卿妤叮嘱司桃“宫廷复杂,一不留神容易惹火上身,今日所见,你切莫再与旁人提及,知道了吗?” 司桃乖巧点头“小姐放心,奴婢知晓分寸。” 卿妤便笑“是是是,我们家司桃最是聪明伶俐”,又道“你先过去浴房,我待会儿便来。” 眼见着司桃走到了帘幕后头,卿妤又在原地站立片刻,抬眼将屋子里的布置一一扫过。 不难看出,赵家对楚晚这位皇子侧妃倒是颇为尽心,这屋子里的一应物品,从妆枢、茶盏、床榻、被褥等,皆是上等,便连那摆在床头正中,用来睡觉的一方瓷枕,也是花纹秀丽、精美异常。 卿妤见此,不由淡淡笑了一下,方移步出了内室。 药浴虽不费功夫,但是颇为耗时。 待卿妤和司桃从浴房出来,时已至夜幕,而春日雨水,又为这夜色更添几分阴凉。 廊檐下的灯火一路朦胧,另有赵府的小丫头打着盏巡夜灯在前头引路。 司桃跟在卿妤身后,捂着嘴角一路打着哈欠。 卿妤见她这一副困顿模样,有些心疼,便道“明日药浴你不必跟了,我准你一日假。” 司桃闻言,哈欠也不打了,睁着一双水淋淋、圆溜溜的眼睛道“啊,小姐,你不要我啦?” 卿妤闻言,抬手在她额头上敲了一下,笑道“困糊涂了吧,说什么傻话,我这是心疼你,你倒是想得多。” 司桃便捂着额头‘嘿嘿’傻笑,想了一下,便又摇头,刻意压低了嗓音悄声与卿妤道“不成不成,入府前,夫人都与我交代了,她说这赵府里头人情复杂,个个都不是省油的灯,特别是那赵擎明,更是心怀不轨、色胆包天,夫人叫司桃一定要寸步不离保护着小姐,我若是休息了,万一小姐吃亏了怎么办”,又表忠心“司桃不累,司桃就喜欢跟在小姐身边伺候。” 卿妤闻言,既是感动,又是好笑,这傻丫头明明一副小身板,身量也才到自己胸口,就那么些微末力气,若真要有个什么,又能护得住谁,可是这份真心,却实在难得。 卿妤抬手,将司桃微微敞开的衣襟拢了拢,温言笑道“你就放心吧,就你家小姐这一身本事,恐怕放眼这整个景陵城里头,也没有几个能让我吃亏的人呢,”司桃闻言,自是不依,待要辩驳,却又听卿妤道“况且,我这还有一桩事情要交于你,町町昨日去了家里药铺子帮忙,也不知道能不能适应,你明日正好替我瞧瞧她去,有什么需要,回来与我说。” 司桃闻言,面露几分纠结,一会儿担心町町初入药铺,不能适应,一会儿又担心,留下小姐一人在这赵府,万一被人占了便宜,如何是好?如此想着,她一张小脸不由皱成了苦瓜。 卿妤也不打扰她。 司桃最后纠结了半天,终于跺了跺脚,下定决心道“那我便明日早些出门,先去铺子里头瞧瞧町町,若她安好,我便早些回来。小姐您在府中可要注意着些,万不得已,您就不要出门了。” 卿妤含笑应承“好好好,都听你的”,又捏了下她鼻尖,打趣道“你呀,小小年纪,操心得太多,小心变成小老太呀。” 两人沿着回廊一路前行,正说着话,忽见前头领路的赵府丫鬟步子一顿,蹲身行礼恭敬道“景七公子安好”。 卿妤抬头,恰见景晗聿顶一身春夜寒凉,独自一人,负手立于回廊尽头。 廊上的灯火有些黯淡,照不透他身后一片漆黑。 冷风摇曳廊檐灯笼,将他一双多情桃花眼映得明明暗暗,幽深薄凉的眸光,正一瞬不瞬的落在卿妤那尚未来得及收敛的笑颜上。 卿妤瞧见景晗聿,脚下步子一顿,笑容敛去,也不说话,只清清淡淡与他对视。 沉默在回廊里蔓延开来。 或许是景晗聿目光太过凌厉灼热,让身边的司桃顿感不安,但无奈顾忌对方身份,担心给安家惹来祸事,司桃不敢放肆,只悄悄挪了挪身子,想要替卿妤挡去那抹视线。 无奈她身量有限,如此只是徒劳,终于鼓起勇气,司桃磕磕绊绊开口“你,你这般盯着我家小姐,怕是不妥吧?” 也不知他是否听见这话,但景晗聿眼神并未挪去半分,仍旧沉默的盯着卿妤,隔了好半晌才缓缓道“瞧见我,为何不行礼?” 卿妤一介平民,在他这位天潢贵胄面前,行礼本是应当。 卿妤闻言,也不辩驳,直将膝盖一弯,躬身道“景七公子万安。” 景晗聿见她如此,不知为何,那脸色反而更沉了几分,抿着唇,好一会儿都未做声。 他不发话,那领路的赵府小丫鬟自是不敢离开。几人立在这昏暗潮湿的回廊里,无声对峙。 最后还是景晗聿忍不住叹了口气,负手缓步踱至至卿妤身前,居高临下、眼睑半敛,沉声开口问她“可知错了?” 众人也只当他在质问行礼之事。 见卿妤不说话,司桃正欲开口,却见景晗聿忽弯下腰,凑近卿妤面前,软了语气,道“你只要说一句你知错,我便原谅你,如何?” 旁边司桃听到这话,直觉不太对劲,怎感觉他这口气,竟带着一□□哄的味道,就连身前那提着巡夜灯的丫鬟,也悄悄侧脸看了过来。 两人还未猜透其中缘由,却见卿妤抬起头来,一双月牙眼儿迎上景晗聿,脸上带着浅浅笑,道“景七公子身份尊贵,您如果说我错了,那我就是错了,民女向您认错便是。” 她这话说的恭顺,但语气却是一副明知对方强词夺理,但自己又懒得与人计较,于是便顺着对方心意,打算息事宁人。 “呵!好,很好!”景晗聿闻言一声冷笑,直起身来,语气凭得让人发寒。 细密的雨被夜风吹送进廊内,落在人发丝上,朦胧得像一团雾。 景晗聿却肃着一张脸,定定瞧了卿妤两眼,便负着手,提步往‘梧桐苑’的方向去了,夜风送来了他低沉的声音,语气透着冷“你那件大红斗篷当真难看,以后不许再穿了”。 待他身影终于消失在回廊深处,司桃这才长长呼出一口气来,一边跟着卿妤继续往前走,一边抚着胸口道“小姐,这景七公子生起气来,原来这般吓人啊,亏得我以前还凶过他,现在想想,我胆子可真大呀”,又抱怨道“不过,他这人也真奇怪,连小姐你穿什么衣裳也要管,他管的也太宽了吧。” 而且她家小姐穿上那件红斗篷,明明那么好看,他那什么眼光啊? 卿妤闻言只道“人在屋檐下,咱们暂且忍他便是”,语气淡得不带一丝情绪。 司桃端详了一下卿妤脸色,忽然压着嗓音,悄声问道“小姐,您是不是,以前就认识这景七公子啊?” 其实之前在牧云寺里,司桃也问过卿妤同样的问题,不过那时候卿妤说她与景晗聿并不相识,可看方才情形,若说两人并非故交,怕也没人肯信。 卿妤闻言,长长的眼睫颤了颤,月牙般的眼睛里映着莹莹烛火,那火光也似落进了眸子里一般,摇摇欲坠,奄奄一息,沉吟了片刻,卿妤方才点头,承认道“嗯,算是很久之前的一位故人。” 司桃闻言,抬手捂嘴,掩住一声惊讶,悄悄扫了眼前头距离她们几步远的赵府丫鬟,这才继续压着嗓子发问“那您……”,似乎在想怎么说话更合适,司桃顿了一顿,才道“那您之前……” 卿妤却仿佛知道她要问什么,忽的笑开来“小丫头,并非所有故人重逢,都是相见欢喜,既不欢喜,又何必相认?你有所不知,你家小姐曾经欠过一个人许多债,而这位景七公子,或许正是过来找我讨债的呢。” “啊,讨债?”司桃这声惊讶已经掩不住了,乌溜溜的眸子瞪得老大,看见前头那小丫鬟转头看了过来,她便装作无事的朝人笑了笑,待人回过头去了,才继续压着嗓音急切道“小姐,您是欠了这景七公子很多银子吗?” 卿妤倒是不曾想,司桃竟将这事与银子联想到了一处,忍不住弯了弯嘴角,笑盈盈点头道“嗯,是欠了许多银子,多到数不清。” 司桃闻言,眉间瞬间皱成了‘川’字,担心道“那老爷、夫人知道吗?还有少爷,如果他们知道的话,一定会帮您的”,又想了想,道“还有,我还存了一点私房钱,连爷爷都不知道的,等明日我回府一趟拿给您,您一起还给他!” 司桃因为年纪小,府里发下的月银,大多在司爷爷那里存着,到她手里不过些许零角,虽然不多,但小丫头却很珍惜,平日都舍不得花。 卿妤方才不过一句玩笑话,不想司桃这小丫头竟能为她做到这般。 卿妤静静看了司桃一眼,伸手在她发顶上抚一抚,才道“小姐我欠的这债啊,谁也帮不了,我得自己还才行。司桃你手里的银子呢,你就先自己留着,要是我哪天真的很穷很穷了,我再找你来借。” 司桃眨巴着乌溜溜的眼睛,一时没能理解到卿妤这话里头的意思。 小姐这到底欠的什么债,别人竟还不能帮了?又忽然想到,町町向来比自己聪明,明天到了药铺里头,正好顺便问问町町,看能不能有法子帮到小姐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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