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玲珑伸出手,拉住了宋南风垂落在她腕上广袖的一角,一头青丝鸦羽般斜垂,松松散散落在颈间,抬着眼眸看他。 “差点忘了,你不是有要事同我说?” 宋南风站定在原处,将酒坛放至一旁,似不经意扫过她面颊。 她此时带着些许酒意,面色微微泛着粉,方才好似想起什么伤怀之事,眼尾染了些灼红,眸子如水洗过一般。 竟有两分,我见堪怜的意味。 宋南风低着头,看着水玲珑,脸上没有一丝表情,只有眼睑微微动了动,仿佛在强光下眯起了眼睛。 半晌后,他缓缓蜷起了手指,有些不自在的轻咳一声,别开了目光,“江家的案子有眉目了,当年是大理寺与刑部主理此案,锦衣卫查抄的江府。” “如今卷宗应当收录在大理寺,不过这么多年了,要找起来怕是有难度。” 水玲珑听罢,凝眉盯着池中游动的肥鱼思忖着,“收录在大理寺...的卷宗房吗?” 前不久,她让小六几人着手在京都城中,四处探寻可入手的铺面。 其中有一处面积小位置不好的,似乎就在大理寺附近,正好得空了可以去瞧瞧。 片刻后,她松开宋南风的衣袖,身形有些不稳的站起身来,打个响指,“我有法子,等...就等后日吧,我计划好了再来寻你。” 宋南风瞧一眼自己被揪的有些起皱的衣袖,抬手慢条斯理的细细抚平,“你莫轻举妄动,当年与此案有关的旧人,我已着人探查了。” “那时参与此案中的官员,唯有大理寺丞魏自群尚在京都,不过去年他已卸任赋闲在府中。” “如今盯着你的人只会越来越多,你若是贸然上门去,恐怕惹人怀疑。” 水玲珑听他说完点点头,“我知晓了,此事你不必担忧,我手底下有的是人。” 这时她迈步绕着他转了一圈,上下打量着他啧啧称奇,“如今再看,其实你人还是蛮不错的,与你合作倒也没那么糟糕。” 说着她又自顾自轻笑两声,气息中带出清浅的果香酒气,被风吹散在他颈项,让宋南风耳尖一热,他身子微微后倾。 水玲珑狐疑的瞄着他,“你,耳朵怎么红了?” 宋南风将手拢进袖中,挪开两步避过她的目光,面色不变,很是认真道,“你看错了。” 见他如此,水玲珑狐疑更甚,她上前两步,皱着鼻子使劲闻,怀疑的目光看向他,“你莫不是偷了喝我的酒?” “莫胡说,我几时喝了你的酒。” 宋南风退后一步,转身跨步上了连廊,“没什么事,我先告辞了。” 水玲珑在后头追着他喊,“那可是繁楼的樱桃露,这么一小坛子就得一两银子呢!” 见他头也不回,她对着他背影喊,“上回你从我这拿走的那个奇怪的匣子,怎么一点消息也不曾有?” “莫不是里面发现了什么宝贝,你们想独吞?” 宋南风停下脚步,慢慢整理好衣袍,才回转身来,又是那副如玉君子的模样,“便是里头有什么宝贝,也是那边的罪证,自然是要交由陛下处理的。” “你莫要惦记了,惦记也是无用。” 话毕,如愿见水玲珑笑不出来了,他心情很好地转身,姿态从容消失在连廊尽头。 低头跟在他身后的奉云,他眉毛高高扬起。 看看!快来看,他家公子怎生能笑得这般春意盎然? 待到得宫宴席那日,赵庭祯以示对水玲珑的看重,从宫中指派了辆四驾马车,同两名内侍亲自来府上接她。 这次阿大与刘大壮因表现勇武,被恩赐赴宴。 可惜,阿大还躺着养伤起不来床,只有刘大壮与她两人入宫赴宴。 随行的两名内侍恭敬的给她打帘,她上了马车。 马车摇晃着入了皇城,在宫门口停下。 水玲珑下了车,今日她依旧如男子般束着发,上身着织锦暗红团纹服,腰佩白玉挂坠,下着条暗花细丝褶马面裙。 气势不似擂台上那般凌冽,带着习武之人特有的洒脱。 刘大壮虽尽力表现的平静,可一入了皇城门,都禁不住赞叹连连。 “这就是皇帝住的地方,老子今日算是开了眼界了。” 刘大壮边走边感叹着,他大胡子一抖一抖的,眼睛瞧着四周铺着琉璃瓦的殿宇,挪不开目光。 “陛下每日从南往北轮着睡过去,少说也得睡个一年才睡的过来的啊。” 这时,他们身后传来一声呵斥,“真是好大的狗胆,敢宫内妄议天家之事,你们这些个宦官都是死的不成!” 水玲珑一挑眉,回身去看,便见一有些眼熟的郎君被人簇拥着,身旁还有位凤目琼鼻的少女。 这不是前些日子,在新桥街上纵马的齐国公陈家的纨绔嘛? “不懂规矩的东西,得好生教教才是。” 水玲珑停下脚步,饶有兴致的看向来人,好似对方骂的不是他们。 刘大壮已当先迈出一步,正正好挡在水玲珑身前。 就他那身形往那里一杵跟座铁塔似的,把水玲珑视线遮了个严严实实。 “哪来的臭小子,敢在老子面前胡咧咧?”水玲珑听得他声音隆隆传来,滚雷一般,对面却半晌没人吭声,她不由从刘大壮身后探出脑袋。 只见对面陈宏逸后退了一步,扯着身旁内侍的衣袖,面上强撑着凶狠,“你个土匪...想做什么,这可是宫道上...” 刘大壮冷哼一声,很是扫兴道,“孬种。” 那陈宏逸指着刘大壮与水玲珑,嘴里骂骂咧咧,却始终不敢上前来。 水玲珑眼神一转,见那名少女正打量着她,眼中是毫不掩饰的傲慢。 身边的内侍忙笑着上前,拱手打圆场,“三郎君,四娘子安好,咱家看这时辰也不早了。前头宴席怕是要开了,贵人们还是莫耽搁了,贵妃娘娘想必正等着您二位呢,您看?” 陈家这两位祖宗,他们可是一位都得罪不起。 身边杵着得昭南将军听闻也是个凶狠的主,如今又正受陛下重用,更是不敢得罪。 只盼着两边可别闹僵起来,不然还得是他们挨罚。 “这位就是昭南将军吧?”那少女正是陈若芙,她并不理会内侍,盯着水玲珑上上下下打量着她。 她伸出那双娇嫩的手,轻轻搭着身边的宫女的手腕上,缓步上前。 “阿芙这厢有礼了。”嘴上说着有礼,却是连做样子的礼也未行。 陈宏逸当即跨下脸来,很不乐意两步上前来,“你对她这么客气做什么,这女人凶煞的很,上回就是她把我的马给弄伤了。” “这回更是了不得,还把大哥给打伤了!” “三哥哥,你说什么呢。”陈若芙看似嗔怪的瞪了陈弘逸一眼,笑着看向水玲珑,“昭南将军此番为了在军中立住脚,自然想着要扬名,擂台上可不得使出浑身解数来嘛。” “大哥的早几年前就已拿了魁首,姓名入了碑,说来昭南将军也算是大哥的后辈,大哥又岂会同军中后辈争魁首的位置呢。” 她说着捏着手中锦帕,神情惋惜,一副大家闺秀的做派,“只是没想到,昭南将军出手重了些,大哥现下还在家中养伤。” 水玲珑这边还未说话,陈宏逸又吵嚷起来,“阿芙!你别总把人想的太好,指不定她心里怎么算计我们,你还为她说话!” 水玲珑看着她二人你来我往,击掌笑起来,“刘副将,你看看这戏比起小兰花来,唱的如何?” 刘大壮面无表情,果真认真的想了想才回道,“瞧着...还差点意思。” 眼见陈若芙面上虽还挂着笑容,眼神已经阴沉下来,水玲珑走上前两步,笑着看向她,“妹妹你说的没错,我现在想来的确是出手重了些。” “不过,武安将军的身子骨也未免有些弱,不过挨了我一枪,怎么现下还卧床不起?” 她做沉思状,“想来应该是军中事务太过繁杂,一会本将军见了陛下,定要好好同陛下说说。” “怎么能让武安将军如此劳累呢,你说好不好?”她看着陈若芙认真的问她。 陈若芙面色一变,冷哼一声,“不必劳烦昭南将军记挂兄长的事!” 她说着转头,呵斥身旁的宫女,“时辰不早了,还不走?!” 眼神冷冷的越过水玲珑三人,错身时陈若芙微微转头,皱着眉似乎不经意道,“究竟是谁给昭南将军选的衣饰?” “我方才在后头瞧着,还当是哪家公子偷穿了女子的衣衫呢,莫不是有人成心想看昭南将军的笑话不成?” 她身边的宫婢嗤嗤笑了两声,“四姑娘,您自然不知,好些乍然富贵起来的人家,就时兴这样穿衣的,顾了头就顾不了尾。” “哦?原来如此,那倒也难怪。”陈若芙面上又浮现笑意,一副恍然大悟的嘴脸。 两人一唱一和,暗讽水玲珑华服美衣,却没有合适的发髻与钗环相配。 水玲珑此时突兀地笑出声来,她背着手,倒着走了两步,正正与陈若芙面对面。 她虽纤细身段却高挑,低头看着陈若芙时有两分睥睨之意,口中极缓慢的吐出几个字,“关你屁事?” 说罢哼着小曲,与刘大壮越过他们,大摇大摆的走了。
“21格格党”最新网址:http://p7t.net,请您添加收藏以便访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