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你怎么能让他们把那贱妇的嫁妆带走呢?”畅娘子盯着被差役和女官抬走的几车嫁妆,眼睛都快要红透了。 畅娘子抱怨着说:“您答应过我,那些要留给我做嫁妆的。” 刘侍郎也看着那渐渐远去的车驾,愤恨地说道:“放心吧,咱家的东西,爹肯定给你拿回来。” 刘家家财不丰。刘侍郎出身寒门,自小在闭塞的村落中长大。他下场那年,正好赶上元祐帝改革科举,考试之中算学和理学的比例大大提高。 刘侍郎文墨不精,在学堂之中也是吊车尾的存在,可是他在算学和理学上尤为突出。于是,借着科举改革的东风,刘侍郎节节攀升,以二甲第三名的好成绩被户部挑走。 他也从户部的一名主簿做起,用了差不多二十年的时间,终于做到了户部右侍郎。 按理说,刘侍郎入仕已经二十多年,多少也能攒下些家底,不至于贪恋贺氏的嫁妆去贴补畅娘子吧。 那要看这“家底”是跟谁比。 跟普通百姓们比,那刘家就是巨富之家,可若是跟侯爵宗亲们比,那刘家可就微不足道了。 畅娘子尤其喜欢跟公卿家的小女娘比。 每每畅娘子看见那些小女娘戴着的新奇首饰,穿着的新花样的衣裳,畅娘子气得都快把手里的手绢给撕烂了。 可是,刘府能供应起十件新头面,难道还能供得起百件吗? 而刘侍郎原配的娘家,畅娘子外祖家也跟刘家是差不多的情况,都是从刘侍郎这一代才从乡村走进京师。 首饰一件两件还行,畅娘子想要的百十件,无论是刘府还是外祖家都没不太可能做到。 刘侍郎被畅娘子闹得头疼,正愁眉不展之际,来自晋商之家的贺氏出现在了刘侍郎的视野之中。 于是,刘侍郎与畅娘子的阴谋诡计之下,贺氏带着八十抬嫁妆进了刘府。 父女俩原本以为,这个继母会“大方”“识相”地将自己的嫁妆主动拿出来。 可谁知,贺氏虽然脾气好,可是人家也不傻。 贺氏一进府就将自己的嫁妆单子拿去京兆衙门做了公证,她还在差役的见证下,将嫁妆封存了起来。 贺氏的做法算是将刘家父女二人与自己的嫁妆彻底隔绝开来,除非刘侍郎是想拼着官位不要了,否则谁也不敢随意贪墨贺氏的嫁妆。 公证、封存嫁妆这种事在民间极为常见,大概有八成的女娘都会去这么做。但是,这种做法,在刘家父女眼里就变成了不可思议之事。 在刘侍郎看来,贺氏嫁进刘家,那她连人带财物便都是刘家所有。贺氏未经过刘家同意,就擅自把嫁妆封存,这简直就是不给刘侍郎面子,是不可饶恕的。 而被刘侍郎带大的畅娘子,从小学得也都是“三从四德”,她的想法跟她爹一模一样。畅娘子甚至还曾建议过他爹:“她不听话,打一顿便是了。” 贺氏没献出自己的嫁妆,刘侍郎和畅娘子本就不高兴。再加上,畅娘子生下的是一个小女娘,讲究多“子”多福,绵延后 “嗣”的父女俩就更加看她不顺眼了。 不过,如今贺氏已经带着月儿和嫁妆离开,刘侍郎和畅娘子即使再不喜欢她,也碍不着人家什么了。 至于刘侍郎向畅娘子承诺的“刘家的嫁妆”,是注定要落空了。 因为就在第二日的大朝会,也就是老二他们的文章被发表的两日后,元祐帝朝着佞臣们下手了。 “最近,关于朕的家事,诸位爱卿可都听说了?朕听说,民间议论声颇多,你们怎们看啊?”元祐帝似笑非笑地看向站在下面的朝臣们。 元祐帝已经将惜音和老二姨娘们的事压了好几天了,如今他突然在朝会上提出来,莫非是终于被民间的议论声打动,要改主意了? 佞臣们如是想着,你看我,我看你,他们的眼底都充斥着野心与满足。 刘侍郎便是这其中一员,他跨步走出队列,说道:“陛下,郭氏出身卑微,一介女子竟然敢与夫君和离,此事在民间有不少人反对,还请陛下捉拿郭氏,将其打入冷宫。” “还有吗?”元祐帝虽然笑着问,可是只有熟悉元祐帝的人才能听到他笑声之中掺杂的寒冰。 听到元祐帝的轻笑声,佞臣们纷纷站了出来。 “陛下,女子要守妇道,从父从夫从子,郭氏这种人,留下来也是祸害还是杀了好。” “郭氏学识浅薄,这种女子若是影响到太子,岂不动摇江山?还请陛下令立太子。” “福王及其妻妾在报纸上胡言乱语,使得民怨四起,还请陛下严惩福王。” “福王的妾室们抛头露面,一点女子的贤惠都没有,这肯定就是女学教出来的,还请陛下取缔女学。” …… 佞臣们一个接一个的出列,言辞激烈,仿佛要一口气把惜音,阿昴和老二全都处置了才好。 元祐帝等着佞臣们说完,才又淡定地拍了拍手问道:“曹安,刚才他们说的‘妇道’‘男尊女卑’什么的,都记下来吗?” 曹安默默地递上一沓纸,说道:“陛下,都在这里了。” 元祐帝看着手中的纸张,似乎是陷进了什么美好的回忆之中,他柔声问道:“当初世家在这里大放厥词,朕是怎么做来着?有谁能帮朕回忆一下?” 顿时,大殿中只剩下了元祐帝“哗啦哗啦”摆弄纸张的响声。 佞臣们则早已僵在那里。 佞臣们一直以为元祐帝就是个普通的君王。 他年纪越来越大,阿昴逐渐长成,父子俩肯定会因为皇权起隔阂。这个时候,如果能把阿昴拖下水,那佞臣们家中的女娘就有机会了。 近臣们,尤其是阁臣们,各部的尚书们则是与佞臣们完全不同。 元祐帝有多宠爱孩子,他们一清二楚。元祐帝迫不及待地想要传位给阿昴的心情,他们也都心知肚明。 怪只怪佞臣们自己官位不高,做不了元祐帝的近臣,捉摸不透元祐帝的心思。 “你们口口声声说,男子是天,瞧不起女子,那朕就将你们所说的,全都发出去,让天下人都看看,也叫你们知道,女子的力量。”元祐帝将纸张递给曹安,吩咐道:“即刻去办。” “陛下,陛下不可啊!陛下,微臣是朝廷命官,此举、此举有失朝廷颜面啊!”刘侍郎他们急忙跪下求饶,这一刻,他们仿佛又闻到了当初世家门口的泔水味儿。 元祐帝不慌不忙地捋了捋胡须,淡定地说道:“你们说得也算对,的确是挺丢朝廷脸面的。” 听到元祐帝的话,刘侍郎才深深地呼出一口气,只是他的这口气还没出完,元祐帝又说话了:“那就一道免了官职吧,这下子丢的就不是朝廷,而是你们自己的脸面了。” “陛下,微臣只是说说而已,并无大过错,求陛下饶过微臣吧。”刘侍郎哭着哀求道。 元祐帝似乎是漫不经心地说道:“没有大过错?还要朕来给你们提个醒吗?说书人,茶馆,私下串联……” 元祐帝并没有多费口舌去将佞臣们的阴谋,而是一个一个地将关键词说了出来。 孰不知,这些关键词就像钝刀子一样在割佞臣们的脸皮,这比直截了当地拿利刃砍下他们的头颅还要折磨人。 随着元祐帝将关键词一个一个说出,佞臣们的脸色一下比一下白,刘侍郎更是当场瘫倒在地上,被侍卫抬了出去。 刘侍郎是被家仆背进家门的,他离开皇宫的时候,官帽就已经被摘下来了。 畅娘子看见刘侍郎这凄惨的模样,气得直跳脚:“这是谁干的?谁这么大胆子?” 家仆还没来得及堵上畅娘子的嘴,诏令就发下来了。 从此“不敬君上,不勤王事,搬弄是非”这些词是被贴在了刘侍郎,不,姓刘的这人的脑门上,他再想摘下来可就难了。 得知他爹丢了官职,畅娘子“哇”地一声哭了出来:“不可能,不可能。我还等着用那贱妇的嫁妆买头面呢,那是翡翠的,人家都有,我也要那个头面。” 刚清醒便听到这话的刘侍郎,又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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