生厌!” “看来凤临不在宅中啊。” 那跨入书房的女子剑眉凤眼,挺鼻红唇,菱形脸配着尖下巴,显得凌厉霸道。穿着一身艳红衣裳,衬得她明朗美丽的脸蛋更加张扬大方。 顾善“嗤”了一声,翻了个身,对白梨笑得恶意,说:“红棠呢?你不是把他丢了吧?唉,就算你见不惯人家,好歹也把人家带回来啊,那么娇弱的一个公子,若是被人抢了,怕是你哭都来不及了。” 王达济扶额,叹了口气,并不打算管,当然,她也管不了。 这俩人打小就彼此看不过眼,凑在一起不是吵就是打,这样已经算是她们长大后比较收敛的样子了。 她拿起一本已经算好的账本挡着脸,装作认真看书的模样,耳朵却悄悄竖了起来。 “嗤,抢了就抢了呗,多他一个不多,少他一个不少,谁稀罕。”白梨大马金刀地在茶桌边坐下,斟了一杯茶,“咕咚咕咚”喝了下去,长出一口气,挑唇一笑,“谁没了谁还能过不下去?噢,你不行,你离了凤临,就寸步难行了。” 顾善白眼一翻,嘲讽白梨道:“也不知道当初是谁巴巴地追着红棠那么多年,鞍前马后死皮赖脸地硬是要留在人家身边。现在人家追着你了,你又嫌了,你说你是不是有毛病?” 白梨卷巴卷巴袖子,语气淡淡地说:“人这一辈子,总得不要脸那么几次不是,可也不能一直被人踩着啊。主子,你说是吧?” 就知道会被殃及的王达济躲在书后面,含糊地应了声“嗯嗯”后便不再出声。 白梨也不在意王达济的敷衍,上前将顾善拉起就往外走。 顾善死死地扒在软榻上,扯着嗓子嚎:“嗷嗷嗷嗷!你干嘛!放手!救命啊!非礼啊!” 白梨皮笑肉不笑地说:“来来来,咱们俩切磋切磋,让白姐姐看看你有没有进步。” 顾善像个狗皮膏药一样黏在软榻上,死命摇头,嚎道:“嗷!不要!我是个端庄的姑娘,我不打架……” “顾善!你这是在干嘛?!我怎么教你的!”凤临的声音带着怒气在门外响起,顾善顿时跟漏气一样萎靡下来,噘着嘴说:“噢。” 白梨笑着回头,正要打趣两句,却在看到凤临旁边的人的时候抿住了嘴。 那人有着一双水灵灵的鹿眼,眉毛整齐疏淡,樱桃嘴,小鼻子,包子脸,跟凤临差不多高,可看起来却像是个嫩得能掐出水的孩子。 是了,这人表现的向来是最单纯无辜不过了,谁会想得到这人有多狠毒多能算计呢? 她当初不也就是被他的脸给骗了吗? 白梨转头,不想看他,他却蹿到白梨面前,眉眼弯弯,眼中仿佛盛着一整个星河的温柔:“阿梨,你怎么这么没记性?地契都落在船上了。害得我折回去拿,耽搁了这么久。” 白梨垂眼,语气平淡得像跟陌生人说话一般:“噢,是吗。” 多讨厌呐,每次都是这样,明知她的心意如何,却硬生生地扭曲。 谁不知道她对他的厌恶?谁要他解围了!谁要他的喜欢?! 白梨绷着脸走了出去,英气美丽的面容带着煞气。 气氛一瞬间尴尬起来,红棠笑得有些勉强,看得人心酸:“我……我去看看她,她大抵是生气了。” 顾善叹息道:“真是可怜!” 凤临皱眉:“你那是什么姿势?坐没坐相!” 顾善赶紧坐起,讨好地笑笑,说:“哎呀,别生气,我这不坐好了吗?” 凤临还是皱眉:“你瞧瞧你那身衣服,都皱成什么样了?快去换一身,再去蹲半个时辰马步!” 顾善苦着脸求饶:“啊,不要这样啦,我错了,再也不敢了!” “没得商量!快去!” “哦。” 顾善磨磨蹭蹭地离开了,凤临上前禀告客栈工程进度,却眼尖地看到王达济偷偷地将一块染血的帕子收进袖里,不由得惊声道:“家主!你这是?!” 王达济愣了一下,笑道:“这个啊?我这几日吃上火了,牙龈出血,我尝着血腥味不舒服,就擦擦。” 凤临的眉头就不曾展开过:“你当我是阿善,这般哄人的话也说的出?这……是去年腊八那日受的伤?” 王达济抿唇一笑,说:“没什么大碍。” “吐血了叫没什么大碍?”凤临挑眉,略带怒气地说,“那要怎样才算大碍?莫不是您觉着自个是神仙投胎罗汉转世,必定百毒不侵百年安康?” “哪有,我自己的身体自己清楚,我还有事没做完,还不能死。”王达济轻轻笑着,长睫低垂,掩着眼中汹涌的情绪,“你且放心,我说没事那便是没事。” 凤临知道她脾气,也不跟她拧着来,打算之后找大夫来看看,于是岔开了话题:“客栈地基已经弄好了,你什么时候得空去看看呗,你让我决定建成什么样子,我就按着别的建的,你要是看着不满意,现在改还来得及。” 王达济摆手,说:“说了你决定,就由你决定,爱弄哪样弄哪样,总归不会差到哪里去,要是实在看着不舒服,那就拆了重做。我这些日子看账本看昏了,得好好休息一段时日,恢复恢复精气神。” 凤临浅笑道:“这话说得怎跟个昏君似的,我可没这个当美人的福分。得亏他不在这儿……咳咳,得亏阿善不在这儿,不然少不得闹你了。” 凤临自知失言,不由得有些紧张地盯着王达济,生怕她发脾气。 王达济却神情未变,看着书桌,轻笑,说:“你笑一下还真是难得,得亏阿善不在这儿,不然少不得又看得哈喇子都掉下来了。” 凤临抿嘴,犹豫了一会儿,说:“其实,我瞧着……” 王达济抢了话:“我瞧着你跟阿善当真是男才女貌天作之合,若是我替你去说亲,想来她也不会拒绝的,不然……” “家主!”凤临忙截住她的话,有些慌张地说了句“凤临还有事,便先告退了!”就离开了。 看那背影,跟后面有吃人的凶兽似的。 王达济脸上的笑落了下来,睫毛闪了几下,忽地仰头深吸一口气,仔细看,眼角似是有泪光点点。 良久,寂静的空间里突然想起了她的声音,轻轻的,柔柔的,还带着些委屈:“我原也瞧着好的呀……” 用过午饭,王达济卧在床上昏昏欲睡,房门却猛地被人踢开。 王达济清醒过来,不悦地看着来人。 白梨手里抱了三坛酒,笑嘻嘻地看着她,说:“起来起来,大好春.光怎能荒废在床上。” 晚春午后的太阳已经有些烈了,白梨站在大开的门前,光落在她的身上,明媚地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过。 王达济眯眼看着,只觉得亮闪闪的一片,刺眼得很,说:“难道要陪你醉死在酒里才好?” “哎呀,人生得意须尽欢,饮酒作乐岂不美哉?” 王达济沉默了一会儿。 “酒逢知己千杯少,区区三坛,怕是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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