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睫轻轻颤动了一下,一双浓黑色的眼睛望向她,眼底情绪渐浓。 一瞬间,陆斯陶的心里像是有什么坍塌了。 她眼前都是水,抬起手背胡乱擦了下眼泪,想叫他的名字,哽咽得说不出话,只咬着唇忍着哭意,看着他,一眨不眨。 生怕一眨眼,他又阖眼睡过去,怎么喊都不醒。 眼前又被水汽模糊住,陆斯陶抬起手背想擦,见他朝自己抬起一只手,似乎是想触碰她。陆斯陶怕他牵扯到伤口会痛,也顾不上擦眼泪,忙握住他的手。 他的手艰难地往上伸,去触碰她的脸颊,指腹冰凉粗糙,慢慢地抹掉她眼尾的泪渍,“怎么又哭了?”他说。 氧气面罩内被说话的气息喷洒出一层水雾,他的声音慢且沙哑,没什么气力。 陆斯陶咬着下唇抑制住哭意,她用脸颊蹭蹭他的手心,轻声说:“你总不理我。” 埋怨他,其实在撒娇。 段邃嘴角牵起弧度,指腹轻轻替她擦眼泪:“是我不好。别哭了。” 他的嗓音哑着,语速也慢,没什么力气,可哄人的纵溺语气,却是温柔分明。 陆斯陶更想哭了。 医生进来给段邃做检查,陆斯陶退出去,云焦说简姝刚才打了通电话过来,有工作要汇报。陆斯陶点头,给简姝回了通电话,顺便又接了通沈书瑜的电话。 医生检查完,说恢复的不错。 陆斯陶想再进去看看他,医生同意了,但提醒她,只能探视十分钟,病人现在需要休息。 要换隔离衣时,向恬过来了。 “段邃哥醒了?”向恬隔着玻璃,惊喜地往里探头看。 陆斯陶点头“嗯”了一声:“刚醒。” “陆小姐,可以让给我进去吗?”向恬期待地问,“我今天特意请了假,想赶在探视时间来看他。” 陆斯陶默了默,答应了。 向恬穿上隔离衣进去,透明玻璃墙内,她坐到段邃的病床边,眼中含泪,嘴角却笑着,在跟他说些什么。 他转头看向病房外,陆斯陶正低头接沈书瑜打来的电话,公司有事,她需要回去。 挂掉电话,陆斯陶抬头看向病房内,与他目光相接了一霎,她顿了顿,冲他弯唇笑了一下,示意自己有事,要先走。 他望着她,缓慢地轻点了一下头。 - 段邃的身体素质很好,三天后,便转到了普通病房。 这几天陆斯陶太忙,没赶上每天的探视时间,又怕待在外面他知道了会影响他休息,这几天便没去医院。 直到他转到普通病房的那天,陆斯陶才去医院看他。 护士正在给他换药,他坐在床上,上身赤.裸着,伤口快要结痂,依旧触目惊心。陆斯陶呆愣在病房门口,忍不住眼眶发热。 段邃余光瞥见病房门口熟悉的身影,他反手拉起被子遮住上身,转头看过去。 对上她蓄着水汽的眼睛,段邃微顿,“等一下再进来。”他轻抬了抬下颚,示意她带上门。 他好像总是不想让她看见这些。 陆斯陶顿了顿,遂了他的意愿,她不情愿地低眸退出病房,顺手带上门。 陆斯陶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出神许久,待护士推着药品出来,她才收敛思绪,走进病房。 段邃手背上扎着输液针,坐在床头,目光拢着她,看着她把怀里的鲜花放到桌子上,拖了下椅子,坐到床边,全程没看他一眼。 “哭过了?”他抬手,指腹摸她泛红的眼尾。 “没。”陆斯陶偏头躲开,一直没和他对视,就是怕忍不住想哭,他还非要提起,“我哪有那么爱哭。” 段邃微微俯身过来,探头看她:“生气了?” “我生什么气啊?你坐好。”陆斯陶忙扶着他的肩膀,让他坐正,担忧地皱眉,“扯到伤口怎么办。” 他笑了,轻摇头:“不会。” 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她起身,陆斯陶怕一动会牵扯到他的伤,便没挣脱,任由他牵着自己坐到靠近他的床沿边。 “刚才让你出去等,不高兴了?”呼吸落在耳边,她听见他低声问。 陆斯陶抬眸,他清黑的眼睛近在咫尺。 在伤病中,他的脸色略显苍白,肩背却是依旧宽阔笔挺,气势未变,仿佛能将她整个笼罩住,给人无尽的安全感。 眉眼也是英挺又深刻的,目光笔直的看过来,眼中全是她。 陆斯陶的心跳一霎乱了节奏,对着他的视线,忽然就有些无所适从,她轻轻眨了下眼:“唔……” “你都,不让我看。”她轻声嘟哝。 话说出口,陆斯陶恍然回神,忽然有些懊恼,他都为了她伤成这样了,自己还故意说这样的话怪他,着实有些不应该了。 其实她没有不高兴,方才只是因为看见他的伤,有些难过,也没有想怪他,只是一时晃神话赶话才那么说。 刚想解释一句,忽然听见一声很轻的气音。 是他在笑。 陆斯陶微顿。 两人离得近,陆斯陶很清楚的看见他嘴角弯起的弧度,和眼底泛起的笑意。 他心情好像不错? 他很喜欢听她说抱怨他的话吗? 这时,段邃低缓开口,带着几分纵溺,说:“等回去了,再给你看。” ……? 陆斯陶慢吞吞地眨了下眼,她好像明白了……他似乎,是误会了什么。 她没有那个意思! 他都伤成那样了,她还想着看,她有那么好色么? 陆斯陶安静几秒,也不想跟伤病中的人辩驳什么了,算了。 她还在出神,没发现他伸臂过来,紧接着说了句:“我去把花插起来……” 正要起身时,她才发现他伸过来的手停顿住,像是想抱她又因她看似拒绝的反应而停下,陆斯陶下意识顿了话音,动作也停顿一霎。 她想了想,坐了回去,任由他抱的模样。 段邃垂眸看着她,眼底情绪渐深,他低头靠近,呼吸落在她额头上,温热濡湿。 陆斯陶感觉他想抱她,或是想吻她,以前他呼吸这么落下来的时候,都是想吻她……她安静着没动,可他也迟迟没动,就这么低头看着她,轻轻呼吸着。 半晌,他低低开口,微哑的声音,喊了声她的名字:“斯陶。” 陆斯陶抬眸,对上他的眼睛。 他眼底有情绪涌动,她以为她能看懂,可她好像仍然看不懂,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他似乎叹了口气,缓慢地往后退开了,低声说:“去吧。” 陆斯陶有点不太懂他在想什么,她慢腾腾地点点头,起身走到桌边,慢吞吞地拆花束。 她能感觉到,段邃的视线一直在自己身上,没有移开。 突然的,他怎么了嘛? 陆斯陶不懂。 以前不知道他的身份,陆斯陶看不懂他,现在知道了,陆斯陶好像还是看不懂他。 她回身,坐回床沿边,一双清凌凌的眼睛黑白分明,一眨不眨地看着他:“你怎么突然心情不好了?” 段邃微顿,轻声说:“没有。” “你有。”陆斯陶看着他,“就刚刚……” 段邃笑了下,抬手揉揉她的脑袋,“不是要把花插起来?”他提醒。 陆斯陶默了几秒,没再追问,起身坐到桌边,继续拆花束。 她又找了把剪刀,修剪花枝。 一边往花瓶里插花,一边和他闲聊:“我插的好吗?” 段邃看着她,点头:“好。” “小时候妈妈教我的。”陆斯陶笑,“她很喜欢花艺。爸爸也喜欢,妈妈插花的时候,爸爸总是坐在妈妈旁边笑着,看着她。” “我那时候还小,总觉得这种东西很枯燥,不喜欢,爸爸陪妈妈插花的时候,我总在旁边捣乱。” 段邃眉眼舒展,安静听她说。 没待多久,陆斯陶的电话响了,公司有事需要她回去处理,她便说,晚上再过来看他。 段邃说,不用,让她晚上早点回去休息。 陆斯陶又说,让尤永过来陪他。 段邃还是说,不用。 “可是我不放心。”陆斯陶说,“你今天是第一天转到普通病房,没人守着,出事怎么办。” 段邃默了瞬,妥协:“让尤永过来吧。” 陆斯陶想了想,欣然同意。 段邃看着她,没说话,一双眼睛深黑不见底,像是蕴藏了很多情绪,有很多话想说,但他又不说。 陆斯陶没忍住,问了他:“你是不是有话想和我说?” 对上她清澈见底的眼睛,段邃眸光微动,他低声说:“我从未想过让你……” 停顿片刻,他似乎叹了口气,继续道:“斯陶,我不希望你感激我。” ? 陆斯陶茫然:“可我如果不感激你,也太没良心吧,我也不是这种忘恩负义的人啊……” 她不解,他为什么要这样说?她本就该感激他呀。 段邃看了她一会儿,没再说什么,只抬手揉揉她的发顶:“好了,回去吧。” 这时,又有电话催她,陆斯陶便也没再多说什么,跟他告别,离开了。 段邃望着她背影消失的方向,沉默许久。 - 当晚工作结束,陆斯陶给尤永打了通电话,问他段邃的情况。 尤永说,没什么事,在休息。 她点头,叮嘱尤永好好照顾他,便挂了电话。 正好今晚有空,温叙言邀她一起吃晚饭,陆斯陶便答应了。 早在陆远山动手之前,陆逸舟就已经被停职了,现在陆远山被警方带走协助调查,陆远山一党的人,有的也被带走,没被带走的也被限制出境。 陆远山的事对集团业务影响并不小,陆启攸最近一直在处理,前些天,陆斯陶虽然会定时去医院探视段邃,但她其他时间也没闲着,帮着爷爷处理集团事务。 好在一切都在可控的范围内。 “说好了啊,等这些事都结束了,我得申请休个假。”温叙言笑说,“这段时间的精神压力太大了。” 陆斯陶手里的刀叉顿了顿,缓缓抬眸看他一眼。 “……” 温叙言扶额笑:“好吧,确实是没有你的精神压力大。”他问,“要不要一起?” 陆斯陶轻轻摇头:“我暂时没有休假计划,还有很多工作要做。段邃的伤也要好好休养一段时间。我走不开。” 温叙言顿了顿,轻点了下头,他也就说说,真让他休假了,他也闲不下来。 “段邃恢复得怎么样?”他闲聊。 陆斯陶说:“蛮好的,医生说他身体底子好,人醒了,恢复得就快。” “你打算怎么做?”温叙言突然问。 陆斯陶抬眸看他,不明所以。 “你们的关系。”温叙言说,“想清楚了吗?想继续和他在一起,还是,等他养好伤,给张支票作感谢?” 陆斯陶顿了一下,低眸,用叉子缓缓拨着沙拉。 静默半晌,她轻声开口:“以前,我从没想过要和他在一起。” “现在呢?” “……我不知道。”陆斯陶轻吐出一口气。 以前,她一直把段邃放在对立面,在潜意识里,就从没想过要真的和他在一起,那天在山林里,一切都来得太突然了。 这些天,她一直在担心他能不能醒过来,除了担心他,她所有的精力都放在工作上,根本也没时间去想什么在一起不在一起的问题。对于最近和他的亲密举动,她也没有多想,自然而然就那么做了。 以前,认定了他是陆远山那边的,不是什么好人,所以,陆斯陶随便怎么对待他,都只是看自己高兴,没有任何的心理负担。 现在不一样,他是正经的好人,还舍命救她,她自然不能随自己高兴的任意对待和伤害。 可在此之前,她的所思所想都在如何处理集团的事业上,并没有正经谈恋爱的准备和计划。 之前没去想,现在乍一提起这些,她的脑子有点乱,她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想的。 温叙言沉默片刻,轻叹了口气:“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能做到为对方舍命的?” “我以前还以为这种为了爱人付出生命的桥段只存在于电影中,戏剧冲突的效果罢了,没想到真有人会连命都不在乎。”他顿了顿,抬眸看陆斯陶,“斯陶,你要想清楚。” 陆斯陶抬眸看向他。 温叙言轻声说:“如果要和他在一起,是真喜欢他,还是因为感激他舍命救你。你要想清楚这些。” “为什么会这样想?”陆斯陶看着温叙言,“为什么觉得我会因为感激他和他在一起?” “我只是说一种可能的情况。”温叙言顿了顿,玩笑说,“人之常情,古人还有以身相许呢。” 陆斯陶垂眸看着面前的食物发呆。 ……因为感激他。 他也是这个意思吗?以为她是因为感激,所以照顾着他,也不躲,愿意让他靠近让他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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