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族辩解：“我没有想过要杀他，是我终于好不容易找到方法可以延缓皎皎的病，可那个张怀允不识好歹，非说什么‘杀百人救一人’有违人伦。若不是他毁了我.....。” 何皎皎打断他的话，凄然泪下：“原来这就是你的救人方法，杀百人救一人，渭城百姓何辜，竟要为了我遭此劫难。” 她也终于明白张怀允为什么会问出公理道义的问题了，原来是这样，真相竟是这般。 何皎皎哽咽难言，心如刀绞。 她看着魔族紧握住自己的手，有一瞬间好像看见一只只带血手撕扯着她，向她索命。 何皎皎用力闭上眼睛，再睁开的瞬间，幻觉褪去。幻觉中的魔鬼不会再折磨她了，可现实中的魔鬼就站在她面前。 她眼中憎恶之色再也掩饰不住：“在你眼里，是不是像我们这种凡人就是蝼蚁一般的存在。想杀就杀，想救就救。” 何皎皎神情恍惚道：“我的命又比他们高贵到哪里去呢？” 魔族却急着解释：“我没有杀他，是他想破坏阵法，看错了阵法，自己的魂魄不慎被吸入取魂阵法中。等我赶到的时候，他已经死了。” 给何皎皎画的续命法阵还没完成，魔君就急召他回北境。何皎皎的身体已是强弩之末，他一旦离开，她必死无疑。 所以暴雨那晚，他去了县尉府想带何皎皎回魔族寻找根治方法，只是可惜何皎皎不愿意和他离开。 等回到住所的时候，张怀允那个书呆子找错了法阵，也失了性命。 何皎皎虽病弱，还是用力拨开魔族的手。 “是，你是没有杀他。可是渭城八条人命不是你杀的吗？如若今日没有人发现你的行径，你还会一直屠戮渭城百姓。我说错了吗？你现在做得一桩桩、一件件难道不罪大恶极吗？” “我知道你不喜欢杀戮，等我完成了这个任务我再也不会杀人了。魔君答应结束任务后放我离开，我拿到任务奖赏你的病就有救了。到时候皎皎你想去哪就去哪，不用再困在县尉府。” 他说得急躁，像是要表明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何皎皎。 眼前的魔族知道何皎皎所有的期盼与梦想，甚至想借此打动她。 可是这些话却如同跗骨之蛆一样紧紧攀缠着何皎皎的心脏，这么沉重的人命压在她身上，让她喘不过气。 她流着泪摇头，否认魔族说的一切。 “张怀允做人有自己的道义准则，不轻易伤害别人。” “你可以幻化成他的摸样，学他的行为举止，你怎么就没有学会他的礼义廉耻呢？” “这就是你和他最大的区别，也是我喜欢他的原因，而这一点你永远都做不到。” “退一万步，即使没有张怀允，我也不可能喜欢你。你杀了那么多人，手上沾的都是无辜之人的血。你向我做的承诺与保证，只是因为我不喜欢你才不去做，这才是最让人害怕的，你根本就不觉得自己错了。” 魔族和人类，他们之间横亘着的不仅仅是种族，更是观念与道义的天堑。 何皎皎不稀罕用这种方式续命，她当着魔族的面扯下腰间悬挂的玉珏。在他的注视下将玉珏狠狠掷在地上，用这种方式来表示自己绝不与魔族为伍的决心。 瞬间，曾被人仔细握在手心的玉珏四分五裂，再也拼凑出一个完整样。 “我现在只要一想到三年前你变成张怀允的样子来接近我，我就觉得脏。要是没有你，我会和张怀允牵手、接吻、成婚，我和他可以就这样过一辈子。” 或许是‘牵手、接吻、成婚’几个字眼刺痛了魔族，他恼羞成怒，当着众人的面抱紧了何皎皎。 何皎皎被他死死抱着，可眼神却暗淡无光。被真相折磨到现在，她已经丧失了所有力气去反抗。 临到最后，何皎皎哭着勾起唇角，露出一个决绝又解脱的笑容。 ‘扑哧’一声，楚沅元听出来那是利器入体的声音，整个空气凝结在这一刻。 魔族脸上的表情空白了一瞬间，他低头看去，原来是一根簪子，刺进了他小腹大半截，可见下手者毫不留情面，恨不得扎穿他，是想让他死。 簪子的尾部是用金丝串起来的珍珠蝴蝶，魔族认得，这是他精心给何皎皎挑选的聘礼之一。 “皎皎...” 何皎皎挣脱不得他的臂膀，眼神却恨毒了他。 魔族仍不愿意放开她，自欺欺人地捂住她的眼睛。 彷佛只要这样，他就能欺骗自己，幻想着何皎皎对他也是有一点喜欢的。 就在局面僵持住的时刻，谁也没想到楚沅元竟解开了绳索。 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调动灵气为宋辞陆拾玖洛棠三人解绑。 宋辞得了解脱，提起重剑就向魔族砍去。 魔族放开何皎皎，顾不得拔簪子，与他斗在一块。 魔族先前被辟邪剑法耗了不少力量，宋辞看准了机会出击，剑剑藏着致命杀机。 楚沅元赶紧从陆拾玖那里掏出十多张崭新的增灵符，用所剩无几的灵力将符击出。 她大喝一声：“宋辞，接住！” 宋辞心神意会，灵符甫一接近他，自动排列开来。 他当然不会错过楚沅元送过来的这个机会，剑锋一闪，手掌心多出一条血痕。 漂浮的血珠瞬间贴合到增灵符上，他运转灵符，身上威压逐渐大起来。 魔族先前被消耗了大半力量，加之何皎皎一击得手，这一下，宋辞与魔族竟是不相上下起来。 楚沅元和修月连忙扶住被推开的何皎皎。 何皎皎借着他俩的支撑才能勉强站住，眼神却一直萦绕着魔族。 她目光是那样幽冷，藏着让人看不懂的情绪。 不一会，魔族便感觉心痛难当，他死死捂住腹部，像是明白了什么。 他甚至不阻止宋祈年对他的攻势，只一步步像何皎皎走来，唇边鲜血奔涌不止。 他愣愣地看着何皎皎，向她伸出手。 “皎皎，为什么...明明我们就快要...成婚...” 何皎皎哭着对他笑了，一如当年初见，温柔缱绻，如沐春风。 旋即声泪俱下道：“为什么？你居然问我为什么？和你成婚，只不过是为了找借口杀你，从头至尾不过都是我设的一场局罢了。你害了张怀允，害了渭城那么多人。我这么厌恶你，根本不可能让你再活着。” 从他身着青衣登门起，何皎皎就已经开始谋划起这一切了。 “原来只是一场局。”魔族自嘲笑道，他还以为能真的和她重新开始。心脏的绞痛开始蔓延到全身，他竭力忍住问出最后一个问题： “如果我没有...害那么多人，我...我们会不会...” “没有如果。” 何皎皎斩钉截铁的话让他再也生不出半点侥幸，这句‘没有如果’说的那样冰冷绝情，带着无法磨灭的恨意。 魔族和何皎皎的眼神对上，两两相望，中间却隔着无法跨越的鸿沟。 而后何皎皎在魔族的注视下‘哇’地吐出一大口鲜血，身体支撑不住无力倒地。她素白的衣摆在空中荡起像极了易碎的蝶翼。 修月慌了，看着何皎皎泛着青紫的手，他语无伦次：“你不是说那毒只对魔族有用吗？为什么会这样？” 楚沅元也彻底明白了那个时候何皎皎为什么要说出那些话，她是把毒抹在了簪子上，故意激怒魔族，趁其心神大乱一击即中。 “是啊，这是克制魔族的穿肠毒药。”何皎皎已经开始神志不清，连带着气息弱上三分。 “可我...也早就算不得人了。” 楚沅元调度灵气想要救何皎皎。何皎皎阻止了她，对她摇头。 “没用的，楚楚。那夜他给我喂的是魔丹，我与他，生死早就一体了。” “我三年前就该死了，只不过靠着这颗魔丹苟活到今日。想来我活着就是让这魔族尝到自己种下的恶果，一报还一报罢了。” 何皎皎的回光返照，从来都不是什么奇迹。是魔族挖出了自己的魔丹，延续了她的寿命。 可是这样一来，魔族若是死了，何皎皎又如何能独活呢。 魔族倒在不远处，他倔强地看着何皎皎。即使痛入骨髓，他依旧想匍匐靠近，靠近何皎皎。 临死前，何皎皎产生了幻觉，她模模糊糊地将魔族看成了张怀允，她看到她的心上人来找她了，还向她伸出手。 何皎皎把手伸向虚空，露出幸福的微笑：“怀允，我们终于能在一起了。” 她又猛地张口吐出一股股鲜血，血顺着惨白的嘴唇一路往下流，染脏了何皎皎洁白的衣裳，刺痛了修月的眼。 这一次她倒在狐妖怀里，再也没有起来。 何皎皎与魔族同时断绝生息。 修月抱着何皎皎，泪流不止。他双手无助地替她擦干净血污，彷佛这样就做了何皎皎就只是恬静地睡着了一样。 可是越擦越脏、越擦越凌乱。等修月意识到怎么都无法彻底去除这些痕迹时，他奔溃地发出一声绝望至极的哀鸣。 何皎皎是带着笑走的，楚沅元想，何姐姐她终于得偿夙愿了么？ 众人缄默不言，惋惜何皎皎的离世。 等姜行云沈鹤卿赶来的时候，一切都已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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