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皇给我的镖局赐了字,以表彰捐银之功,此外,还有一份盐引,几个茶庄。” 盐和茶,都是暴利,顾岁晴继续道:“我核过了,这些东西,经营好了,一年二十万两的净利润没有问题。” 言下之意,就是现在还没有经营好了。 韩涛问道:“你可知其中缘故?” “庄子记在谢家旁枝门下经营,说是流年不利,年年亏损,交上来的银子不足一万两,这次郑州莫捐,陛下折成两万两收了回来。” 显然陛下也是知道这里面的猫腻,但到底要卖谢宰三分薄面,之前忍而不发而已。 你不是说一年营收一万两吗,那就不要你经营了。 叫顾岁晴捡了这个便宜。 这钱倒也不好赚,这些个盐引和庄子,在谢家手里经营惨淡,换了主家,就大丰收了,这无疑是赤裸裸地打谢家的脸。 顾岁晴倒没有这个顾虑,谢家能干出这么不要脸的事,脸打也就打了。 有一点顾岁晴没有说,前一世,这些庄子也被皇帝要了回来,落在了顾麟殷的手里。 在前世,这个时间的顾麟殷已经展露头角,宗室子中口碑良好,是承嗣的大热人选,无数谋士不远万里投奔,这一世,却一直默默无闻,虽小有声名,却远未到脱颖而出的程度。 这个事情顾岁晴也仔细想过,耶律昂沁作为大俞分崩离兮的导火索,他在京中必然有着诸多布置,他混迹下九流,那些行当里消息传播速度最快,是民意的出口。 他交结推举顾麟殷,前一世,顾麟殷在民间贤名卓著,细想起来,却并无什么实事,顾麟殷的出头,该是受了耶律昂沁的资助。 耶律昂沁被她和易安杀了。 他早早的死了,杀他给顾岁晴带来不少麻烦,暗地里的非议和怀疑被皇帝拦了下来,又赶上郑州捐银,这个事至今,明面上是苍厥质子不甚摔落山崖,皇帝赏了些抚恤下去。 这一世的走向,对照着前世,顾岁晴和易安的干预是一方面,从顾麟殷的发展轨迹可以看出,耶律昂沁这个人在大俞的影响有多么深远。 杀他操之过急,有弊病,但利大于弊,就足够了。 从谢家手出来的银钱和庄子,等闲人,接不住这个烫手山芋。 但是钱还是得挣,挣了钱,进皇帝的私库,不走国库,皇帝和顾岁晴口头约定了比例,皇帝分八,她取二,若营收超过三十万,她就取三。 皇帝钓胡萝卜是有一手的。 但这么斤斤计较,也足见国库之穷。 镖局掌柜那里有经商的好手,常年走镖,也是经过风浪的,得了这些东西,自是狂喜,走镖吃得是辛苦饭,能挣钱,但很苦,是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的行当。 南来北走,对商路,没人比他们更熟,有了盐引,只要把线跑通,那就是坐地生钱的营生了,镖局掌柜得了这样天大的喜事,容光焕发,人都年轻了十岁。 这日子,眼见着是更有奔头了。 易安与顾岁晴相对而坐,韩涛坐在主位,三人面前摆了一份折子,这是顾岁晴和易安两人共同拟定的一方折子,推进税制改良。 此前募捐的善银能缓国库燃眉之急,却是治标不治本,只进不出,终究不是长久之策。 顾岁晴和易安仔细分析了前世朝廷弊病,冰冻三尽非一日之寒,国库捉襟见肘,大俞的税收大头在土地,土地的丈量又历来是把糊涂账。 世家豪夺,官府侵吞,税收银子进不了俞国库房,又兼官商勾结,都说普天之下,莫非皇土,可又天高皇帝远,官家鞭长莫及。 百姓不闻皇帝,只知乡绅豪强是常有的事。 “这折子上去,若没有反响也就罢了,但凡落地,”韩涛面色凝重:“可就没有退路了,你有几成把握。” “世间财帛,当取之于民,用之于民,而不是将那些纨绔养得满脑肥肠,父皇也是有这个意向的,不然不会把盐引和庄子从谢家手里给我。” “我问得是,你有几成把握,易修撰,你来说。”韩涛道。 易安看了看面色有些激动的顾岁晴,老老实实回答:“不到三成。” “看来你脑子还算清楚。”韩涛语气不阴不阳。 “不到三成,已经很高了。”顶着韩涛和易安的目光,顾岁晴的声音小下去,往自己嘴里塞了一道糕点,闷头咽下一口茶。 韩涛拍着桌子:“你们年纪这么轻,就这般急着送死不成。” 这一口糕点闷下去,顾岁晴胸口添上三分堵意:“沉珂除弊,永远不会有完全准备好的时候,我们等得起,俞国不一定等得起。” 易安明白她的意思,这份折子他们倾尽心血,但前世种种,却无法对韩涛明言。 “所以你们拿着折子来干嘛,通知我还是气死我?顾岁晴你翅膀硬了,捡了个夫婿觉得自己能上天了?”韩涛怒 道。 韩涛平日没个正形,真正发作起来,顾岁晴不可能不管不顾,她当即跪地:“徒儿不敢。” “夫子。”易安也跟着跪下:“阿晴只是有些着急,并无冒犯之意。” 韩涛调转出气口:“准驸马,你就这么看着你家公主去送死?” 易安垂下头:“我会看着她,若有万一,我陪她。” “滚滚滚,什么混蛋玩意儿,一个两个是不是有毛病。”韩涛气得一佛出世,二佛升天,用指头戳着易安的脑袋,想找个什么东西摔一下,原地转了两圈,气成了个葫芦。 口不择言:“我他娘的管你们去死。” “滚下去。”顾岁晴爬将起来,想去拿折子,在韩涛怒视下到底没敢。 她给易安使了个眼色,易安跟着她起身。 没退几步,又听见韩涛怒吼:“滚回来。” 顾岁晴麻溜地跪回原地,易安站也不是,跪也不是,讪讪退到一边。 韩涛将摊开的折子合上,卷起,收入袖中。 “你成亲之前,不出意外,皇上会给你封地,你要能拿到封地官员的任免之权,我就将折子还你。” 自古公主会有封地,封地税收可以进公主私库,但公主不掺合封地事宜,尤其是官员调动。只有封了王候,才是合法意义上的完整拥有封地,才能调免,任用地方官员。 自古,从未有过女子封王。 韩涛冷笑一声:“你要是封地都捞不着,那就省事了,该干嘛干嘛去,也别天天惦记这找死的事了,有几个脑袋都不够你砍。” 韩涛拂袖而去,走到一半又折回,恨铁不成钢地指了指易安,易安尬笑一声。 顾岁晴从地上起来,拍了拍膝盖:“这老头忒轴。” 易安摇摇头:“名师出高徒。” 这个封赏,不好讨啊,皇帝同不同意另说,清流世家的唾沫星子就能淹死她。 顾岁晴原地坐了回去。茶水在嘴里无滋无味:“我再想想。” 这边下了朝,顾岁晴去养心殿里找皇帝。 苏四笑得满面春风:“殿下,您来啦,陛下等着您呢。” 里头出来一人,红袍官服,束金玉带,面容瘦削清俊,垂着一把山羊胡须,看上去颇有几分仙风道骨。 “见过衡山公主殿下。”谢宰拱手道。 论品级他与衡山公主相平,为臣要低上半级,顾岁晴也还上半礼。 说起来,顾岁晴与谢家,明面上没有什么接触,但那郑州节度使王不凡,可是被诛了三族,他娶得是谢家女,贪腐之事败露之后,谢家女便与他合离了。 募捐时,谢家出了五十万两,盐引也被皇帝剥了,这结下的梁子可不小。 未曾想,谢宰竟是主动提起这事了:“家里小辈是个浑的,辜负了陛下看重,听闻陛下交给了公主,实是幸事,殿下高义,后续就仰仗殿下了。” “您这是哪里话,谢家慷慨解囊,缓了父皇的燃眉之急,父皇也是体谅谢家经营不易,取了这么一个折中的法子,不瞒您说,我现在可是头疼得紧呢,改日定要当面去您那取取经的。” 顾岁晴话接得滴水不漏。 谢宰呵呵笑着,瞧着颇为爽朗。 “说来也是赵家小子福薄,不然,老身腆脸也能担殿下一声伯父,易安公子,哦易修撰龙章凤姿,实为上上良配,老身先贺过殿下了。” 那双浑浊的老眼眯起来,叫人看不出温度,语调慢慢悠悠,这话叫顾岁晴眉头一皱。 世家子弟多有通婚,亲族关系盘恒关错,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谢宰作为一家家主,亲缘上溯几代,世家年轻一代都能算他的世侄,她若像前世一般嫁给了赵延跔,辈分上,叫一声伯父是没错的。 前一世,顾岁晴从未与这位谢宰正面接触过。 谢家乃世家之首,某种意义上,他也是整个世家的风向标。 世家史上屡出名臣,也可以叫权臣,平日里也会有竟争,利益争夺,可一旦面对外来力量,很容易便会抱团。 这个外来者,可以是寒门学士,外教学派,舶来异人,有史记载,绝大部分时候,他们抱团对抗的,是强硬起来的皇家。 养心殿前,一进一出,顾岁晴与谢宰擦肩而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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