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 入夜,寒风夹杂着雨声噼啪。 “华元玄明,元茔上清,演映合境,卫灵安宁!” 天寒墨发被一根简单的玉簪束起,双腿交叉盘起,垂裳阖眸,端坐于地上。 面前烛火烧的噼啪作响。 仔细瞧着,那是十盏雪灯,以雪做烛璧,以冰做引线,上面竟神奇的烧着不停跳跃的烛火,烧化的雪水顺着烛璧滑落而下,又重新凝固。 此刻,已经有了四盏雪灯熄灭了火光。 所谓冰火两重天,大概也便是现在这个模样。 宽袖拂动,十指交缠,手势变换,结印而起! 一阵淡蓝色的耀眼光晕,化为长蛇状,应着方才那道低沉的嗓音乍起,萦绕周身! 这已是他第三遍仙诀出口! “我们回家……天寒哥哥带你回家……好不好……” “像这样的疯狗,见一个杀一个就是了!” “不要不要……停下来,快停下来!” “今日,我陪你,一起痛快一回!无论生死具凭天意,黄泉碧落,永生相随!” “数万年来的恩怨,总要有个了结,我也只求个公平!” “求你,求求你……我求你了……住手!” “记住我的样子!不要忘了!” “回来!给我回来!” 法阵由内而外层层铺叠展开,寒气也渐渐的在屋内蔓延开来。 一阵寒气袭过,自有三盏再度熄灭。 泛着热气的茶水,顷刻间凝结成冰,霜花顺着地面攀延至案桌、砚台、床榻、墙壁…… 须臾片刻,这屋子便成了一间冰室! 天寒皱着眉心,紧紧阖着双眸,断断续续的碎片,在眼前的一片黑暗中快速闪过,所有光亮转瞬即逝,根本看不清发生了什么。 耳边只闻得许多人,那声声撕心裂肺的凄吼! 冷! 极致的冷! 此法阵反噬的寒气,渗入骨髓,是他堂堂一介雪神,都难以承受的冷! 忽然间! 耳边嘈杂哭喊之声更甚,眼前闪回着的景象逐渐变得血腥恐怖: 血流成河,尸堆成山! 腐烂的血肉黏着在断肢残臂上…… 浸泡在血水中的黑发包裹着被砍断的头颅,被人踢着在地上滚动粘着泥土…… 一阵冷风骤起,血水翻腾而起,化作了一朵朵鲜红欲滴的水晶兰! 渐渐的…… 那朵娇艳欲滴的水晶兰渐渐化为一个女子的身形,长发过腰纷飞,一袭红衣仿若从血中捞出来一般…… “记住我的样子……不要忘了我……” 天寒手下修为再度逼出三分,想要看清那女子的容颜,可就在那女子即将转身之际! “噗!” 萦绕在天寒身侧的那抹淡蓝色的光晕,猛地黯淡了下来,而后只见他猛地睁开双眸! 一口鲜血猛地自他口中喷出,尽洒在地面之上,好似烙印出一朵朵血红色的繁花印记! 雪灯也再度熄灭了一盏! “华元玄明,元茔上清,演映合境,卫灵安宁!” 粗密的汗珠自天寒额间滑向脸颊,只见他紧咬着牙关,双臂颤抖着横在胸前,指尖光亮再起,极力忍着嗓间的血腥,勉强撑着再次催动法阵! 可这一次,耳边什么声响也没有,眼前也是一片漆黑! 不过几秒的时间,他便又支撑不住的偏头,吐着几口鲜血! 心肺肝脾处似是千百根针扎一般,剧痛无比! 眼前的雪灯也仅剩一盏还在闪着烛火,只是也快熄灭了一般,安安静静的挂在“冰线”之上,缩成一团,不在肆意跳动! “咔咔……轰隆隆……” 一道耀眼的银光划过黑沉的夜空,仿佛粗暴的将这夜幕撕开了一道口子,流泻出的火焰炽热且粲然! 狂风裹挟着大团的灰色云雾,凛风咆哮犹如幽魂呜咽! 殿内霎时间变成白茫茫一片,而转眼间又恢复如初! “怎么会?” 天寒抬起手臂,蹭了蹭唇边的血迹,因着反噬,此时此刻,一团一团黑压压的血色雾气,正缭绕在他的身旁,映衬着那男子惨白的脸庞,更加如鬼似魅! “竟能达到如此反噬的地步!” 天寒收了手中术法,皱着眉心,跌撞着起身,自言自语道:“难道……真的避无可避?” “轰隆隆!” 男子踱步走至窗前,挺身直立,双手背在身后,若有所思的望着外面狂风大作,阴云密布! “咔嚓……” 又是一道银光划过,将他的满面愁容照了个透亮! “轰……轰隆隆!” 随后,又是一阵阵沉闷的雷声从远处缓缓滚动而来! 似是听到了他方才的问题,在向他做了回答,又似是在向他妄图窥探天机,发出了警告! 一夜无眠! 仙界,拢香阁! 阵阵幽香袭人,片片花海摇曳! “让我进去……你拦我作什么……” “我有要事与你们家灵主商议……” “你这小护卫,你怎么……你灌了酒来的?发蒙了不成?我一天来来回回八百趟了,你问我来找谁?我来拢香阁能找谁?” “就算是一条狗,来来回回八百遍,你也能记得它嚎叫了几声罢?你不认识我?我跟你们灵主殿下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 天寒万般无奈的站在门口,对着两个仿若木头般不会言语的守门侍卫吵嚷着。 其中一名侍卫急忙弯身行了礼道:“殿下不可自损身份。” “我……” “哎呦,真是两个榆木脑袋,怎么就跟你们说不通呢……” “平日里我也没亏待了你们……” …… “殿下,您别为难我们啊……” “灵主有令,我们真的,不敢放您进去……” “是啊,灵主殿下什么脾性您也知道,现下又在气头上,我们若是放您进去了,只怕躺在床上修养个十天半月的便是我们了……” …… “我再说一遍,你们给我让开,否则别怪我出手伤着你们……” “殿下若是责罚,我等自会受着,万死无怨,但恕属下万不敢违抗尊令!” …… 玉无香正打着哈欠,睡眼惺忪的如一瘫软泥似的,瘫坐在椅子上,在两个仙侍的服侍下对镜梳妆。 “一大早的,外面什么声音,这么吵?”玉无香闭着眼睛,皱了皱眉,听着外面似有异动,语气中颇为不满的问道。 “砰!” 正说着,只见一个身着一袭淡紫色、银绣兰花飞蝶衣裙的女子,抱着一个瓷罐放在了玉无香眼前的梳妆台上。 “采兰?” 玉无香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浑身一颤,猛地睁开双眼。 随后半回身掀了掀眼皮,瞧了瞧来人,又顺着她的目光将视线移至眼前的那个白瓷罐上,一脸疑惑的问道:“这是什么?” “玉姐姐,这是雪神殿下方才亲自送过来的,说是自天山峭壁上新采下来的茶叶,想着送过来,与您冲泡共品!” 采兰浅浅一笑,略略俯身而下,趴在玉无香的耳边调侃道:“人家来道歉了,玉姐姐可否要赏他个台阶?” “放屁!” 玉无香打了个哈欠,复又阖上了眼:“他自己编的谎话,自己都没认真琢磨过罢。” “玉姐姐这话,从何说起啊?”采兰摸不着头脑的问了一句。 “你仔细闻闻,这茶叶的香气。”玉无香朝着那白瓷罐怒了努嘴。 “这香气味道,倒像是……有些熟悉?” 采兰仔细嗅了嗅,总觉得似乎在哪里闻到过。 玉无香慵懒的伸了伸懒腰,又忙着从妆盒里挑选着耳饰:“前日清晨时分,他刚送了一坛子一模一样的茶叶,却说那是自昆山山顶顶费心采摘而来的。” “看来,这茶叶倒是个易得的物件,无论在哪个山脉上都能采的这么多。” “呃……这个或许是……” 采兰支支吾吾着开口,双眸飞速转了半天,也没能替天寒想出一个绝妙的借口来。 “他人还在门外吧?” 玉无香轻哼一声,嘴角处微微扬起的弧度转瞬不见,扳着脸色问道。 “可不是,眼巴巴的守在拢香阁门口呢。”采兰又道:“让侍卫拦在了门外,看着倒怪可怜的。” “你帮我把茶叶给他拿回去……” 玉无香抬着手背掩着口鼻,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重新闭上了双眼,向后一倚重新慵懒的瘫坐在了椅子上,摆了摆手道: “就说我最近脾胃不适,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想喝茶了,我可没这个福气,能配喝得这样难得珍贵的茶叶,合该他那般胸怀大义大爱之人配得,让他拿回去,自己慢慢享受,慢慢品!” 采兰挑了挑眉心,无奈的点了点头,抱着那个白瓷罐转身走了出去。 不过片刻。 却又提着一个食盒走了进来。 “这又是什么?”玉无香半掀开一只眼睛,瞥了一眼那食盒里满满的一盘精致糕点,问道。 “雪神殿下说,这是他特意跑了一趟人界,带回来了您最爱吃的梅花酥。”采兰乖巧的立在一旁,又道:“殿下还说,有正经要事需与您详谈。” “不吃!不谈!” 玉无香一边拿着步摇,对着镜面在头顶上比划,一边淡淡的说道:“若有公务,请他遣人递折子过来,若是闲聊,我身子不爽,闭门谢客,让他请回吧。” “顺便,把这东西还给他,就说他这糕点,噎得慌!” “是。” 采兰有些哭笑不得的再度提着食盒离去。 不过须臾。 “砰!” 玉无香无奈的叹了口气,见采兰再次将一个妆匣放在自己眼前,满是怒气的将手中的梳子拍在了桌子上,无奈的吼道:“他到底有完没完了,这回又是什么?” “雪神殿下说,这里有些不值钱的小玩意儿,博灵主殿下一笑。” 采兰小心翼翼的将那妆匣打开,里面堆着满满当当的金银首饰。 “你让他留着自己用!” 玉无香重新拾起那柄梳子,顿了顿又道:“还有,一会儿不管再有什么东西,统统不用送过来,你就当着他的面,一把火给我烧了!” “算了吧,我可不敢,漫天仙官里,谁敢惹咱们冷若冰霜的雪神殿下!” 采兰笑着摇了摇头,急忙端着妆匣退了出去,行至一半,突然又想起了什么,劝道:“哦对了,方才西灵圣母差人来拜,邀您于三日后赴瑶池清谈佳宴。” “嗯,知道了。”玉无香点了点头道:“你收拾收拾,与我同去。” 半晌,房门再开。 “玉姐姐……” 采兰的声音又一次自玉无香的背后响起。 “我不是让你别拿给我……” 玉无香愤愤的头上插歪了的玉簪拔了下来,摔在桌面之上,发出嘭地一声,转身继续吼道:“统统给他烧了吗?” “玉姐姐,这回还真是烧不了!”采兰撇了撇嘴角,忍着笑意道。 “怎么了?”玉无香呆愣的眨了眨眼,问道。 “雪神殿下屈身躺在咱们拢香阁门口,说什么也不肯走,直言是犯了旧疾,心口处剧痛不已,起不了身。” 采兰甚是无奈的摊了摊手,说道:“殿外一众侍卫,任谁也不敢上前拉扯阻拦……” “那就让他躺着,不用管他,有本事他就在门口一直躺着!”玉无香冷哼一声,赌气道。 “这……不好吧?” “有什么不好的?他不嫌丢人他就躺着,我管不着。” “人家可是伤重初愈……”采兰面露难色道:“再怎么说,好歹人家还是个正经的殿下,就这么……” “等等!” 玉无香微眯了眯双眸,思虑了片刻,又朝着采兰招了招手,耳语道:“去看看也不是不行,你帮我个忙!” 须臾片刻。 拢香阁门口。 浅金色的光晕从层层纱幔中晕染,白蒙蒙的仙气缭绕在七彩霞光之外,流光溢彩! 天寒双手手背慵懒的抵在额间,半眯着眼,左腿微曲撑着,舒舒服服的躺在地上,阖眸小憩。 宛如一架美人灯! 忽然。 自地面腾然而起数十根花藤,含着未开的花苞,迅速将他全身包裹捆绑了起来,并迫使他挺身直立于拢香阁门前一侧。 活脱脱的像是被花藤缠绕而上的枯木架。 耳颊处还绽放了两朵大红色的牡丹花。 比那戏本子里的小丑还滑稽些。 “哎哎……这怎么?”天寒不明所以的用力的挣扎了半晌。 “采兰,你瞧瞧咱们拢香阁的门口,是不是缺个花灯摆件?” 玉无香端着臂膀,自屋内踱步而出,神色淡定,瞧着被花枝缠绕着、只剩了一个脑袋露于外面的天寒的滑稽模样,也不禁偏过了头,紧紧抿着双唇,强忍着笑意。 “玉无……” 天寒刚出了口便又及时噎了声,语气转瞬软了下去:“玉丫头,你做什么?” 玉无香翻了个白眼儿,也不理会天寒,侧身吩咐道:“采兰,去通知花界所有花仙,来拢香阁找我,我有要事吩咐。” “呃……” 采兰下意识瞥了一眼天寒,又回过神来望了望玉无香,明白了她的意图,又道:“现在?” “嗯,现在!” 玉无香认真的点了点头:“哦,顺便,去把十二辰君也请来,把九公主也请来……” “是。” 眼瞧着玉无香铁了心的想要看天寒出丑,采兰也只得无奈的应了声。 玉无香眼波闪了闪,有些傲娇且挑衅般的怒了努嘴,望向天寒,歪着头挑了挑眉。 只瞧着天寒知道自己是在故意玩弄他,他却也不恼,仍旧厚着脸皮朝自己咧了咧嘴角。 他笑的一瞬间,花藤上的所有含着的花苞,瞬间绽放了一朵朵的芬香牡丹。 却不曾想,这一幕,看起来比之方才更加诙谐好笑。 “噗!” 玉无香瞧着这副滑稽模样,实在忍不住的乐出了声,转而干咳了几声忍了笑意。 不过大半日时光,拢香阁门口摆着一个独一无二的花灯便传遍了仙界。 甚至还有好多仙侍仙官专程跑过来一睹风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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