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岁晴心中大震,上一世,是九月恩科,赵延跔被皇上亲点了探花郎,才向她提亲的。 这一世,竟是足足提早了大半年,只略一思量,顾岁晴心下了然,靖远候会提前放出这样的风声,是因为这一世,她受到了更多的关注。 靖远候府担心她提前被别家定下。 赵延跔品貌确是一等一的,有他珠玉在前,倒叫其他公子失色不少。 这一世,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 也是,顾岁晴摇摇头,叹自己刻舟求剑,世间因果环环相扣,有变化,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这一世沸沸扬扬的郑州旱情,在前世,可是直到苍厥入侵,都没有传出半点风声。 前一世的郑州也没有易安。 易安那边毎旬都会有信来,由镖局的人手往宫里送。 他在信里说,郑州一切安好,眼下他代钦差位乃事急从权,此间事了,朝廷或有封赏,但他仍旧是个白身,顺利的话,七月他回京赴考。 顾岁晴看到这里,笑了一笑。 读书人,功名自童生起,易安得衡山公主引荐,以白身立功,入仕不难。 但到底没有读书人来得正统清贵,上限不高。 只是这样的安排,显得非常的急迫,易安现下年纪尚轻,又有功勋在身,完全可以稳打稳扎,顾岁晴有心想劝,又想起易安素来是个心有成算的。 他这么安排,总归有他的道理。 随信附来的,还有一道软鞭。 那回在庙里,易安便已经送过一回,这一回的,软件和手柄都是极韧的,饶是顾岁晴见过许多好东西,也依旧惊叹这柄鞭的量身定做,随臂指使。 纹路简约又不失精细,只手柄处挽着的流苏,瞧着有些不伦不类。 起初顾岁晴还没觉得有什么,在手里把玩了几回,才觉出点不对劲,那是一个结,只是细节处,线松紧不一,显得乱糟糟的。 “这系了个啥呀,便是奴婢这等手活不精细的,也比这强多了。”芊巧狐疑着脸。 顾岁晴捏着线球转了两圈,从线的走向和缠绕方式,终于推出这是一个同心结,只是不甚手巧。 “好了,没事了。”顾岁晴握住鞭子,将同心结扣到手心里:“你先下去吧。” 芊巧一头雾水地走了,顾岁晴用大拇指轻埝着那个绳结,脸上的笑意无知无觉地挂了很久。 出了正月,按照惯例会有一场灯会,又被称为小七巧,这一天,年轻的男女可以走上街,夜市通宵达旦。 顾岁晴也未能免俗,得了皇上的特许出宫,河里天上,彩色的纸灯交相辉映,上京城人声顶沸,间或传来少女的娇笑,热闹得紧。 顾岁晴也挑了一盏灯,提在手上,慢慢逛着。 “走水啦!走水啦,这边,这边,过来这边。”有人双手高举过头顶,奔走呼告。 空中传来火烧的焦味,原本各得其所的人流一下子拥挤起来。 顾岁晴瞧着起了推搡的趋势,当机立断:“让侍从分出两队,一队去救火,一队去带一下百姓,这么挤下去,会出人命的。” 芊巧忙道:“那怎么行,殿下才是最要紧的。” “照我说得做。”顾岁晴手按在腰侧上,微眯着眼:“我不会有事。” 人流混乱,有人跌跌撞撞摔过来,顾岁晴出手扶将了两回,避让几回,隐约觉出些不对劲来。 彩灯被踩在脚下,纸做的外壳融进水里,烛光一跳一跳,人影混乱。 人群中传出一声惨叫,顾岁晴下意识转头望去,与此同时,顾岁晴脑后,一道锋锐刀光携裹着冰冷杀意,悄无声息地盯上了顾岁晴。 鞭子落地,反抽的力道迎面打上了黑衣人的面门。 “藏头露尾的宵小之辈。”顾岁晴冷哼一声。 “杀人啦!” 不知道谁嚎了这么一嗓子,本就是竭力维持的秩序再崩不住,散沙一般四散奔逃。 一击未成,下一波功势很快就围了上来。 顾岁晴将鞭子舞得虎虎生风,愣是没人能逼近顾岁晴的身。 人群中你推我搡,缝隙中滚出一人来,身上白衣裹着泥灰,狼狈不堪。 眼看着这人要滚到黑衣人的刀下,顾岁晴神色一凝,反手鞭子回落,黑衣人的刀被抽落在地,鞭子回环一圈,重重落在地上。 竟无人敢再上前。 顾岁晴这时才分出目光,落在地上蜷成一团的人身上。 竟是位故人。 赵延跔佝偻在地上,被这边的刀兵声唬得不敢抬头:“饶命,饶命,饶命。” 这人竟是靖远候世子,顾岁晴前世的夫君。 “碍事!”顾岁晴皱眉道。 女声清冽,这样凶猛的鞭子,转过来,居高临下,确是一张清丽貌美的佳人面。 赵延跔一时看得痴了。 “住手!”有马蹄声疾驰而来,是上京巡防营的人,今日这样的节日,一年一度,上京巡防自然也是有准备的。 巡防营接了线报,遇袭的还是正得圣宠的衡山公主,巡防营统领拱手一礼:“微臣来迟,殿下赎罪。” “追。” 官兵远远只现出一个影子时,黑衣人便已经作鸟兽散,只留下一地狼藉。 顾岁晴收了鞭子,眉眼垂下,尾指拂过后面的绳结,脸上闪过一抹温柔神色。 赵延跔也被巡防营统领扶了起来,灰尘仆仆,俊秀的脸上混了尘泥,还挂了彩。 顾岁晴头发和衣服也在先前的打斗中散开了些许,但她立身极稳极正,眼神灼灼,叫人丝毫不敢看轻。 赵延跔理了理自己的头发,用方巾细细擦拭过脸,他上前搭话:“你一个姑娘,怎生这般凶戾?” 顾岁晴转头看来,有些不敢置信。 “我救了你。”顾岁晴道。 我干嘛救你,顾岁晴心说,晦气。 顾岁晴顺手挽了个鞭花,鞭子划出破空声,赵延跔脸色发了白,顾岁晴笑笑,径自从他身前走过。 赵延跔讨了个没趣,讪讪转向巡防营统领:“刺客,好端端地怎么会有刺客?” “这,这……”统领觑了一眼顾岁晴。 统领和顾岁晴心里都知道,这些刺客,就是冲着她来的。 这次捐款,无论顾岁晴本心如何,皇帝要扯她这张旗,募捐的善银充实国库,多少人心不甘情不愿。 这事儿结果如此,动不了皇帝,仇恨便都记到了顾岁晴的头上。 不是今天,也是明日。 总有人是想给她点颜色瞧瞧的。 巡防营护送顾岁晴回了宫,第二日,长乐宫传出消息,衡山公主受了伤,又兼之惊吓,抱病了。 不见任何来客。 热闹了好一阵的门庭终于冷却下来。 巡防营陆续传来消息,后来追到的刺客,当场就自尽了,撤了几个巡防营的禁卫,不出顾岁晴的意料,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上京权贵太多了,能抓出来的,也只会是一个替罪羊 。 因着衡山公主久不见客,京中传言,说衡山公主在那夜的闹市中损毁了容貌。 刺客的尖刀划伤了公主的脸,留下了可怖的疤痕,谣言传得有鼻子有眼,伴随着长乐宫这一段时间的沉寂,越发深入人心。 长乐宫中,顾岁晴生活步调一切照旧,隔绝了一切风声和来客。 日子一晃,过去三月。 “殿下,那赵公子又送东西来了。” 顾岁晴手里握着绳柄,用成束的绳端挑起锦帕一角,面色不耐。 靖远候府为世子提亲衡山公主,皇帝按下不表,只说年岁尚小,要多留几年。 赵延跔本人在上京确实风评不错,皇帝这话便也没说死,留了三分余地,靖远候夫人在一次聚会中传出话来,只要他家公子此次恩科点了进士,有了功名,定要再去皇上那里提上一回。 言语中不无板上钉钉之意。 又是传闻毁容的当口,本起了心思的人许多都望而却步,倒显出赵延跔的有情有意来。 只有顾岁晴知道,那张俊朗公子皮下,是怎样的人心险恶。 无论靖远候府出于怎样的心思,这一世,顾岁晴决不会踏入这个火坑。 恩科在即,赵延跔也终于消停下来了,易安也了结了郑州事宜,回到上京。 这次恩科,易安也会下场。 赵延跔才学声名在外,从一开始便是冲着状元郎去的,下场也一直自觉良好。连着一月,候府下人得的赏赐都厚了几分。 放榜那日,考生云集看榜,赵延府在自家的马车里端坐着,一甲三人,顶头一栏,赤金红底的大字,易安。 那小厮心下一沉,再往下看,赵延跔的名字竟是排到了二甲开外。 如果说状元郎是头一份的殊荣,一甲前程,那也都是记在皇帝心上的,一甲二甲,实是天差地别。 靖远候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只剩下赵延跔站在原地,神色阴晴不定。 回府之后。 靖远候语气意味深长,把着赵延跔的肩膀苦口婆心:“你素来,是个清高性子,并不适宜官场斗角,为父并不苛求你在官场上有所建树,你善丹青,作画能弄出些名堂那也极好,只一点,公主必须得尚回来,不求怎么位极人臣,保一个一世安稳富贵,公主你不喜欢不要紧,那个柳氏给你留着,待衡山公主嫁进来,作画也好,女人也好,随我儿心意就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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