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两名内侍眼见水玲珑走远，忙陪笑两声，跟了上去。 徒留下陈若芙气面色通红，身子轻颤，只觉受到奇耻大辱，这贱人竟敢用如此粗俗的字眼骂她！ 她冷哼的一声，眼中浮现恶意，好你个水玲珑，给本姑娘等着。 这次的宫宴虽非大宴，但来的臣子官眷不少。 皇帝欲借机与朝臣亲近，如今后宫皇后式微，陈氏一家独大，太后亦想着给儿子物色几个后妃人选，是以这次受邀前来的女眷也不少。 水玲珑两人甩开陈家那两只苍蝇后，跟着内侍一路畅通无阻到了大庆殿门前。 此时殿门前来往之人不少，皆是朝臣。 女眷自当要先去寿康宫，与太后和一众宫中嫔妃见礼后，方才入大庆殿偏殿赴宴。 “人可真不少。”水玲珑靠近刘大壮小声道。 “可不是，你说话小心着点，免得得罪了人还不知晓。”刘大壮端着长辈的派头，叮嘱她来。 水玲珑不顾形象，翻了个白眼，“还是多操心操心自己，我料想这次宫宴定然不会平静。” 她上下打量刘大壮一番，目光停在他脸上，见他满脸：你在说什么，咱们不就是来吃个饭吗？ 她只好放弃，“若是他们要耍什么贱招，我觉得可能会从你这下手，一会当心点。” 内侍引着他们进入殿内，众位官员皆按品阶落座，左为武右为文。 水玲珑品阶不算低，也不算高，座次安排在左边靠中间的位置，算是个能看得清皇帝脸的方位。 落座后她四下打量起周围的人，对面文官的席位上，位置靠前的大都鬓有霜色，宋南风坐在里头显得鹤立鸡群。 而她身侧都是面色威严的武官，见她看过来并不热络，也未表现出明显的敌意。 刘大壮坐在她右后方，严肃着脸，桌案下的右腿却抖个不停，见水玲珑笑着看他，眼睛一瞪，“做什么？” 水玲珑一乐，还待再笑他两句，大殿外传来内侍高声唱名，“陛下驾到！太后娘娘到，皇后娘娘到！贵妃娘娘到！” 她忙收敛笑容，与众人一道起身见礼，待皇帝几人在落座后，崔内侍才高呼，“众卿免礼。” 正殿与偏殿之间用屏风隔开，能看见那边厢女眷隐隐绰绰的身影。 上菜的宫人鱼贯而入，水玲珑打量起高座上的几位，太后比她想象中的要年轻许多，约莫四十岁上下，眉目温和却自有一股威严掩藏其中。 相比起来，皇后的气势便要逊色许多，不仅身形纤弱面容也憔悴，一副病弱之姿。 难怪能在皇后这个位置上这么多年，若是换个容貌妍丽，气势干练的皇后，陈家只怕片刻也容不下。 “今日并非大宴，朕见大比武上众位将士勇武，心中甚悦，遂邀众位爱卿一同庆贺，众位爱卿尽管放心宴饮，不必拘束。”皇帝在高座上举杯，一番话说完，暗暗打量着殿中各人的神色。 众位大臣立时也起身举杯，恭贺皇帝得良将，大夏朝有圣上治理，必定国运昌隆之类的恭维之言。 皇帝已经发了话，众人也就当真不再如之前那般拘束，各自推杯换盏起来。 梁启此时朝身周几人打了个眼色，低声道，“好生为难她一番，莫叫她太过得意。” 上回事情让她搅合了，令他被陈公一顿斥责，此番最好将她灌醉了，好叫她在众人面前出个丑，以解他心头之恨。 有好几位在五军都督府中任职的武官站起身来，端着酒杯朝水玲珑走去。 “昭南将军，大比武上拿下魁首，如今又得陛下看重，我等敬你一杯。” 水玲珑抬眼瞧着面前几人，忽而一笑，朝后一招手，“刘叔，拿酒来，让这几位将军看看，我们寨子里是怎么喝酒的。” 刘大壮咧嘴一笑，从宫婢手中接过两大坛酒，往水玲珑桌案上一放。 水玲珑站起身，喊宫女拿上来大碗，“这等小盏，在我们那是小孩桌的玩意。” “要喝就用这个喝。”她将几只硕大的碗放桌上一放，笑看众人。 那几个武将见她如此豪爽，也不好就此退缩，放了手中的酒盏，几人端着大酒碗两轮喝下来，已经和她称兄道弟起来。 “前日听闻将军，乃是当年忠义戚先生之后，我等还不信。” “如今一见，将军果真是我等武将之后，当真豪爽有气魄。” 一满脸胡茬的汉子，挤上前来，大声道， “是啊，那日你在擂台上那套枪|法，看的俺是热血沸腾，当真厉害！” 水玲珑忙摇头，举起酒碗与众人碰杯，“你等都可算作我的前辈，我哪里当的你们如此夸赞，莫要羞煞我也。” “各位弟兄日后有什么事，尽管找我便是，万没有推辞的道理。” 大伙喝的上头，勾肩搭背畅笑起来，就差当场拜把子。 梁启在前头看着，咬牙切齿的低骂，“不中意的东西。” 高座上赵庭桢此时放下酒杯，朝水玲珑扫过来一眼，“此番昭南将军在擂台上，可谓是一夫当关万夫莫开，她如今身在中军...” “中军都司梁启何在？” 梁启心中一惊，赶忙起身出列跪拜，“陛下，微臣在。” 赵庭桢眯起眼睛，半晌笑道，“水玲珑是乃你中军将士，她此番夺魁你亦有功，五军总兵之位也不宜再空闲了。” “张博淮，此事你记下。”吏部尚书张博淮起身，恭敬应下。 赵庭祯好似才记起齐国公，谦逊笑问他，“陈卿可有异议？” 以往五军都督府，有提督总兵齐国公在。 五军总兵的职位便形同虚设，没有他点头，这个位置便也一直空置着，无人敢提。 此番皇帝一提起，就直接拍板让梁启上位... 虽说这梁启是齐国公一手提拔，可这陛下这一举动后头的意思，大家心知肚明。 众臣不由都去看齐国公的脸色，果真见他神色冷了下来，语气淡淡道，“陛下早有决断，微臣可敢有异。” 最为惊诧的人就是梁启了，他心中斟酌片刻，决心接下皇帝抛出的大饵料。 他苦心在陈敬非手下经营数年，也不过是个中军都司。 此次机不可失，他重重叩首，“臣叩谢陛下隆恩，臣必不辜负陛下信重！” 赵庭桢笑看殿中大臣，挥手让梁启退下，侧头同太后道，“母后，您那日是未瞧见，昭南将军那一手|枪|法耍的，当真都是无人可挡，连长庚也招架不住。” 太后眼眸一转，“哦？哪位是昭南将军，上前来。” 殿内众人目光霎时齐聚到水玲珑身上，她正夹起一块乳糕，一手执酒碗同人碰杯。 见众人都看向她，不慌不忙的起身，走到殿中施礼，“末将叩见太后娘娘，娘娘万安。” 太后上下打量她一番，朝着她招手，笑得十分和气，“往前细数千年，也难得出一位女将。你再上前来些，让哀家好好瞧瞧。” 水玲珑起身大跨步上前，径直越过了坐在首位的齐国公，走到了太后坐席前，让众人看的一阵心惊。 “啊呀呀，老宋你快看。” “此女匪当真是胆大，竟直接走上了高座，你瞧瞧齐国公的脸色，啧啧...红中带着黑，这是绝对大凶之兆！”大理寺卿何有铭，暗戳戳地挨近了宋郓，声音中压抑着一丝兴奋。 “听说你家二郎同这女匪。”他说着挤眉弄眼看着宋郓，有些幸灾乐祸，“好似走得挺近啊。” 宋郓胡子一抖，手中的酒杯被他重重放到桌案上，那双厉眼一眯，声音低沉，“不会说话就闭嘴。” 何有铭禁不住一抖，嘀嘀咕咕，“这么凶做什么...我瞧着这女娃挺不错的。” “呵！我看你家何太平同她年纪相仿，既你觉得不错，不若我替你说和说和？”宋郓斜一眼过来，神色骇人开口。 何有铭当即闭嘴，“喝酒喝酒。” 水玲珑此番行径，让偏殿的一众女眷，也瞧见了这位如今风头正劲的女将军。 太后面上笑意淡了下去，温和眉眼下掩盖的凌厉显露出来。 到底是长在乡野，想当年戚先生何等风姿，其后人如今竟连点尊卑也不懂。 她瞧一眼皇帝，似乎在忍耐着，将手中的茶盏放下，“倒确实是个利落的孩子，不过，规矩还得好生学学才是。” 下头坐着的李钊岳一阵胸闷气短，督察百官本就是他职责，开宴之前陛下特意叮嘱过他，让他照看好水玲珑，莫让她闹出什么笑话来。 这会他看着还不知自己犯了什么忌讳的女子，急得嘴边都要起燎泡了。 他刚想起身来圆一圆场面，坐在赵庭桢身边的皇后忽而轻笑，貌似不经意道，“陛下，臣妾听闻昭南将军的母亲巾帼不让须眉，父亲也是风采斐然很是有才学呢。” 她一番话说的漂亮，赵庭桢亦笑着点头。 陈贵妃瞧着二人相谈甚欢，不动神色的朝身后大宫女夏荷扫过去一眼，见夏荷轻轻点头。 她唇角勾起，目光颇有深意地落在水玲珑身上笑道，“这般看来，西南倒真是个宝地。” 坐在她下首的陈若芙，此时低声嘀咕着，“什么宝地，还才华斐然，不过也是个早死的病秧子罢了。” 说着偏头，笑吟吟去瞧正悠闲看戏的嘉仪郡主，“难怪殿下与她投缘呢。” 驸马魏云自幼羸弱，虽文采斐然，生的皎如明月，风骨铮铮。 可惜却是个福薄的，与长公主成婚没几年，就早早就离世了。 她此话说不仅想中伤水玲珑，也想借此讥讽嘉仪郡主无双亲管教。 场面一下冷了下来，长公主如今虽常居慈安寺不理俗事，但她手中的权势也不可小觑。 嘉仪郡主将手中团扇摔在桌上，脸颊气的鼓了起来，“陈若芙，你指桑骂槐的说谁呢！？” 众人都等着看郡主发难，太后此时轻咳一声，“好了，都安生些。” 无人注意到水玲珑骤然阴沉下来的脸色，她缓缓转头面向陈若芙，眼眸中倏然泛出凛冽煞气。 只有目光有意无意落在她身上的宋南风，立时发觉了她的不对劲。 她此刻好似只被惹怒的野兽，“唰”地竖起了尖刺。 宋南风心中暗道不好，起身想上前去。 水玲珑已伸手摸向发髻，一把抽出只泛着寒光的簪子，挥手“铮”的一声，那簪子擦着陈若芙面颊飞过，深深钉入她身后的檀木屏风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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