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思慢打算今晚就睡在这里，屋里都是灰尘，她用水盆打了水上楼，可是沾了灰的帕子丢进去，没几下就彻底浑的没法用，她又只得重复的打水、上楼、下楼，等一间屋子彻底收拾出来，天气已经完全暗了下来。 将她妈的骨灰盒搬进房间后，看着快六点，她才揉着泛酸的腰出门，临出门时把两边残败褪色的春联利落的扯了下来拿到手中，干脆的丢进了垃圾桶才朝周瑾家走，中途蓦的又转了方向，往物业去。 她还没迈进物业的大门，就听见隐约有吵闹声。 女人的声音有些熟悉，醇厚霸道，透着一股子压迫力，她手掌用力的拍着前台，发出沉闷的声响 “我都说了两次了！我那屋附近的路灯坏了好久了，你们怎么都不放在心上的啊！非要出点事情找你们闹才处理的，今天你们不给我说清楚了！怎么修！多久修！？要物业费的那种积极劲怎么没有了？” 物管处的行政即便是面对着怒气腾腾的业主也不得不摆出一副笑容满面的样子，尽管知道自己再怎么说都没法消除对方的不满，还是笑呵呵的好生回她 “业主你别急，我们会尽快安排工人优先处理的。” 尽管她笑气迎迎，对方还是没有一丝好脸色 “这话我都听腻了！我来两次了，每次都是这样说，没都是敷衍我！” 她一手把站在身旁的小孩拽了过来，用手指勾起对方的脸，让他面对着众人 “你看！刚摔的！灯也没有，什么都看不仔细，上台阶滑了，要是出点什么意外你们来负责吗？” 小孩本来手里抱着一个气球玩着，被她妈用力一拽身子，一不注意就脱了手，远远的滚开去，但是他知道他妈现在很生气，或许是因为自己不小心摔了、或许是因为别的，所以他虽然想去捡却依旧任由他妈拽着，不敢反抗。 方思慢看着慢慢滚向自己的球慢慢的弯腰伸手去捡，起身时看见那小孩一直盯着自己，她没有走过去，只是拿着球站着，继续旁观。 小孩的伤似乎让行政重新注重起这件事来，这种事情可大可小，她张嘴想要说些什么去被对方洪亮的嗓门一下打断 “你不用再说了！你领导呢？让你领导出来见我！” 行政一下有些为难：“不好意思，我领导暂时出去了。” “那等他回来，让他来见我。” 行政在这里工作多年，也曾经碰到过这里有钱又刁钻的人，习惯性的连忙点头答应：“好的，业主，我们一定登门致歉。” 听到对方的答复，女人的火气似乎才平复了一些，转过身准备离开，嘴里还是不饶人的继续嘟囔着 “都是些什么垃圾物业。” 尽管被人正大光明的嘲讽，但工作人员却不敢再说什么。 小孩好不容易等着他妈的手松开，小跑着往方思慢这边来，她见状，也快走着迎了上去。 “谢谢姐姐！” 小男孩用力的接过了球，奶声奶气的道谢。 方思慢笑了笑:“不用。” 身后踱步上来的女人看着面前的卫衣女子愣了愣神，一样的发型、一样的穿着，与多年前别无二致，只是过于消瘦的身材让她有些微微吃惊，暗叹着或许狱中的生活是真的很难过。 方思慢抬头，两人无声的对立站着，视线交错，却只是沉默，相互也没有要打招呼的样子。 女人用力一把拉过站在自己身前的孩子，小孩半边肩膀的衣服都被拉得变了形，他不知道妈妈又怎么了，沉默着乖巧的退回到她身边。 几秒短暂的停留后，女人便拉着自己的孩子走了，从始至终都是严肃的样子，没有一丝笑容。 方思慢对于这个邻居阿姨是有些印象的，这小区里人口不密集，面孔不多，对方挨得近，搬家新婚时还请她们吃过喜糖，见面虽说不会很活络的聊天，但大多时候都是会笑脸相迎的，彼此之间的气氛很融洽。 方思慢看了看母女两的背影，转身像物管前台走去，简单说明了来意后，物业答应今晚给她通电，不复杂的事情，没两分钟就办好了。 母女两走的很慢，方思慢再次出来的时候，没走一会儿就追上了他们，她脚步轻轻，对方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存在 她下意识的，并不想超越这对母女，她并不想和对方有再次的交锋，不想对方再次注意到她，于是便放慢了脚步慢慢的、静静的走在他们后面。 “妈妈平时教给小宋的话小宋又忘了。” 小孩奶声奶气的，话都说得不是很利索：“妈妈别生气，小宋以后走路会注意的，慢慢走、仔细看，不会再摔跤了。” 女人似乎还没有听到想要的答案：“只有这些吗？” 小孩想了想，停顿了下继续说道：“出门也不带玩具，回家了才能玩。” 女人放弃了从他口中得到满意的答案，牵着他的手缓缓的走，循循教导 “因为你还小，还分不清善恶，所以以后不要轻易和陌生人说话，就像刚才那个阿姨，你就不应该主动走过去。” “可是阿姨很好，还帮我捡了球球。” 女人一下有了些薄怒：“你懂什么！” “很好？”她自顾自的说着：“她手上可捏着一条人命。” 小孩有些懵懂，似乎不是很能理解他妈这句话 女人慢慢的给她解释：“反正就是坏人，所以以后要离陌生人远一点，知道了吗？” 小孩似乎不是很赞同母亲的观点，但是他还是习惯性的点点头，将手里的气球用力的往怀里抱了抱。 方思慢突然一下觉得，自己走在后面、没有越过他们是自己最正确的选择 中国是人情社会，有聚集的地方就有热闹、就有八卦、就有风言风语，方思慢比任何人都深深的认识到这点 而流言四起的时候，不会有人在意事件的本质是什么，大家都只对自己片面了解的东西感兴趣，再像个手艺人，重复添油加醋的散播出去，最后看着自己的作品洋洋得意，选择性的忽略掉这样的做法给别人带来的伤害。 方思慢知道，当年自己的事情在小区里被传播了个七七八八 本来她鼓足了勇气，既然再次回来，也有事情要去做，就不可能跟成都一样像个鸵鸟似的缩在一起不出门 但现下听了这番话，一下又焉了下来，，心里暗自决定，以后出门尽量避着认识的人走。 她用力捏着手掌中的疤，忍不住的想，或许自己当时不该反抗的，林简的刀要刺向自己，那就刺向自己好了。 面对女人的话，她也不感到十分难过，因为女人说得没有错，自己确实杀了人、坐了牢，身体的赎罪可以通过劳改践行，心理层面却始终得不到释怀，这些年，她每走一步，都像身上压着一座大山，喘不过气。 分叉口后方思慢朝着不同的方向走，离远了那对母女，心下才松了口气，不过依旧走的很快，就怕再遇上熟识的人 短短的一截路，走的十分慌张和煎熬 没想到回京第一天，心里就如此不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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