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在满皇宫追着老四看花名册的时候,肉肉终于被陈氏放出来了。 此时,阿昴光着脚丫正趴在白玉霄背上编着小辫,一黑一白相互交杂,颇有意趣。 白玉霄百无聊赖地转头看着正在下五子棋的猪崽和肉肉,满意地睡了过去,那瞥向肉肉的眼神似乎是在说:“本大王的手下就是聪慧,随便管教几天话就变少了。” “四皇子,您别跑了,娘娘还等着您呢!快回去吧!”忽然一阵呼喊声传了进来。 “俺哥肯定又被娘娘骂了!”阿昴似乎对这种你追我赶习以为常了。 肉肉也听见了,她单手托着腮,一边观察着棋局,一边问道:“为什么陛下和娘娘都要逼着四哥相亲呢?” 猪崽问道:“到底什么是相亲呀?” 肉肉解释说:“就是给四哥找媳妇。” 猪崽更加疑惑了:“媳妇还需要去找吗?我祖母说,她年轻的时候看中了我祖父,就自己从扬州来到京城,还去了北边呢!” 说罢,猪崽又低下头,难过起来:“我还没出生,我祖母和祖父就和离了。我小时候常听祖母念叨祖父打仗有多勇猛,祖母明明就很喜欢祖父啊!可是为什么他们不能像我娘和我爹那样天天在一块儿呢?” 猪崽的祖母许氏是婉约温柔的江南水乡女子一枚,自小便在扬州江南书院长大,父亲是当世大儒,江南书院的山长,母亲也是出身于书香门第。许氏虽然是在书堆中长大,父母也都接受儒家传统教育,可从不用严格教条约束于她。 许氏十六岁的时候,正值北戎大举入侵,她便与一众江南学子一起募集粮草北上援军。 在那里,她遇到了仍是少年的宋大将,一见倾心。许氏孤身一人留在北域追求宋大将长达四年,两人才终于喜结良缘。 婚后的日子并不是一帆风顺的。 许氏爱宋大将,可宋大将更爱边关,“支持”二字说起来容易,可做起来实在太难。 许氏不像陈氏和梁小娘那样都有一身武艺在身上,她手无缚鸡之力只能留守京师操持家里。虽然,宋府中人对她这个当家主母顺从恭敬,公婆也拿她当亲女儿一样看待,可许氏还是很落寞。 京师的气候不像江南那样湿润,京师的饭菜更是不合她的胃口,虽然北域也是这样,甚至那里的条件比京师更加恶劣,但是那个时候至少爱人在她身边。 许氏的心情一天比一天低沉,这种情绪更是在怀孕时达到了顶峰。 丈夫远在千里之外,忙起来的时候,可能大半年连封书信都没有,而自己又是在一个与往日生活截然不同的环境中,许氏拼命说服自己,丈夫是为了家国安宁,自己不能给她拖后腿,自己要坚持下去。 这一坚持就是二十多年,在得知梁小娘也怀上孩子的时候,许氏突然觉得自己在宋家的使命已经完成了,她无比怀念曾经那个在江南烟雨中弹琴读书的自己。 许氏时常对猪崽说,自己是很幸运的。 和离的念头一起,就挥之不去。许氏在梁小娘坐稳胎之后,就先跟宋老尚书述说了自己的想法。 其实这么多年以来,人精一样的宋老尚书哪能看不出来许氏笑颜之下的黯淡,宋老尚书并没有反对,他甚至还亲自去了北域说服了宋大将。 许氏去北域的时候是激昂的,来京师的时候是忐忑的,回江南的时候却是肆意快活的。 肉肉心中也藏了好多问题:“我爹跟我娘也是不能天天在一块儿。有一次,我看见我娘擦着剑就哭了,我还以为是我娘想我爹了,可是曾祖母跟我说,那是我娘在想念自己,我把脑袋都想破了都想不出来为什么人还能想念自己呢?” 比起许氏,陈氏和郭世子的婚姻倒是一帆风顺。 陈氏和郭世子从小一起在北域长大,整日打打闹闹就是一对欢喜冤家,长大了水到渠成就成了亲。 成亲之后,本来两人都打算返回北域了,可就在临行之前,陈氏有孕了,而且她的身体状况也不是特别好,无奈之下郭世子只能独自一人返回北域。 陈氏在京师安胎心里却一直放不下北方战事,或许是由于她思虑过多,又或许是这胎本身就不好,容执生下来的时候弱得像个小猫一样,陈氏心疼病弱的儿子,就又在京中待了三年精心照料儿子直到容执强壮起来。 陈氏都收拾好行装准备回军营了,可偏偏这时,婆母齐氏病重,家里两个男人都在战场上,太婆母年纪又大了,陈氏就只能继续留在京师。 这一留就留到了现在。 陈氏也未曾想过,原本只是回京办一场亲事,自己却再也没能回到北域。 陈氏操持着护国公府的里里外外,男女老幼,偶尔空下来的时候就会拿出父亲送自己的宝剑,幻想着这把剑出鞘的样子。 每当陈氏听到北域传来的捷报,她开心满足,却也会有一丝心酸涌上心头。 “我太笨了!我既不知道我能不能想念自己,也不知道我爹娘有没有想我?”猪崽抱着自己的脑袋更加难过了。 放心吧猪崽,你爹你娘可是上战场都要带着你的绣像呢! 梁小娘当年离开的背影很潇洒,可抬头望着月亮的模样却很“难看”。 那一夜的京师风刮个不停,却怎么也吹不干梁小娘脸上的水渍。梁小娘是走到连京师城楼的灯火都看不见的时候,才敢躲到小宋将军怀里大哭一场的。 当年梁小娘走的时候,京师里不少风言风语,不知有多少名门闺秀咬着牙骂她不守本分。 可许氏和陈氏却从未说过梁小娘半分不是,只因她们比任何人都明白最难的不是选择本身,而是做选择的人。 阿昴看着低落的小伙伴,也不免伤感起来:“我爹娘倒是天天能见面,还能一起陪我吃晚饭,可我宁愿他们分开吃饭。” 郭嫔出身乡野,从小为了吃口饱饭到处奔波,但现在连《千字文》都读不通顺。 元祐帝则是含着金汤匙出生的,作为先帝的嫡长子,从小被寄予厚望,被先帝手把手带大,被宋老尚书教大,虽未曾被立储,却经常被先帝当着臣工面夸赞的“最器重的儿子”。 这两个人本身就是硬凑在一起,郭嫔拿元祐帝当上司,元祐帝把郭嫔当同事,甚至还不如对皇后亲近 ,至少元祐帝是将皇后当创业伙伴看待的。郭嫔和元祐帝相处,别说共同话题了,就是对话都不在一个方向上。 不过,这也谈不上谁的错,毕竟他们之间可能有谊,却不会有情。 郭嫔是年幼时穷怕了,对于她来说,能够有一片栖身之地,能每天吃饱饭就足够了,情情爱爱的反倒不如一个猪肘子来得实在。 元祐帝是对自己的期望太高了,由此对自己的要求也拔高了,他不允许有任何外力干扰到他施政,朝臣们也经常在私下讨论,在元祐帝那里,美人计是行不通的,只有政绩才能讨他欢心。 后来阿昴出生了,元祐帝为了防止老四那样的事情再次出现,只能强迫自己硬着头皮与郭嫔相处下去,郭嫔为了能让阿昴感受到她小时候未曾有过的幸福,也是逼着自己扮演一个“贤妻良母”的角色。 每天晚上,等猪崽和肉肉被送回家之后,元祐帝总是会接上阿昴一起去到长春宫用晚膳。 吃饭的时候,元祐帝只和阿昴说话,往往阿昴提及今日又学了几个生字的时候,郭嫔是一句话也插不上。郭嫔也是只和阿昴说话,每当阿昴告诉她自己又挖到不少荠荠菜的时候,元祐帝也是半点儿都不懂。 两人都以为自己掩饰的很好,可是小孩子总是最敏感的。大人之间的远近亲疏,小孩子是最先察觉到的。 面对着这样的情景,阿昴也曾经无措过,原本以为自己是世间最幸福的小孩子,却有一天发现这个“世间”是父母费力编织出来。阿昴虽然有些小伤心,可他并没有不开心很久,因为他发现元祐帝和郭嫔并不是不快乐,而是只有在面对他们彼此的时候才会烦恼。 “所以阿昴闹着要和我们吃晚饭,其实是为了不去和陛下还有郭嫔娘娘吃饭!”猪崽突然觉得自己可聪明了,再没有一丝懊恼。 “那我们以后就陪阿昴吃过饭再回家好了!”肉肉想到不用早回家面对唠叨的娘亲,也是瞬间开心起来。 阿昴看着小伙伴们的笑意,也不自觉地弯起嘴角。谁也没有发现正站在窗户旁的元祐帝也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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