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春风醉人 在这晚春时节,两个姑娘在自家水榭上喝得酩酊大醉。 “你……你就作去吧,哪日红棠不待见你了,看你还跟谁犟去……” “哈哈……嗝……我就犟……他……嗝……早干嘛去了……现在……嗝,现在晓得我好了……嗝……就……就贴上来,我有那么贱的吗?嗝……他说回去就回去?嗝……我跟你说……不!可!能!嗝……” “谁让你先招惹的他……” “谁……嗝……谁招惹谁呐!明明……嗝……明明是他……”白梨说着说着,突然趴在桌子上,望着湖面笑了笑,用戏腔唱了起来,“撩人心魂,实费思量呐~” 王达济频率极快地小口小口抿着酒,面无表情,一言不发。 白梨大碗地吞着酒,前襟湿了一大片,一会儿哭一会儿笑,时不时还唱两嗓子,着实闹腾得很。 凤临与红棠在不远处的连廊上看着她们俩,好不容易两个人都醉得已经趴在桌上了,红棠便打算将白梨抱回房里去,刚抬脚,却被凤临拦住了。 白梨说话了,声音闷闷的。 “荧惑啊……嗝……你……你不也,闹着……嗝……吗……有什么……嗝……不满意的呢?他……他……嗝……对你多好啊,若是我,怕是早心……嗝……动了。你逃……嗝……什么呢?” “是啊,我逃什么呢?”王达济抬起头,撑着脸,表情疑惑迷茫,凝眉思索着原因,“我……我逃什么呢……对我多好啊,我为什么要逃呢……” 她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慢慢地闭上了眼睛。 而白梨也发出了小小的呼噜声。 红棠与凤临一同走入水榭里,抱起白梨,说:“我将她送回去,家主就交给你了。” 白梨在熟悉的怀里,迷迷糊糊得搂紧了红棠的脖子,顺便蹭了蹭,嘴里含糊地说:“红棠……” 凤临点点头,说:“看着点路,别摔了。” 红棠应了声“好”,离开了。 凤临在王达济身旁坐下,轻声唤她:“家主?家主?荧惑?” 王达济听到自己的名字,摇摇晃晃地用手撑着脑袋,转过脸,一脸迷惘地看着他:“怎么,了吗?” “还好吗?可以自己走回去吗?” 王达济微微撅起嘴,说:“我……我……好晕啊……” 她晃悠着站起身,就像是在风雨中飘摇的蒲柳。 尝试着迈一步,却直接晃了几下又坐了下去。 她委屈地两手捧着脸,嘟囔道:“人家腿好软哦……哥~要抱抱~” 凤临听到“哥”字,就像是被春雷打了一下,但是又立刻镇静下来。 一醉,就跟个孩子似的,自然是想找自己最亲近的人了。 “明惑不在这里啊,你歇一歇,等会儿我扶你回去好不好?” “不要不要~”王达济一头扎进他怀里,像只蚕虫一样,拱来拱去,本来就柔柔的声音这时软得和天上的云朵似的,听得凤临心得软成了一滩水,“人家要抱抱嘛~才不要走路~就要抱抱嘛~” 凤临忍了忍,最后只是摸了摸她的头,说:“乖,明惑不在。” 王达济用头蹭蹭他的手,眼睛有些红红的,一副委屈又不解的表情,却并没有再闹了,只是垂下眼睛,嘟着嘴“哦”了一声。 她不闹了,凤临心情却并没有好起来,反而有些失落。 安静了那么一会儿,静得让凤临都以为她是不是睡着了,她又抬起头看着他,眼泪汪汪的:“可是……可是人家真的没力气走了嘛~哥哥哥哥哥哥哥哥~抱抱嘛~就要抱抱嘛~” 凤临看到她的眼泪,整个人都慌了,赶忙伸手给她擦眼泪。握惯了冰冷坚硬兵器的手触上温热柔软的皮肤,他紧张地一身都僵了,但还是坚持着给她擦着,只是这眼泪越来越多,擦不完似的。 凤临叹气,说:“好了好了,我背你回去。” 王达济嘟嘴:“不要,要抱抱。” “不然就走回去。” 王达济噘嘴,纠结了一下,才心不甘情不愿地说:“那……那好吧。” 凤临正要蹲下,却突然想到,若是背她,他的背部少不得要碰到…… 他无奈扶额,妥协道:“算了算了,抱抱抱。” 王达济破涕为笑。 王达济娇小玲珑的一团,凤临身高腿长,把她抱起来之后发现竖着抱比横着抱更顺手,于是就像抱孩子一样把她抱着。 王达济揽着他脖子,“呵呵呵呵”地傻笑着。 凤临本来还无奈着,见她那副醉猫样子,不由得也笑了起来:“幸亏他没看到我这样抱着你,不然少不得要追着我切磋武艺了。” 王达济愣了一下,然后歪着头眨巴眨巴眼睛,问:“谁啊?要切磋吗?我讨厌切磋呀,你们又打不过我。” 凤临步子大,走路却稳,王达济舒服地倚在他肩上,眯着眼:“真是的,明知打不过,还老是凑上来讨打,你是不是有点毛病呐?有毛病就说嘛,我让哥哥帮你医一下呀。” “还不是你总变着法偷懒,你若老老实实练功,谁有那么闲得慌?”凤临失笑,然后想到什么皱眉道,“你派人通知挽渊公子没?他在雪山上待了挺久了,若是下山听闻你的死讯,那还不得疯了。” “当然告……诶,好像没有欸……”王达济咬着手指头,又眼泪汪汪了,“那……那怎么办呐……” 凤临想了想,说:“他应该会先去神临崖,然后不管发现了什么,都会去找周家麻烦的,我们可以直接去德秀山庄等着。” 王达济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凤临踢开房门,笑道:“你个醉鬼,我现在跟你说个什么劲儿。” 他把王达济放在床上,出去打了水进来,又拧了帕子给她擦了脸和手,然后给她脱了鞋,让她好好躺着。 没一会儿,侍女端了蜂蜜水进来,凤临喂她喝了几口,说:“会想吐吗?” 王达济摇头,直愣愣地看着他。 “那乖乖地睡一觉,等会儿醒了就舒服了。好了,睡吧。”凤临给她掖了掖被子,声音温柔地像阵春风。 王达济点点头,然后还是看着他。 “闭上眼睛,好好休息。” 王达济听话地闭上了眼睛,不过片刻,呼吸便变得绵长舒缓起来。 凤临又给她掖了掖被子,这才离开了。 房门被关上后,王达济向床里边翻了个身,眼睛睁开,那清明冷冽的眼神,哪还有刚刚耍赖卖痴的醉样。 ——————ヽ(`⌒メ)ノ —————— 顾明惑去年到胡地寻人,寻了大半年都没头绪,然后又去云州停留了两月,路上也没多停留,日夜兼程地赶了回来,结果到了天衍山庄才发现,不过离开八.九个月,自己家就被别人占了。 他并非鲁莽之人,偷偷地去找了福泉镇他留下的人问问情况,就听那人哽咽着说:“副教主!去年腊八那日夜里,周得秋那老贼领着一票子人攻上了山庄,圣女没有防备,被硬生生地逼到了神临崖,然后为揽月门张存鸣所伤,最后被周得秋二儿子推下了崖,尸骨无存呐!奴婢派人寻了三月了,还是没有找到……” 他这才知道,原来不只家被占了、教被攻了,就连他那成婚五年的夫人,也被人杀了。 顾明惑心脏疼得一抽一抽的,他捂着心口,脑子里一片空白。 那人退了出去,还贴心地替他关上门。 他扶着桌子坐了下来,也不知过了半个时辰还是一个时辰,他才渐渐回过神来,眼圈却渐渐红了。 “荧惑……荧惑……荧惑!”他哑声呼唤着,可是没有人回应他,没有人瞪着他,也没有人嗤声骂他“不要脸”。 这世上,唯一一个,就连对他发怒时,爱意也会不由自主地从眼中泄露出来的人,没了。 眼泪在他眼中打转,最终还是没有掉下来。 他深吸了几口气,努力地平复下心情,却不期然想起他上次离开时,荧惑对他生气地说的话。 “顾明惑,你是不是觉得,只要你想,我就一定会等着你,予取予求?你什么时候都只会想着自己,你从来都看不到我,怕是我死了你也不会为我掉一滴眼泪的。我已经慷慨够了,也忍耐够了,只想好好过日子,反正我们俩也就有个夫妻的名头,连婚书都没有,等你回来,我就把教主之位给你,我去找我哥哥。” 他当时说的是什么呢? 他说:“荧惑,别闹了,你娘还在我手里,你好好在山庄里练功,否则别怪我狠心。” 她当时气得脸都白了,却什么都没有说,握着拳进屋,然后把门摔得啪啪响。 其实他也想不明白他们夫妻俩为何会到如此地步。 青梅竹马,两小无猜,当初最是亲近的两人,却落到横眉冷对的地步。 他本来还想着这次他回来了,便好好哄哄她,他们俩还要在一起过一辈子呢。 可是,说好等他回来的呢? 他还没有哄好她,怎么就……怎么就…… 顾明惑眼睛红得快滴血了。 他一掌将桌子拍得四分五裂,站起身,三指朝天发誓。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必当屠尽狗贼满门,以慰爱妻魂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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