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铃响起的时候，屋里的老少三人正忙的不可开交，特别是周瑾，一双包饺子的手裹满面粉，正准备擦手去开门，不料他妈妈一个箭步赶在了他前头。 “哎呀~慢慢~” 方思慢站在门口，开门的瞬间甚至来不及向门里看就迎来对方一个熊抱，震得她向后微退了半步，愣了两秒才找到自己的声音 “静、静姨。” 许多年不曾唤过的称呼，一下竟有些拗口 方思慢尽量使自己的声调听起来正常一些，好借此来掩盖心中那抹轻微的不自然。 “让孩子先进来，大冬天外面站着算个什么事儿” 周丛生站在屋内亲切的埋怨着，霍静闻言松开了眼前人 胸腔的压迫感一下没了，方思慢这才慢慢的整理好表情，轻笑着打着招呼 “周叔。” 对方轻微颔首以作回应 方思慢转头和周瑾对视了一眼，对方正笑盈盈的看着她，视线转移到他的双手，没忍住放大了嘴边的笑意。 霍静紧拉着她的手进屋，一把将她按进沙发坐下 “你等一会儿，几分钟就好了，水开了下几个饺子就开饭了。” “需要我帮忙吗？”方思慢想要站起来，又被对方按了下去 “不用！坐着就好。” 说完人就没了影儿 鼻尖满是食物的香味，方思慢偏头看向餐桌，似乎比这两年她吃过的任何一顿饭都要丰盛，虽然遭受了对方的拒绝，还是起身往厨房去。 周瑾包饺子，周叔调料，静姨炒菜，三人各司其职，是真的没有她的用武之地 霍静又要说话，被方思慢笑着打断 “我坐不住，我来摆碗筷吧。” 上桌的时候霍静开了一瓶红酒，往杯里倒了一点后往方思慢面前移，中途被周丛生拦了下来 “小慢不会喝酒。” “她现在长大了” 说完霍静坚定的把酒杯放到了方思慢的面前，面带笑容的看着她 “可以的吧？” 感觉无论过去多久，静姨的身上永远都有一股子孩子气，话里行间总有几分讥诮调皮，与她妈妈的性格总是反着来的，也不知两人是怎么玩到一起的，还累积了几十年的友谊。 方思慢笑道：“一点点、可以。” 得到肯定后霍静对着丈夫一挑眉，似乎在说：看！我就说可以的吧。 挑衅完后又伸手去拿周丛生的杯子，原本只倒一半的杯子，愣是被她装的差点溢出来，周丛生看着她也只是笑，不说话，默默接过放在自己面前。 倒完酒后霍静把手中的酒瓶一放，开始和方思慢聊天 “我听小瑾说你这次回来的打算了，墓地你选好没有，需不需要我们帮忙，顺便把日子一起定下来。” 方思慢坐在位置上乖顺的接着她的话 “墓地一直都是有的，我妈当初安置我爸的时候顺便把旁边的位置也买了下来。” “那就只需要选个日子了，我这边有几个熟识的风水师，我待会儿联系一下，择个合适的日子，定下来了我通知你。” 方思慢没有反对的意思，顺口的‘嗯’了一声 霍静想了想又继续说道 “你以前的电话也没用了，新的联系方式给阿姨一个，别让我找不到你，你妈不在了，这里就是你的家，你这孩子也是，当初出来了也不说一声，静悄悄的就一个人把你妈骨灰带着走了，一直也没有消息，要不是小瑾这次碰巧，你是不是一辈子不打算回来了，你连静姨也不要了吗？” 方思慢是没想到周瑾将自己的事和盘托出，偏头挑眼去看他 周静被盯得一愣，出声解释道 “我不是故意说的，是我妈追着问。” 霍静佯装生气 “怎么、问不得吗？” 方思慢低头 “没有，只是不想让你们担心。” 霍静拉过她的手轻轻的说道 “不要我们担心，最好的方法就是回到我们身边，这次回来就不走了，那边的房子冷清的很，你就干脆搬过来和我们一起住，你知道的，静姨一直是把你当女儿对待的，你妈在的时候是这样，你妈走了，更是这样，你能回来，阿姨真的很开心，什么过去的事，统统都不重要，我们要向前看，不要老想着过去。” 霍静看到眼前这孩子就觉得有些悲伤，她穿着宽松，现在仔细看了，才发觉比以前瘦了不少，能用脱胎换骨来形容，想到故去的友人、想到这孩子经历的事情，眼中的泪却是再也包不住，一瞬间夺眶而出 泪意怎么都止不住，越擦越狼狈，一顿饭，还没开吃，就开始伤情起来。 方思慢见状扯了一张纸巾往她手里递，轻声说道 “我知道的，静姨、我会的。” 尽管刚才来时路上的经历依旧像根刺一样卡在心头，但她还是娴熟的、条件反射似的应承着别人对她的宽慰 此时她自己真实的情绪和感受往往是不重要的，顺势敷衍的接受别人的所谓好意才是最要紧的 她总是这样，留给别人的余地越多，留给自己的余地就越来越少，直至最后一个人的精气神都被完全蚕食。 周瑾站在一旁，试图打算这种越来越不对的气氛 他张口督促到 “吃饭吃饭！先吃饭，边吃边说，饭后都还有大把时间，慢慢聊。” 霍静听后，一把接过方思慢递过来的纸巾擦了眼泪，尝试将自己一手促成的阴沉气氛带得活跃 “对对对！先吃饭，待会儿汤都冷了。” 她将酥肉汤一下移过来，往方思慢面前的碗里舀，笑着说道 “试下这个，以前你最喜欢的，看下这么多年，我的手艺有没有变化。” 方思慢不再说话，行动就是就好的回应，沉默的接过盛满汤水的碗忘嘴边送。 一顿饭由之前的沉闷到最后的活跃，慢慢的折腾到最后，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夜里11点，霍静有些喝多了，几人合力才把她送进房里躺着。 和周瑾一起收拾完残局后，方思慢婉拒了对方让她留宿的要求，开门一头扎进北京寒冷的夜里，迈着大步子往家里走。 北方的风比南方凌厉得多，吹在脸上的每一下都像刀片刮过一样 物业的行动力很强，本来没抱希望，但是进门的时候方思慢还是下意识的按了一下墙上的开关，客厅有些意外的亮了起来。 这座房子，时隔十年，第一次活了过来 楼上的房间收拾差不多了，她直接走去熟悉的储物间，从柜子里拿出两床羽绒被，提着袋子往上拖去，等将新床一切都铺整完毕，方思慢却是没了一点睡意，躺在被窝里辗转许久，最后认命似的爬了起来。 房子虽然空置多年，却从来没有报备过，每年的暖气却是照通，没有被停掉，方思慢渐渐开始认识到两床被子有些多余了，身体冒着汗，走到窗边将走时关掉的窗户打开，寒气一瞬间涌了进来，吹得她浑身一哆嗦。 北京的夜里水雾重重的，12月的天气是真的很冷了，连雾都快结了冰 方思慢伸手习惯性的往衣服兜里摸去，空空的触感才猛地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往里面塞过烟了，楞神的时候桌上的手机开始急促的震动起来，没有任何亲昵的备注，周瑾两个大字直接明晃晃的在屏幕亮着 方思慢接起，即便在寂静的夜里，声音也显得十分的轻：“还不睡？” “睡不着、”周瑾的音调有些慵懒低沉 方思慢有些失语，轻笑着说道：“睡不着就来烦我？” 周瑾急着解释：“没有，我就是试一下，要是响两下不接我就挂了，就想问下你那边收拾好没，有些不放心，让你睡这边你又不肯。” 方思慢听着电话，低垂着头 “挺好的。” “那就好。” 周瑾说完双方都开始沉默，却没有要挂电话的意思，两人默契的各自拿着电话，静静的听着电话里对方传来的轻轻呼吸声，方思慢一下有一种错觉，这道电线波像是能带她飞越时光，一下重回到高中的时候，回到周瑾告白的那个雪夜 电话里周瑾的声音、他的心跳、呼吸，都一样的让她感到亲切和温馨，方思慢站在这里，有一种时空的错觉，为了打断自己大脑的混沌，她开始主动找话和周瑾说 “你在干嘛？” “嗯、没干嘛，看月亮。” 方思慢突然一下笑出了声：“看月亮？” 周瑾将双手撑在阳台上望着黑压压的夜空：“嗯~看月亮，我在想，如果在你那屋视野应该会更加宽阔吧，我这里老是被屋旁的老树给挡住。” 方思慢再次说道：“你确定吗？北京现在只有雾霾吧。” 周瑾沉默一下后，语气上扬 “额、好吧~其实在想你。”他抬起手往空中比划了一下，其实他也不算完全撒谎，偶尔天气良好的时候，这里的确是能看见月亮的。 对方低沉的声音敲击着自己的耳膜，方思慢感觉到自己的心脏明显漏了两拍，心如鼓鸣，习惯性的选择了沉默。 周瑾看着黑压压的天空，突然感慨的说道 “我在芝加哥读大学的时候有个外国朋友对我说，在他们家乡如果过生日那天是满月，那么吹蜡烛时许的愿望都能被上帝满足。” 他的生日也快来了 周瑾拿着电话继续自说自话 “明天上午我要出去一趟，下午的时候我再过来找你。” “嗯” “好吧、那你早点睡，晚安，好梦，” “晚安。” 握着手里挂掉的电话，方思慢在想，还是有区别的，和那时相比，至少两人不会做出整夜连线这种幼稚的事情。 方思慢笑着将手机放回桌面，没过一会儿又开始震动起来 短暂又急促 她再度接起，周瑾的声音轻柔的响起 “对了，忘了说了” “小慢，我爱你。” 方思慢回他，喉咙里有些笑意：“一点也不像你，深夜告白，不像个稳重的成熟人士” “没有谁会理智的对待感情的，人生至少得有一次，为了一个人忘了自己不是吗。” 他的语气一下有些执着起来：“我也想听你说” “什么？”方思慢反问 “你也爱我。” 方思慢是个内敛的人，始终是有些羞于启齿这种露骨的表白，略了两秒才继续说道：“这些都不重要，周瑾，我为什么来北京，为什么回来，你不清楚吗？” “我清楚的，我一直都清楚。”周瑾叹气：“只是我不敢相信，总觉得有些不太真实，像梦一样。” “今天我在这里、明天也在、再明天也在、一直在” “周瑾、这很真实。” 男人拿着电话，听着她轻缓有力的声音从另一头传来，顿了半晌才安心 “好吧，再一次、好梦，小慢，明天见。” 这次挂了电话后方思慢将手机拿在手里，她担心对方第三次打电话过来，可是没有，过了许久，她才放心的把电话放回原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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