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们总是会被某个人、某件事所感动，可是大多人在感动过后还是会按照原本的轨迹继续生活下去。 元祐帝也是这样的人，即使在听到阿昴的心声以后，他也没有丝毫改变。尴尬的晚餐在继续，老四的相亲大业也在发展。 皇后现在很痛苦，是比小时候在汪府被亲人忽视时来得更猛烈的痛苦。 老四开始相亲已经有一个多月了，被皇后删掉的花名册摞起来已经有《资治通鉴》那么高了。 皇后为老四介绍了各式各样的女娘，高的、矮的、胖的、瘦的、未婚的、和离的、丧夫的、年龄二十出头的、跟老四差不多大的、甚至还有几位比老四大点儿的成熟姐姐。 老四他，一个都没看中。 看着老四毫不在意地蹲在地上嗑瓜子，皇后甩出一本花名册扔到了老四身上。 老四看了一眼怒气冲冲的皇后，慢条斯理地正了正被砸偏的头冠，端正地跪下，睁大眼睛直勾勾地看着皇后，也不说话，就这么盯着。 “你装无辜也没用！”皇后已经看透了老四的招数，“让你跟容执通信是让你们俩搭伴的，你怎么什么臭毛病都跟他学！还有那瓜子，你那门缝都快有护城河那么宽了！” 老四赶忙将藏在荷包里的瓜子尽数倒在桌上，仍是不说话，看着皇后。 皇后此时对陈氏感同身受。老四眼瞅着就三十了，可她还是忍不住想操心，一操心就想发火。陈氏还能进宫避几天，她又能躲到哪里去呢？偏偏在解决汪府之后，皇后的身体还健壮如牛，连装病都不成。 “这里没别人，你跟我说说，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到底还想不想成亲？”皇后冷静下来。 老四挠挠耳朵：“我也不知道。我感觉我现在也挺好的。” “那你打算什么时候成亲？我告诉你，我可以容忍你不要孩子，但你必须成亲！”皇后端起茶水润润嗓子，语重心长地说道：“人活在这世上总是有联结的，父母、兄弟姊妹、妻子儿女，你总得选一样吧！” “不是还有阿昴他们吗？”老四弱弱地说道。 皇后又甩了一本花名册，被老四一个闪避躲了过去，皇后瞪了一眼老四：“你还指望阿昴给你养老啊！” “像肃王叔那样不好吗？”老四认真地问道。 皇后似乎是在回忆过去，说道：“肃王那样是需要很大的勇气的，你现在有吗？” 肃王当年毅然选择修道，不是没有代价的。 他遭到了先帝的厌弃，从先帝那里他什么也得不到。 像老四这样曾经被宫廷束缚久了的皇子或许都曾经想过，早早出宫就能换得自由，可是出宫后的难处却是要肃王自己克服的。 先皇后早逝，因此肃王十五岁出宫的时候并不像他的侄子们那样有母亲操持，就算老四当年被元祐帝忽视，可他该有的还是一样不少地被配置到位的。 肃王不一样，先帝明令禁止任何人帮他。于是肃王是一个人出宫的，字面意义上的一个人背着包袱走路去的王府。肃王到王府的时候，别说侍卫仆人了，就是连张床都没有。 后来还是元祐帝偷偷接济，肃王府才好歹有个家的模样。 不然你以为，为什么肃王要给满朝文武算卦，那都是为了挣银子。 “陛下肯定不会像先帝那样对你完全置之不理。可即使你能一个人顺利地生活下去，天下人的口诛笔伐你承受得起吗？你能不在意吗？”皇后接着说道。 肃王当年出宫可是被天下读书人踩进泥里去了。 大楚是允许平民百姓议论国事的。肃王可是直到现在还被有些人追着骂，说他花着百姓的税款，一点儿正事不干，说他枉为人子，先帝病重还整天想着炼丹，不知道为父为兄排忧解难，说他劳师动众，让元祐帝花费那么多人力物力去寻他。 读书人骂起人来的确是不吐脏字，可是那些文字却直戳人心窝。肃王要是看不懂也就罢了，可偏偏作为先帝的嫡次子，他也是接受名家教导长大的，怎么可能看不懂？ “你想做肃王，说得容易，你真有像肃王一样的心性吗？”皇后点了点老四的额头。 皇后看着老四沉思的模样，她补充道：“你要是觉得你也能跟肃王一样真正独立，毫不在意天下人的谩骂职责，那你有寄托吗？肃王即使再不着调，他也是找到了自己想要做一辈子的事，你呢？” “说些忌讳的，将来肃王就算下葬也能有丹炉陪着，他自己这么几年算命挣来的钱也够他晚年花销了。那你呢？就打算一辈子这么插科打诨地过去？将来万一……阿昴是你带大的，他肯定能善待你，可阿昴的儿子孙子呢？”皇后实在是担心老四，“成了亲，至少将来万一不好，还能有个收留你的岳家不是？” 老四觉得目前的自己还没有像肃王那样的防御能力，只好干巴巴地说道：“那我去相亲吧。不过，您要答应我，如果哪天我找到了我这辈子真正想做的事，您可要站在我这边。” 皇后微笑着点了点头，看着老四离去的背影，自言自语道：“还是陛下说得对，对付老四果然还是要哄骗来着！” 老四垂头丧气地回到了仪阳宫，三个小崽子一见到哥哥那副消沉的模样，就赶忙迎上来，将老四团团围住，七嘴八舌地关心起老四来。 老四跟他们讲了从皇后那里听来的关于肃王的长长的故事。 老四本来以为可以在小崽子们的脸上看到一丝触动，整日乐呵呵的人也许背负着旁人难以想象的压力。可是他们的脸上不仅没有感动，反而写满了莫名其妙。 阿昴噘着嘴要老四抱他，然后对肉肉和猪崽娇声说道：“看吧！俺就说俺哥好蒙。” 老四正兀自疑惑，却从崽子们的口中听来了一个别说是跟皇后所讲的不止没有一丝雷同，简直是毫不相关的故事。 从前，在遥远的东方大陆有一个神奇的国度。那里国泰民安、天下大同。 有一天，王后产下了她的第二个孩子，这个王子既不用继承皇位，又不用操心政事，从小被父母兄长娇宠着长大。 某日，王子在集市上见到了从欧罗巴来到东方的商人们，并从他们的手中得到了很多有着神奇文字符号的“话本”。王子从此沉溺在这些话本中，他开始思索这世间万物，也开始亲自动手做“实验”。 可是他“实验”出了差错，他把自己的宫殿炸毁了。父兄怜惜他没了场地，就在京师最繁华的地段专门给他开辟了新的空旷的“实验室”。 在那个新的“实验室”内，他鼓捣出许多新奇的小玩意儿，什么护肤乳、洗发剂之类的东西，这也让他赚得盆满钵满，还收到了好多人的感谢信。 后来他看着父兄为了筹集银两跟北戎打仗而茶饭不思，就另辟蹊径从大官、世家入手，通过算命给父兄挣钱。 再后来他的父亲去世，兄长成了新的国王，他眼见着王国在兄长的治理下越来越好，就决心游历四方。 可是整日操心劳累的兄长嫉妒他自由自在的生活，就派人把他绑了回来，他也觉得自己也该安定下来，就顺势回了家。兄长为了留住他，还特意修了新的“实验室”呢。 元祐帝这几年时常带着这三个小崽子去南山耍，因此老四丝毫不怀疑他们说出来的话。 老四呆若木鸡的表情遭到了阿昴的嫌弃：“哥你口水都快掉出来了，好脏啊！” 猪崽也看到了老四张开的嘴巴，赶忙叫阿昴下来：“四哥哥，你都这么大的人了还流口水，不会是真的脑子坏掉了吧！” 肉肉随即点了点头，作高深模样：“难怪你们说陛下能轻易骗到四哥，原来不是陛下太聪明，是四哥太笨啊！” 老四赶紧把阿昴放下来，擦了擦嘴角，暗自对比着皇后和小崽子们的话，却不经意间突然回过神来：“谁？爹骗我？什么时候？” 阿昴和猪崽赶忙单手捂住自己的小嘴巴，又用另一只手捂住准备说话的肉肉。 老四回想一番，猛地一拍自己的脑袋，说道：“好啊！我说他怎么这几天头发也不黑了，走路也不驼了，还说什么看我这么听话心里高兴身体就舒坦了。” 说罢老四就打算冲到紫宸殿找元祐帝算账，不过走到一半他又突然改了注意，朝着相反的方向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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