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赐婚 顾岁晴坐在上首,有那么一瞬,意料之中,又像是大石落定。 很多年前,也是这样一场盛宴,父皇允诺了赵延跔的提亲,那时她惶惶无知,对前路又期待,又忐忑。 她想,她要像上京这无数贵女一般,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可现如今,她笃定地坐在这里,她知道自己将要做什么,知道自己将会嫁给怎样的男人。 状元郎丰神俊貌,气度不凡,他深躬下去,一朝登上殿试,自此,他便是天子门生。 皇帝沉吟不语。 皇帝坐得最高,下头各异的神色尽收眼底。 他与林戈的孩子,已经这么大了,皇帝恍然觉得自己老了。 这上京的一切,都在他的眼里,晴娘的夫婿,他本是看好靖远候家的。 赵家世家名门,出身不会辱没了晴娘,赵延跔醉心风墨,不擅弄权,只能依附皇家,能最大程度地避开朝野纷争,从皇帝的角度来看,个把妾室并不算什么。 那个状元,是个有大才干的,行事沉稳有度,这般年纪,这等才学与武艺,像是石头里蹦出来一般,晴娘这一年里,也是动作频频。 拜得名师,杀苍厥质子,推举能臣,又兼名声在外,若是个男儿,若是个男儿……皇帝心中长叹,罢了。 他并非不知道赵府上那个妾室的猫腻,但皇帝也清楚,晴娘并不待见那个姓赵的,她是个很有主意的孩子,心性像极了她的母亲。 皇帝脸上的微笑慈和的八风不动:“朕准了。” 顾岁晴起身,与易安并排而立。 “谢陛下恩旨。” “谢父皇恩旨。” 郎才女貌,任谁看了都该夸一句天作之和。 舒娘勉强笑着,赵延跔刚走出一方凉亭,不甘地看了一眼身后,他心中恨得不行,那柳氏怯怯地跟着,秀气的小脸不住地看着赵延跔的脸色。 叫赵延跔一阵厌烦。 只会坏事的女人。 不急,来日方长,再好好筹谋,来得及。 赵延跔只能这么安慰自己,待他浑浑噩噩地走出园门,一步跨出门槛,突然没来由的心中一悸。 皇上许嫁衡山公主的消息很块就传了出去。 衡山公主和易安无不是风口浪尖上的人物,皇上为两人赐婚,很快就传遍了上京。 赵延跔回府之后,皇上为衡山公主赐婚的消息已经先一步传回府中。 靖远候沉着脸:“孽障,跪下。” 两个仆妇上前来,一把架住紧随其后的柳氏,柳氏哀叫出声:“二郎。” 赵延跔得知衡山公主被指给了状元,心里说不上来什么滋味,像是有什么落空了,不是滋味,他梗着个脖子:“不娶便不娶了,孩儿要什么样的女人娶不到。” 靖远候叫他气得心梗,这个蠢货,就只看得到女人,衡山公主,她身后的韩涛,和新秀状元,那是他们要争取的助力,宫里探子传出的消息,陛下身体,是一日坏过一日了。 陛下膝下无男,宗室子心思浮动,眼看着,就是要择明主的关键时候。 手里的筹码,自是越多越好。 靖远候这一枝,传到下一代便要应例削爵,不得圣宠,朝廷上也无实绩,他们早就不在京中权贵的核心圈子了,此次若能尚得公主,这个爵位到赵延跔这里自是板上钉钉。 赵延跔托生了张好脸,若叫公主看中,靖远候想起谢家和梅家明里暗里的打探,俱是冲着衡山公主来的。 他应下的几桩利益置换,完全足够赵家来一个漂亮的翻身,这下好了,到嘴的鸭子飞了。 “上家法。”靖远候气急败坏。 …… 皇上这边下了旨,那边内务府紧锣密鼓地操办了起来, 长乐宫上下都欢欣不以,顾岁晴只觉莫名,其中最为振奋的莫过于芊巧,民间出嫁,有女子亲绣嫁衣的风尚,到了顾岁晴这,一手鞭子堪称炉火纯青,吹毛断发,拿起绣花针简直是要了她的命。 起初顾岁晴耐着性子歪歪扭扭绣上几笔,实在不耐烦得紧,便丟在了一边,芊巧倒是早有准备,借调了内务府的绣娘。 有这么亲手几笔,意思到了就行,顾岁晴则重新拾起鞭子,照常念书。 有这绣嫁衣的功夫,够她再读两本书了。 对新科状元的任命也下来了,从六品的翰林院修撰,官阶三品一大阶,多少读书人,一辈子都在七品往下,再无寸进,翰林院更是清贵要地,当朝谢宰,也是翰林院出身,足见陛下看重。 易安开始当差后,不能再频频来往长乐宫,但有了未婚夫妻的名头,堂堂正正的约见出来,便也是可以的。 男女大防还是有,但未婚夫妻之间,约束少了许多。 下了差之后,易安还是三天两头的往长乐宫跑,赶上顾岁晴练习功夫,免不了领教切磋,易安的枪法力破万钧,劲风中不乏巧劲。 气力上,顾岁晴要弱上许多,但鞭子灵活缠柔,在易安的陪练下,绵绵中又加了韧劲,饶是易安,也见得毎次都能全身而退。 这天,两人你你来我往的过了几十回电合,易安卖了个破绽,顾岁晴见猎心喜,当即冒进了,一手挥出露出了空门,腰身被揽了个正着。 易安的脆弱脖颈也暴露在了攻击范围内,易安的手揽得更紧了些。 四目相对,执鞭的手本应落下,却莫名地软了下去,罕见的,顾岁晴眼里浮起无措,夕阳的最后一丝余辉朦胧了发稍,面庞的轮廓显得暧昧难言。 “阿晴。” 这是易安第一次唤她阿晴,往常永远是疏离的,克制的殿下,那双桃花眼微微弯着,叫人看不出情绪。 顾岁晴都快忘了,在多少年前,这双眼睛灿烂如星,少年人的意气,心思足以一眼洞眼,纯粹而炽热。 这一世,金榜题名,本是该意气风发的,为何眼前人如此的沉静,目光永远带着难以言喻的哀伤。 顾岁晴心中一动。 “前一世的最后,是哪一年。”顾岁晴问道。 隔了好一会儿,易安才回答。 “没有年号了,大俞的最后,是永安十一年。” 乱世之后,是没有尽头的战火,宗属国裂土,节度使争并,中原再无乐土。 顾岁晴并没有意外:“然后呢。” 易安道:“我记不清了,挺多年的,我也老了。” 老了,顾岁晴品味着这句话。 “你……可有娶妻生子?” 易安微微笑起来:“不曾,我带着你的身体进了山,那山里有一方寒潭,能保千年不朽。” 他始终避讳着尸体二字,像是在避谶,带着虔诚的敬畏。 这样近的距离,顾岁晴摸了摸他的脸,皮肤白皙光滑,这样一张脸,是极得造化厚爱,岁月应当是优待这样的人的,顾岁晴却只觉心中无尽酸楚。 她不知道这张脸苍老衰败会是什么样子。 还是这样,轻描淡写,年月仿佛真的只在弹指一挥间。 她何德何能。 易安将她揽入怀里,手掌心按在顾岁晴的肩膀上,岁已入秋,秋老虎余威尚在,顾岁晴只在夏衫外加套了一层薄衫,隔着单薄衣料,肌肤的温热叫人心头悸动。 顾岁晴将头偏靠在易安肩膀上,感到前所未有的安宁。 她与赵延跔,从未有过这样温情的拥抱。 不知何时,顾岁晴闭上了眼,易安的手顺着顾岁晴的长头发,一下一下地抚摸,情愫悄无声息的流转。 临到易安离开,同来时一般悄无声息,芊巧进来的时候,只看到衡山公主定定站在那里出神。 她唤了两声,顾岁晴才心不在焉地应了,用手缕了缕头发,没叫芊巧看清脸上神色。 夜静而深,顾岁晴隔了很久才睡着,却是一夜好梦。 “听说我那孽徒要嫁人啦?”韩涛一步迈进长乐宫,都知道这是衡山公主的师父,上下宫女无人敢拦,一路畅通无阻。 “正要去寻师父呢,”顾岁晴行了礼,取过最新的策论。 韩涛打开来,看了看,面色稍缓:“这个人,我也有听说过,才能当世无人出其左,但为师没打过照面,这世间才子多薄幸,最是无情读书人,你非寻常女子,嫁错了人,也难免一生困顿。” 师父一介男身,却能设身着想至此,顾岁晴心中温暖,解释道:“此人与我有旧,师父尽可放心,便是万万一,嫁人后有不测,徒儿也定会爱惜自己。” 韩涛上下左右仔细打量过顾岁晴后:“你心中有数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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