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 章（1 / 1）

第六章

许是的课题改得很顺利，星期六许母喊她一起去看外婆的时候，已经收尾。

路上许母问她：“写完发给领导了吗？怎么说？”

“写完了，周一再发。”

许母顿时开始焦急：“写好了干嘛不发呢？要不然领导怎么能知道你加班做了呢？你刚去新单位要表现一下的呀！”

许是无语：“妈，休息日跟人谈工作天打雷劈。”

“怎么说话的呢？你这种态度工作肯定要吃亏！我工作这么多年，还没你有经验吗？”

许是很想告诉她，她在学校教书的经验不具有任何参考性。为了家庭氛围的和谐，还是憋下了肚子，开口解释：“我周一一早发过去，不影响领导周末休息。他一看就知道我周末加班了，都不用自己提，领导又不傻。”

开车的林父笑道：“柿柿长大了，有一套了。”

“那是。”她毫不谦虚地承接了。

许是的外婆八十六岁了，住在乡下，身体还很硬朗。见到许是，老人家特别开心，拉着许是去看桃树上结的果子。

挑了几个桃子摘下，外婆不住地让许是多选几个：“多摘几个啊，留着都给小鸟啄了。”

许是笑着摇头：“不用啦婆婆，等桃子长长给你吃。”

外婆听着高兴：“我这么大年纪什么没吃过，柿柿难得回来，都给你吃。你不要嫌这桃子长的不好看，可甜了。”

许是在院子的水龙头下洗了桃子，祖孙俩一人一颗，坐在房荫下聊天。

外婆从东边人家建了新楼房，聊到西边人家在闹离婚，从南边人家的小孩考上了大学，聊到北边人家生了二胎。

终于，外婆按捺不住还是问了：“柿柿啊，你那个对象呢？我听你妈说彩礼没谈拢？我们也不是穷苦人家，彩礼就是个意思，不要也可以的。”

许母拔好蔬菜，准备喊许是帮忙择菜，听到外婆的话顿住了。许是对分开的原因语焉不详，她又怕孩子伤心，没好细问。

许是啃着桃子没停：“婆婆，这个不是主要原因。我发现他可能没那么喜欢我了，那我就不要他了。”

外婆无条件支持她：“好好好 ，柿柿不喜欢了，那我们就不要了。”

知女莫若母，许是说的是孩子气的话，许母却听出了弦外之音。真是个让人心情糟糕的话题。

她若无其事地叫许是：“吃完桃子过来帮忙吧。”

许是吃完桃子把菜篮子拎过来，继续跟外婆聊天。

她把工作的一些情况挑挑捡捡跟外婆说了，外婆心疼她：“要不在单位附近买个房吧，宿舍是六人间多吵啊。婆婆还有一点私房钱，可以贴给你。”

“不用了，”许是推辞说，“等我工作稳定了再说吧，万一我后面调去市分公司呢，那又要回老城区了。”

外婆想想也是：“也对，万一咱们柿柿后面谈对象了，还要看婚房呢。”

吃完饭，许是一家带着大包小包的菜回了城。

许母盯着许是几次欲言又止。

许是头偏过去：“妈，有什么话你就说呗。”

许母清了清嗓子：“柿柿啊，你最近心情怎么样？”

“挺好的啊。”

“那，我熟人有认识的几个不错的男孩子……”

许是笑了：“妈，你直接说相亲不就行了。加微信还是见面聊？”

“啊，我还担心你们年轻人不接受这种呢……”

“不会啊，我还是想认识适合的人的，单位联谊我都报名了呢。”

许母私下跟林母联系：“看来是我想法保守了，现在的小孩积极得很。”

许是的第二场相亲来得比想象中快。

有了各部门的配合，许是的课题已经顺利完工上报。

刚在食堂吃饭，许母的微信发过来：“晚上加班吗？”

“不加。”

“没其他事吧？见个人？”

“没问题。”

许母发过来几段聊天记录，许是大致翻了翻，心下了然，很符合许母一贯的喜好。对方是本地一所大专院校的老师，博士学位，姓祝。

看得出许母对介绍的这个小伙子非常满意，在微信叮嘱她：“你洗个头化个妆，就穿上次逛街买的白裙子。”

这种小事上许是不会忤逆许母的意愿，下班回宿舍整理了一番。

同宿舍的小姑娘们好奇地问：“许姐，去约会啊？”

“相亲。”

小姑娘们也没那么多顾忌，直接当着许是的面就开始讨论。

“许姐比我们大好几岁呢，是该着急了。”

“许姐，你这相亲对象条件怎么样啊？”

许是也不在意：“就先见个面看看，回头再说。”

许是提前到达餐厅，刷了刷大众点评，发现有优惠套餐，就先团了张券。

祝老师迟到了快20分钟，他急匆匆地跑过来，满头大汗不住地向许是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学院临时开了个会，实在不好意思。”

“没关系，先坐吧。”为了避免对方尴尬，许是主动找话题。“祝老师不是本地人吧？南市夏天太热了，不知道你有没有适应？”

祝老师见许是没生气，心情渐渐平复下来：“还好，我上学的城市夏天也很热。”

“祝老师有忌口的吗？要不咱们点个套餐？”

“啊，我都可以，都可以。”

祝老师可能是第一次相亲，整个人明显拘谨，基本上许是说一句他答一句。

吃饭途中，祝老师感叹一句：“你是一个被爱包围长大的人。”

许是没否认，她没听出祝老师的言外之意。被充足的爱和物质包围长大的小孩，才会拥有自信探索世界的底气。落落大方的言行举止，背后支撑的不仅仅是个人的性格和阅历。

两人吃完饭坐电梯下楼，电梯门一开，她跟拿着购物袋的杨建四目相对。

小胖子很热情，看到她的样子，挤挤眼：“又相亲啊？”

许是也笑：“是啊。”

小胖子问她：“我刚刚忘记按电梯又上来了。你们这是要回去了吗？开车了吗？要不我送你们一程？”

许是推辞着，祝老师说：“许是，你跟朋友先走吧，我还有点事。”

“啊，这样么。那祝老师路上小心，下次再见。”

许是坐上熟悉的法拉利，报了地址。前相亲对象八卦地问：“相亲怎么样？”

“人是好人，可能，差了点感觉？”

“就跟我一样？”

许是笑而不语。

相完亲的第二天，介绍人委婉地传达了祝老师的意思，女方条件太好了，可能不是很匹配。

许母很喜欢祝老师，觉得他聪明又踏实。眼看自己看好的女婿备选没了，焦躁的情绪立马涌了上来。

她立刻给许是打电话：“你跟人家见面都说什么了？”

许是拿着手机到走廊外，站在窗口回答：“妈，我什么也没说啊，就正常聊聊天。”

“那人家怎么会说我们条件太好？我们就是普通家庭啊。”

“可能因为我们是本地人？家里有房有车不愁吃穿。祝老师是外地人，家里好几个兄弟姐妹，感觉生活成本高？”许是推测道。

“说你朋友很有钱？”

许是反应过来问题出在哪边了：“啊，遇到了一个朋友，他家比较富裕。”想起小胖子的穿搭，满身都是奢饰品牌的大LOGO，祝老师可能认为自己的交际圈都是这样的富二代。

“你哪个朋友？我怎么不知道。”

许是把大致情况说了一下，许母要求道：“下次你相亲，要第一时间告诉我。”

“这也不一定能成，成了再说啊。”

“那不行，我要提前参谋参谋。”

“知道了，下次一有情况就通知你。”

林嘉成的工作很忙。分管交通运输、商贸、金融、招商引资、邮政等工作的李副市长很喜欢他，外出调研视察总要带着他。

汇报材料和总结材料一个接一个，还要抽空把领导的视察写成新闻稿。想起许是叫他“无情的码字机器”，他不禁失笑，顺手打开了许是的微博。

可能因为朋友圈有同事和领导，许是很少发动态，倒是微博更新地很勤快。

在一堆转发中，她更新了两张饭菜的照片，一张配文“EP01”，一张是“EP02”。

他没在意，惯常给她点了两个赞。

程蕾蕾倒是在下面回复：“饭好吃吗？”

她答：“还行，下次一起。”

程蕾蕾发了一串狗头的表情，意味深长。

林嘉成认为这是女孩子之间的打情骂俏，没细想。忙得天昏地暗，好几天没跟她联系了。

他切换到微信，给她发了个“hi”的表情。

她立马回复了一个“狗狗祟祟”。

只是一个表情，就让他疲惫的心情得到了舒缓：“在干什么？”

“在写会议纪要，最近的会超多。”

不等他回复，她又快速打字发过来：“你呢？今天不忙？居然有空上班时间给我点赞了！”

“忙啊，抽空跟你聊天的时间还是有的。”

许是觉得他的话有点儿暧昧，但可能因为太熟了所以才这样？或许她过于自恋了，脑补得太多。为了避免自己胡思乱想，她又在心中暗自提醒了一下自己世界三大错觉。

好几天没联系，他只能努力找话题：“你的课题怎么样了？领导通过了吗？”

说到这个许是来了劲儿：“通过啦，领导说很好，已经送到省公司评选了，估计送集团评审得奖的概率很高。”

“有学霸的助攻就是不一样！”

“学霸，我的学神，晚上请你吃饭？”

她发过来一长串，隔着屏幕他都能感受到她的快乐。

“好，我下班来接你。”

晚上两人坐在路边的烧烤店撸串。

林嘉成听她吐槽办公室的装死二人组，嘴角不知不觉上扬。把她喜欢吃的烤土豆片移到她手边，又顺手给她添上饮料。

南市夜晚有风，她的发丝吹得四散开来。忘记带辫绳了，她拆了一根一次性筷子当发簪。她在背光处，脸部轮廓时隐时现，林嘉成却觉得自己看得无比分明，她的每一丝情绪都能牵动自己的心。

“你最近工作压力大吗？心情有不好吗？”她的声音传来，带着特有的软糯。

林嘉成很想告诉她，他好累，特别累。永远不能写完的材料，永远开不完的会。每天在办公室和领导身边连轴转，加班是家常便饭，还有同事阴阳怪气说他攀上领导就要高升。材料反反复复上报、退回、修改，他的眼睛经常酸涩，因为用眼过度还新配了一副框架眼镜。

但他不习惯跟别人说这些，父母总是告诉他，所有人年轻的时候都是这样过来的，吃苦是对年轻人的锻炼。进入了体制要惜福，不是所有人都有这个机会。

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进退维谷。他觉得自己就快要陷入一个沼泽，无法挣脱。

他听见她说：“童童，不开心要说出来，我可以陪你。之前我们都调整好了，现在也是。”