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浩然思索一瞬，又见老四并没有阻止，立刻将刀收回去转头去叫高当家。 这雀鳝是高当家的货物，虽然市舶司可以自行处置有问题的货物，可是人情上还是要通知主人家一声比较好。 孟浩然找到高当家的时候，他正在跟一个白衣公子侃侃而谈，似乎是正在为雀鳝讲价。 “孟捕头有何事？”高当家见孟浩然在不远处给自己使眼色，忙结束了谈话走上前来低声说道。 “大人要见你。”孟浩然也低声说道。 “这、这是为何？难道、难道是我的货物有问题？”高当家瞬间紧张起来，断断续续地说道。 “嗯，有件事需要你来做决定。”孟浩然也不知在众目睽睽之下该如何向高当家解释，只好催促着说：“赶紧的，别让大人等急了。” 孟浩然带着高当家去往库房，等到了无人处，孟浩然才将雀鳝有毒一事告知了高当家。 “什么？”高当家马上变得焦急起来，一时间惊叫起来，又立马捂住嘴巴。好在四下无人，否则就高当家这动静肯定能引人注目。 “我嫂子检查过了，应该是鱼子和鱼子附近的肉有毒，可致腹泻，其他的部位还不知道呢。”孟浩然安慰起高当家来。 高当家这一路把跋山涉水去到那鸟不拉屎的新大陆，就带回来一只可能有毒的雀鳝，也是够不幸的。 与孟浩然的同情之心截然不同，高当家不仅没有觉得自己不幸，反而他还挺庆幸。 幸好这一路上海船没有遇到物资不足的情况，否则高当家肯定会宰杀了这雀鳝为船员们加餐。若是吃下这雀鳝，在茫茫大海上腹泻，那可真正是要命的啊。 孟浩然领着高当家进仓库。入目便是一个大水池，还有在水池中扑腾的雀鳝。老四阴沉着脸站在众人中间，不知在想些什么。 高当家被老四狠厉的脸色吓了一跳，老四也没想到自己的脸色吓着别人了，立刻清了清嗓子说道：“高当家，请你来是为了如何处置这雀鳝一事。” “一切、一切按大人的意思办即可。”高当家没想到这新来的提举变脸色就跟变戏法的一样，迟疑着说道。 “高当家你不害怕，俺哥不是因为你生气，他只是讨厌这凶狠的雀鳝。”阿昴见高当家一直颤抖着，冷汗直流忙安慰道。 高当家掏出手帕擦了擦脑袋，朝阿昴露出一个微笑。他家小儿子也跟阿昴差不多高，不过不似阿昴黑瘦黑瘦的，反而像猪崽一样肥嘟嘟的。 阿昴和猪崽笑嘻嘻地看着高当家，高当家紧张的心情瞬间舒缓不少，他镇定地说道：“大人，孟捕头都跟我讲了这雀鳝有毒，此物万万不能留啊！” “可是，你会损失不少吧。”老四也没想到高当家竟然如此干脆，心下泛起一丝愧疚。 高当家点点头又摇摇头。 其实他也不是多么大公无私的人，这趟去新大陆耗时一年多，也没带回来什么像样的货物，赔本是肯定的了，高当家当然很心疼。 不过好在，他手下去法兰西的商船还是照常繁忙地运行着。这次虽然损失不小，但还没有到伤筋动骨的地步，最多两三年，高家商行也就缓过来了。 可是如果放任雀鳝流入鱼市，无论是拿来观赏还是被人吃掉，都不安全。 “大人，损失是有的，不过并不妨事，小人家里还有别的商船。”高当家坚定地说：“眼下最要紧的是处理雀鳝。” 老四“嗯”了一声，当即下令斩杀雀鳝。 孟浩然抽出刀砍向雀鳝，“叮铃”刀刃触碰到雀鳝竟然发出了金属的撞击声。孟浩然举起刀再次挥起砍向雀鳝，谁知雀鳝竟然丝毫不惧，反而他的刀刃开始微微卷曲。 “试试破开鱼腹。”容执见状出主意道。 鱼腹是鱼身上最柔软的部位。孟浩然命差役翻转过雀鳝，对准鱼腹刺了下去。 猪崽和阿昴的眼睛再次被哥哥们捂住，只听见雀鳝似乎是扑腾了几下就再没有声响了。 “我的天！”孟嫂子一声惊呼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众人顺着孟嫂子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见水池里满满当当都是暗黄色的鱼卵，密密麻麻遍布整个水池，直让人浑身起鸡皮疙瘩。 “哥，你说如果这些鱼卵全都进入江河湖海，那水里别的鱼还能活吗？”阿昴皱着眉头问道。 小孩子都懂的道理，大人又怎会不明白？ 老四拼命忍着胃里涌上来的酸味，吩咐说：“往这水池里倒石灰，确保一颗鱼卵都不能外流。” 差役们很快抬来一袋袋石灰，蒸汽瞬间弥漫在整间库房里。 阿昴看着散开的烟气问老四道：“哥，这次是赶巧遇到了懂雀鳝的人，下次要是再来个什么鸭鳝，鸡鳝什么的，没有人认识该怎么办啊？” 老四心底其实已经有了主意，不过他还是想看看阿昴怎么想，于是老四装模作样地问道：“你有什么想法吗？” 阿昴迟疑着说：“找、找咱爹行吗？” “没错，解决不了的时候就找咱爹。”老四跟阿昴想到一块去了。 求助别人并不丢人，有些事靠一己之力无法完成，这个时候还要一个人硬着头皮上那才叫莽。 “等到你到了咱爹的那个位置就可以不用求人了。”老四状若无意地说道。 阿昴似懂非懂地点点头。 “高当家当真不在意这损失？”容执看向镇定的高当家问道。 “说不在意那是虚的，不过小人始终认为这世上有比赚钱紧要的事。”高当家觉得这新来的副提举说话倒是直接，不过他也不喜欢虚与委蛇的人，还是利落潇洒的人更得他心。 “只是白公子的兽园又要少一大批饲料了。”高当家自言自语道。 “什么兽园？”容执耳朵实在是灵光，再说他也从未听过什么兽园，于是好奇地问道。 “兽园是百兽之园，白公子收养了很多流浪的、被遗弃的动物。”高当家热心地介绍道。 白公子名白以，也是一名兽医，说起来孟嫂子还是白以的师姐呢。 早些年间，白公子在码头开了一间兽医馆，偶尔也会给市舶司帮忙检查要入关的动物。后来许是白公子攒够了钱，就买下了东郊的一片地，建了兽园。 兽园里都是流浪在外的或是被人遗弃的小动物，猫猫狗狗都有，甚至还有猴子，蟒蛇之类的。 最开始的时候，兽园是靠码头上与白以熟识的商家们接济才能勉强运转，毕竟给动物们治病，喂粮处处都需要钱。 后来，白以实在觉得不好意思，就决定让动物们自力更生。 “自力更生？”老四不知道什么时候也跑了过来与容执异口同声地问道，阿昴和猪崽也懵懂地看着高当家。 “对，动物们靠自己打工赚钱。”高当家语气充满温柔，显然是被兽园治愈了良久。 白以对动物们精心训练使它们能够听懂简单的指令，比如坐下，起立，作揖之类的，就连蟒蛇都被白以训练地能够亲近人类，猴子更是学会了端茶倒水。 直到所有的动物都掌握了一两门技艺，白以就开门迎客。兽园欢迎所有人前去参观，喝茶，吃点心，跟动物们玩耍。 久而久之，去兽园的人越来越多，动物们的境况也越来越好，最起码白以不用花心思上山采药来补贴兽园了。 “听起来倒是个挺有趣的人。”容执暗自思忖着，什么时候去趟兽园，就是不知道兽园有没有鹦鹉？鹦鹉会不会比肉肉还能说会道。 “我刚才还在跟白公子说话呢。本来这雀鳝就是要卖给白公子，这么大一条鱼，动物们肯定能吃好久。”高当家想起兽园就觉得很温暖，是阳光下春风吹动柳枝的那种温暖。 高当家说话间就在码头上寻觅着白以的身影，突然他指着不远处一个白衣飘飘的男子说道：“看，那就是白公子。” “怎么会是他？”老四、容执和阿昴不约而同地惊叫起来。 这叫声惊动了不远处的白以，眼瞅着白以踱步而来，猪崽“哇”地一声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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